第134節(jié)
蔥白纖長的指尖輕顫了兩下, 她死死的咬住唇瓣, 濕潤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心臟似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連呼吸都變得那樣刺痛。 不是的, 她不恨他。 她只是氣他,氣他欺騙自己。 不光是他,她也氣自己。 若非她太過信任姬鈺, 若非她對姬鈺下不了狠手,今日司馬致便也不會被迫立下退位詔書,更不會受太后要挾,事事受制。 沈楚楚攥緊了那張絹帕,卻怎么也遞不出去,她和姬鈺是對立的敵人,從她喜歡上司馬致那一刻,她就該清楚的認(rèn)識到這一點。 有一雙白膩的手臂,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怔怔的抬起淚眼模糊的雙眸,隱約透過層層淚花,看到了立在身前的太后。 太后嘴角噙笑,面容看起來那樣溫和:“鈺兒喜歡你,從小到大又從未向哀家要過什么,這一點小小的請求,哀家總不能駁了他的意?!?/br> 這話赫然便是要饒過她,將她贈予姬鈺之意了。 沈楚楚咬緊了牙關(guān),伸手擦干凈眼眶里的淚水,她紅通通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太后:“姬鈺是你親生之子?” 太后一愣,而后輕笑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輕蔑,望著沈楚楚,便像是看地上一只渺小甚微的螞蟻。 沈楚楚眉頭緊蹙,深吸了一口:“我與姬鈺乃同父異母的親兄妹,你想將我賜與他,到底是何居心?” 這話語雖然說的斬釘截鐵,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是了,沈楚楚不確定這個猜測是真是假,她是在詐太后的話。 她必須要搞清楚,太后今日的所作所為,到底想要做什么。 起初姬旦被殺時,她以為太后是怕姬家和姬鈺分一杯羹,屆時造反成功,姬家再把這晉國江山給分了。 所以即便太后對外人心狠手辣,做的這一切也都是為了姬鈺好。 可剛剛姬鈺吐血時,她對自己的判斷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 如果太后造反是為了讓姬鈺登位,那姬鈺吐血,太后應(yīng)該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焦急才對。 可看到自己的親兒子吐血,太后面上沒有一分一毫的動容,神色甚至可以說是接近冷漠。 便是因此,沈楚楚產(chǎn)生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太后根本不想扶持姬鈺登位,太后真正想要的,是享受過報仇的快感后,將晉國親手毀滅。 沈楚楚的話音一落,空氣中出現(xiàn)明顯一瞬間的寂靜,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面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她微微有些蒼白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片刻的怔愣。 同父異母?親兄妹? 她甚至都不用抬頭,便知道姬鈺正用驚愕的眸光看著她。 太后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帶著一些遺憾:“原本,哀家是想留你性命的。” 她的遺憾并非是因為想要殺了沈楚楚,而是遺憾這件事,應(yīng)當(dāng)由她來親口揭破。 本來她想再等等的,畢竟等到她將沈楚楚賜給姬鈺,兩人在一起幸福一段時間之后,她再將這件事情說出來,要比此刻的沖擊力更強。 不過既然沈楚楚問了,她也不好掃興就是了。 這句話,像是間接性的證實了沈楚楚的猜測,令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呆滯住了。 姬鈺是太后的親生之子,又和沈楚楚是親兄妹,這豈不是說明,姬鈺是太后和沈丞相的私生子?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勁爆,原本姬鈺弒父奪詔的事情,似乎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其實在場的眾人,早在太后出現(xiàn)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姬鈺和太后有什么牽扯。 只不過他們以為姬鈺是太后和姬旦的孩子,又或者是太后和先帝的孩子,是以太后才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幫姬鈺奪位。 但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太后會和沈丞相有私情。 這些年來,太后壓根就沒和沈丞相接觸過,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偶爾在宴會上碰面,太后和沈丞相也不會說話,比陌生人還陌生。 更何況沈丞相寵妻狂魔的名聲在外,雖然家中也有幾房妾室,這么多年卻從未在外,搞出過什么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 若真如太后所言,那只能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丞相和太后這么多年,實在太會演戲。 太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只是用眼角偷偷的瞄著姬鈺和沈楚楚的反應(yīng)。 出乎意料的是,她原本以為姬鈺會怒不可歇的沖上來質(zhì)問她,但實際上,姬鈺只是目光略顯空洞的望著前方,一丁點反應(yīng)都沒有。 而沈楚楚相對起姬鈺來說,反應(yīng)還要正常一些,她眸中滿是錯愕,其中似乎還摻雜著一絲絲復(fù)雜的神色。 太后知道沈楚楚是在試探自己,她將答案告知于眾人,便是想看到姬鈺和沈楚楚兩人痛苦的模樣。 不過,結(jié)果真是令人很是失望。 對于他們兩個人的反應(yīng),她一點都不滿意。 想當(dāng)初,她特意設(shè)下一局,令沈楚楚和沈嘉嘉被掉包,而后還十分貼心的將姬鈺送到沈楚楚的隔壁,便是為了方便他們兩人培養(yǎng)感情。 待到他們感情穩(wěn)定后,她再逼迫姬鈺做下抉擇,遠(yuǎn)赴邊關(guān)戰(zhàn)場。 原本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在姬鈺回京城之前,讓沈韶華發(fā)現(xiàn)沈楚楚才是他的親生血脈,將沈楚楚接回了京城。 只是她沒想到,沈楚楚回了京城后,心中卻還一直惦記著姬鈺,拿著姬鈺送的半塊鴛鴦石,四處尋找姬鈺的下落。 這讓她心中很是厭煩,她直接命人快馬加鞭趕去了邊關(guān),將姬鈺身上的另外半塊鴛鴦石偷來,戴到了司馬致的腰間。 恰好是一次宴會,沈楚楚看到了司馬致腰間的鴛鴦石。 誤把司馬致當(dāng)做姬鈺后,沈楚楚上前與司馬致攀談回憶過往,但司馬致壓根就不認(rèn)識沈楚楚,更對那些過往不感興趣。 沈楚楚以為司馬致是忘掉了過去,在沈楚楚打聽到司馬致是太子后,便開始對司馬致死纏爛打,死活鬧著要進太子府。 司馬致負(fù)隅頑抗,怎么都不愿娶沈楚楚為太子妃,便在這僵持之時,姬七那個蠢貨對沈楚楚動了手。 也不知姬七從哪里弄來的蠱蟲,下在了沈楚楚的身上,搞得沈楚楚高燒不退,清醒后忘記了有關(guān)姬鈺的一切,險些亂了她的計劃。 幸好沈楚楚并沒有因為失去記憶,便不愿嫁給司馬致了,除了沈楚楚失憶這一段小插曲,計劃進行的還算順利。 包括沈楚楚撞見姬七與皖嬪在御花園偷歡,以及皖嬪懷有身孕被姬七察覺,到她逼著姬鈺幫姬七善后,乃至后來姬鈺動手時發(fā)現(xiàn)沈楚楚的真實身份。 一切都在她的推波助瀾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她布置了這么久,就是想等待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看到姬鈺和沈楚楚痛苦猙獰的表情。 一如她當(dāng)初心灰意冷入宮時,墜入萬劫不復(fù)深淵中的絕望。 可惜,好像還是差一點。 太后瞇起眸子,眉梢微微挑起,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她的眸光不經(jīng)意的掃過沈楚楚呆滯的臉龐,驀然醒悟,是了,沈楚楚還沒有恢復(fù)記憶。 如果沈楚楚恢復(fù)了記憶,想起來自己當(dāng)初陰差陽錯的認(rèn)錯了人,想起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其實是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那沈楚楚,或許也能體驗一番她那時的痛苦了。 太后勾起唇角,看向司馬致:“罷了,哀家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br> “咱們來做一個游戲,如果你贏了,那哀家便放你們離開?!?/br> 說著,她對著背后抬步輦的太監(jiān)們,輕輕的揮了揮手。 太監(jiān)們像是已經(jīng)排練過百八十次的樣子,動作迅速麻利的從步輦之下,拿出了一個金盤子,盤子中有兩壺酒,還有三只鎏金酒樽。 一人端著金盤子,一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兩壺酒分別倒進了三只酒樽中。 太后走上前去,動作從容不迫的伸出纖長的手指,背著眾人將三杯酒的位置變了變。 “這三杯酒中,有一杯是毒酒,你們兩人分別挑選一杯酒,若是飲下此酒后無礙,哀家便放你們走?!?/br> 她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遠(yuǎn)處的司馬致:“你先來試一試?” 司馬致冷著臉,以他近來對太后的了解,她必然是撒了謊。 要么這三杯酒中,有兩杯酒都有毒。 要么這三杯酒,全部都下了毒。 太后最擅長玩弄人心,先給人一線生機和希望,再親手將那希望毀滅。 死亡并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如果能摧毀掉一個人活下去的意志,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她連和沈丞相的私情都承認(rèn)了,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司馬致從馬背上翻身躍下,他一步步的朝著太后的方向走去,太后便立在那里,面不改色的看著他走來。 不等他走到那端著金盤子和毒酒的太監(jiān)身邊,原本失神怔愣的沈楚楚,也不知何時悄然無息的將刺入土地中的弩箭拔了出來。 她將短箭藏于袖口之中,從地上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率先疾步走到毒酒旁。 沈楚楚蔥白纖細(xì)的手指,捏住了其中一只金樽。 她死死的攥住樽身,抬起眸子看向太后:“我爹曾與我說過一個秘密,他說他真正愛的人,并不是我娘……” 說到這里,沈楚楚便抬起手臂,想要將酒樽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太后顧不上儀容端莊,她飛身撲了過去,將沈楚楚手中的酒樽打翻在地。 沈楚楚便趁著這一空隙,咬緊了牙關(guān),毫不猶豫的攥緊了衣袖之中的短箭,朝著太后的脖頸上刺去。 她用了十成的力氣,只聽見‘噗嗤’一聲,那是箭身刺入血rou發(fā)出的悶響。 沈楚楚瞪大了雙眸,不可置信的看著擋在太后身前的姬鈺,她握住弩箭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樣子,一絲絲鮮血從她的指縫間緩緩滲出。 姬鈺慘白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笑:“我不能讓你殺了她?!?/br> 他似乎是想伸出手臂,再摸一摸她的臉,但司馬致已經(jīng)沖了過來,一把將渾身顫抖的她拽入了懷中。 沈楚楚的鼻尖通紅,她的眼眶中淌下一行行淚水,喉中泛著酸澀的苦味,心臟像是被狠狠的攥住,連呼吸都帶著一絲鈍痛。 為什么到現(xiàn)在,姬鈺還是不明白,太后只是在利用他? 就算他執(zhí)迷不悟,以他的內(nèi)力,完全可以在推開太后的同時,毫發(fā)無損的躲開她這一箭。 可他寧愿以身擋箭,他是想告訴她,即便他死了,也要護下太后的決心嗎? 那弩箭插在姬鈺的胸口上,殷紅的鮮血順著傷口處緩緩流淌著,可映在他漆黑的衣袍上,卻像是衣裳被水浸濕了似的。 姬鈺艱難的轉(zhuǎn)過身去,他背對著司馬致,將死xue暴露于眾。 他凝視著跌倒在地的太后,呼吸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似的:“解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