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沈楚楚又看到了他腰后的傷疤,這一次她沒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凸起的疤痕:“疼嗎?” 他的身體微不可見的輕顫兩下,嗓音略顯沙?。骸昂脦啄炅?,早不疼了?!?/br> 她想問他這傷疤是怎么弄的,卻又不好意思打探他的隱私,唇瓣張張合合,終究是沒問出口。 司馬致像是背 后長了眼似的,漫不經(jīng)心道:“作為儲君,被刺殺是常事?!?/br> 雖然他解釋的不多,沈楚楚卻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儲君之位給他帶來了很多,像是權(quán)利或是人脈與財富。 可在得到的同時,他必定也會犧牲掉一部分。 他經(jīng)歷過許多次刺殺與暗殺,留下的這些疤痕,便是他得到那些的代價。 那么作為帝王,他又要犧牲掉什么呢? 沈楚楚沉默起來,她一言不發(fā)的給他上著藥。 窗外的小雨依舊淅淅瀝瀝,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心中各懷心思,安靜的聽著雨聲。 與此同時,慈寧宮外有人打著油紙傘,挎著藥箱子,被慈寧宮外的侍衛(wèi)攔了下來。 “你干什么的?”侍衛(wèi)用長劍指著那人,不耐煩的問道。 云瓷冒著雨從殿內(nèi)慌慌忙忙的跑了出來,手中的燈籠也被澆滅了:“太后身體不適,這是來請平安脈的太醫(yī),皇上也是知道的。” 侍衛(wèi)狐疑的看了一眼云瓷,見她面色焦急,不像是作假,遲疑著將那人放了行。 望著那人又矮又瘦的背影,侍衛(wèi)自言自語的低喃道:“這個太醫(yī)是剛來的?怎么原來從來沒見過?” 那人一進慈寧宮,扭頭便伸手將云瓷砍暈了過去,他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內(nèi)殿,朝著太后的床榻走去。 第78章 七十八條七咸魚 慈寧宮的內(nèi)殿之中, 四處都擺放著夜明珠,十幾顆夜明珠散發(fā)著淡淡的幽光,將殿內(nèi)照的亮如白晝。 挎著藥箱的男人,許是嫌棄藥箱子太沉, 一進去便將藥箱子甩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聲響, 在安靜的殿內(nèi)顯得十分突兀。 他走到榻邊,毫不忌諱的將被褥一把掀開:“賀檸,聽聞你前幾日咳血了?” 賀檸乃是太后的名諱,普天之下,連司馬致都要尊稱太后一聲‘母后’,可見此人狂妄一般。 被褥掀開后, 只有空蕩蕩的一塊玉枕,太后根本就不在榻上。 他皺了皺眉, 伸手朝著榻上摸去, 錦褥是涼的, 想來太后就沒睡就寢。 “哀家在這里?!辈幌滩坏呐? 在他背后響起。 他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了面色蒼白的太后,眉間皺紋更甚:“你不是裝的?” 太后聽聞此話, 不禁輕笑一聲。 往日她帶上面具, 整日虛與委蛇, 卻從未有人懷疑過她是裝模作樣。 可她前幾日咳血,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裝的, 就連那小皇帝, 也不再對她有一分信任。 既然他們都認(rèn)為她是裝的,那她便是裝的好了。 見她不語, 男人也沒有多問,他的眸光不經(jīng)意間瞥到,她衣袖上沾染上了一滴墨水。 那墨水很淡,將她純白的褻衣暈染上一小片灰印,顯眼的很。 他剛剛展平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你方才在干什么?” 太后倒也沒有隱瞞,她坐在離榻邊不遠(yuǎn)的圓桌旁,手中捧著一杯熱茶:“作畫?!?/br> 是了,她曾經(jīng)最喜歡的事情便是作畫,那時她雖然身份低微,卻也曾以畫名動京城,驚絕一時。 后來陪嫁入宮后,她便不愛作畫了,但一入深宮,怎由得她愛不愛的。 先帝生前,最愛看她作畫,可先帝不是她的知音,她為先帝作畫是為了活命。 待到她成了司馬致的繼母后,她劃傷了自己的右手,從此她便再也沒有碰過筆墨。 說起來,她也有十幾年沒有作畫了,許是今日殿外下了絨絨細(xì)雨,她看著窗欞外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就起了興致。 男人抿唇不語,半晌才開口:“上一次在寶蓮寺,你為何遲遲不對司馬致動手?” 她在寶蓮寺周圍派了重兵把守,他不好親自硬闖,每每派人入宮詢問,她都是同一句話——再等等。 他見她態(tài)度強硬,也沒說什么,只是靜待佳音,可等到最后,她竟然一聲不吭的把司馬致給放走了。 她也不動動腦子想一想,司馬致疑似染上天花,她就直接將司馬致給扔到了寶蓮寺里,那幾日對司馬致不管不問,怎么會不讓司馬致生疑? 司馬致并非是傻子,便是以往信任她,出了這種事情后,若是再不醒悟,這皇帝之前就白當(dāng)了。 她放他回宮,無異于是放虎歸山! 回宮 之后,司馬致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監(jiān)視了她,還在皇城周圍增添了侍衛(wèi)把守,他想再聯(lián)系上她,簡直比登天還難。 好不容易挨到了擊鞠比賽,他命人給她傳話,讓她跟他見上一面,她卻毫不理會,見也不見他。 “你是不是對司馬致心軟了?”他走到她身邊,聲音冰冷如霜。 太后不緊不慢的抬起頭,輕描淡寫的低笑兩聲:“姬旦將軍真會說笑,哀家有多恨他,你應(yīng)該知道?!?/br> 圓桌上擺放著一顆夜明珠,淡淡的白芒照亮了他的面容,負(fù)手而立的男人,正是姬家的家主——姬旦將軍。 姬旦并沒有因為她這句話,便相信她,他冷笑一聲:“你恨的不是他,是他的爹娘?!?/br> 太后用茶杯蓋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末,呷了一口茶:“將軍沒聽說過,父債子償?” 她的語氣很淡,但不難讓人聽出她的恨意。 “既然如此,你該在寶蓮寺殺了他才是,為何將他放虎歸山?” 姬旦五指攥緊,哐當(dāng)一下砸在了圓桌上,咬牙切齒道:“你知不知道,司馬致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大換血,他將我麾下黨羽處死無數(shù)?!?/br> 太后當(dāng)然知道,在這件事情,她功不可沒。 她讓人匿名給司馬致送了一份清單,清單上都是朝堂之上,對姬家唯首是瞻的官員。 除了那些官員的名諱,她還附上了他們受賄送禮、草菅人命、剝削百姓等等jian臣作為的詳細(xì)說明。 雖說她沒將證據(jù)一塊遞上去,但司馬致一向聰慧,不出兩三日,他便搜集出那些大臣們作jian犯科的證據(jù)。 不過短短七日,姬家的黨羽,已經(jīng)被司馬致鏟除掉一大半。 太后捧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面色依舊不改:“看來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姬家了?!?/br> 說罷,她慢里斯條的抬起頭,眸光略顯凝重:“這一次是哀家失策了,哀家沒想到,這次天花之事,其實是他設(shè)下的一場局?!?/br> “什么意思?”姬旦追問道。 “鈺兒應(yīng)該跟你說過,司馬致用石子射殺了一個寶蓮寺送飯的和尚,染上天花的人怎會有力氣去射殺旁人?” 姬旦點了點頭,姬鈺確實跟他說過這事。 太后的語速不急不緩,一步步的將姬旦往她的套里引誘:“之前為了遮掩小七跟皖嬪的丑事,哀家逼鈺兒出手,將此事擺平。但齋宴中途出了紕漏,在那之后司馬致又將皖嬪的尸體轉(zhuǎn)移到了養(yǎng)心殿?!?/br> “后來你也知道,哀家怕他查出皖嬪有孕,只好放火燒了養(yǎng)心殿,好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爭取時間銷毀證據(jù)?!?/br> 說到這里,太后嘆了口氣:“掖庭之中有人染了天花,哀家便想趁此機會讓他染病而亡。許是之前搞得動靜太大,再加上這天花之事,令司馬致起了疑心,他便將計就計,借此來試探哀家?!?/br> 姬旦越聽,臉色越難看,他的掌心攥成拳頭,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躍動。 太后像是沒有發(fā)覺似的,最后補充了一句:“幸好哀家發(fā)覺的早,若不然讓他抓到了姬家造反的證據(jù)……” 后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但姬旦不是傻子,造反可是要誅九族的死罪。 如果說司馬致是在裝病,他肯定私底下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姬家膽敢造反,他就敢將此事昭告天下,將姬家滿門抄斬。 太后見他面色凝重,眸光微微閃爍。 她的每一句話都在給他下套,方才說了這么多,既解釋了她為什么沒對司馬致動手,又將此事推的一干二凈,全都推到了姬七身上。 姬旦表面上對姬鈺很好,對外聲稱姬家下一任家主是姬鈺,實則他最喜愛的兒子,是姬七。 若不是因為姬七和宮嬪有染,他們便不會因為設(shè)計殺死皖嬪,又放火燒掉養(yǎng)心殿,令司馬致生疑。 所以歸根結(jié)底,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姬家好,他該質(zhì)問的人不是她,而是姬七。 姬旦陷入了沉默,他頹廢的坐在椅子上,面容一下蒼老了幾歲。 太后給他時間去消化,也不去打擾他。 半晌之后,他嗓音沙啞的開口:“如今事情已經(jīng)成了這種局勢,再去責(zé)怪誰,這都沒有任何意義了?!?/br> 太后挑了挑眉,對此毫不意外,姬旦護子,她自然知曉他會找盡理由為姬七開脫。 她的真實目的,并非是讓姬旦去責(zé)罰姬七,這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說的不錯,事情已然如此,倒不如想想法子如何挽回?fù)p失?!?/br> 太后放下茶杯,將杯蓋掀開,手指沾著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兩個字:“哀家以為,如今有個鏟除司馬致的好機會。” 姬旦看著那兩個字,輕聲喃喃:“春蒐?” “不錯,春蒐在北山狩獵,那北山遼闊,若是有個大蟲豺狼的,也屬實正常?!彼p笑一聲,意味深長道。 姬旦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了,他去尋一只大蟲來,趁無人之時,逼著司馬致寫下退位詔書,而后偽造出司馬致被大蟲咬死的假象。 現(xiàn)如今司馬致已經(jīng)懷疑姬家,甚至開始剪裁他的羽翼,他若是再不反擊,司馬致早晚也要鏟除了姬家。 而此次春蒐,司馬致不再像往日一般龜縮在皇宮之中,在那北山的狩獵場上,就算有人貼身保護司馬致,也抵不住他提前埋伏。 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拿下司馬致,這主意真是妙哉! 姬旦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聲音中帶著一抹決絕:“此次我便與他拼了,不成功,便成仁!” 說罷,他便撿起地上的藥箱子,挎好在身上后,轉(zhuǎn)身離去。 太后看著他的背影,緩緩的勾起了唇角。 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