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上一次在齋宴上當眾寫下草書之時,便已經(jīng)引得眾人生疑,可書法這種東西,多練練就能寫好,即便他們懷疑,也拿不出什么證據(jù)來。 這次的吟詩作對便不一樣了,若非有滿腹經(jīng)綸,若非是從小受到熏陶,根本作不出好詩來。 槍打出頭鳥,一味的得到關注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上一次她也不會展露出自己的書法。 正當沈楚楚失神之時,姬七將軍已經(jīng)在紙上寫下了上半句詩,命人呈到皇貴妃面前。 這下可把皇貴妃為難壞了,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沒人教過她該如何作詩。 她對著白紙上的幾個字愣了好一會兒,面色為難的抬頭看向姬七將軍。 姬七將軍看她的臉色,便知道她不會作詩,他笑瞇瞇道:“若是娘娘不會接下一句,只需飲酒一杯當做懲罰便是。娘娘接受懲罰之后,便可代替臣成為擊鼓之人?!?/br> 后宮嬪妃們矮幾上擺的酒,并非是烈性酒,而是春杏桃花釀,味道醇香悠長,一般是喝不醉人的。 皇貴妃很想當著皇上的面表現(xiàn)一番,可她的確是不會吟詩作對,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添補上姬七將軍寫下的上半句詩。 她神色郁郁的抬手飲下一杯酒,當她放下酒杯的一剎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亮了亮。 連她都不會作詩,想來沈楚楚便更不會了,這可是個讓沈楚楚出丑的好機會。 皇貴妃想到這里,面上重新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她拿起了筷子,閉上了眼。 暖爐在她矮幾上放著,沈楚楚伸手要去拿,手掌還沒剛碰到暖爐,皇貴妃敲筷子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沈楚楚:“……” 皇貴妃睜開眼睛,笑著望向沈楚楚:“真巧,是meimei啊?!?/br> “本宮記得meimei上一次還跟本宮說,吟詩作對是meimei的長項,誰料今日便有機會給meimei來展示長項了,meimei可千萬要抓住機會啊?!?/br> 沈楚楚臉色黑了黑,她自然不會當眾吟詩作對,但讓她飲酒就更不可能了。 她是典型的一杯倒,不管什么度數(shù)的酒,只要一杯就能將她喝倒。 喝多倒也不算什么,問題是她喝多了就會撒酒瘋,她的姐妹們自打和她喝過一次酒之后,打死都不愿意再跟她喝第二次了。 皇貴妃見沈楚楚臉色難看,笑的眼睛都彎成小船了,她將姬七將軍方才出的上半句詩遞給沈楚楚,笑呵呵道:“meimei可不要讓大家失望呢?!?/br> 第43章 四十三條咸魚 沈楚楚垂下眸子, 瞥了一眼矮幾上的白紙,紙上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字——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這是莊子的《逍遙游》, 其實這并非是詩詞, 文風體裁類似于散文的感覺。 不過姬七將軍一開始就說過,體裁不限,詩詞歌賦都可以,因此在場之人也沒有人覺得不對勁。 沈楚楚握住筆,側過頭看了一眼姬七將軍:“只要補上后半句即可?” 姬七將軍點了點頭:“不錯, 臣也是即興發(fā)揮,娘娘補上的詞句只要合理便可。” 沈楚楚撇了撇嘴,分明就是莊子寫的《逍遙游》, 怎么現(xiàn)在就成姬七將軍即興寫的了? 她是不是以后該尊稱姬七將軍一句姬子,以表她對‘文化人’的敬佩? 皇貴妃見她下筆猶豫,得意的抬起了下巴:“meimei若是實在不會,便不要勉強自己,畢竟meimei是跟著粗鄙的村野之夫長大的, 想來不會作詩也是人之常情……” 她的話還未說完, 一轉(zhuǎn)頭便對上了司馬致略顯不悅的眸光,感受到從他身上襲來的陰寒之氣, 她的嘴唇顫了顫,后面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皇貴妃住了口, 沈丞相卻不打算跟她算完,他捋了捋胡子:“娘娘此言差矣, 若是說楚貴妃不會作詩乃人之常情, 那娘娘不會作詩又是所謂何般?” “莫非,娘娘幼時也是被粗鄙的鄉(xiāng)野之夫教養(yǎng)大的?”他意有所指的, 看向皇貴妃的親爹禮部尚書。 沈丞相和禮部尚書向來不對付,兩人算是相看兩相厭,待到他們的女兒進了宮之后,更是進一步的結為了死仇。 皇貴妃從小到大都是由禮部尚書親自教導,禮部尚書對皇貴妃寄以厚望,一直都是將她當做母儀天下的皇后來培養(yǎng)的。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禮儀形態(tài)更是沒得挑,估摸著是禮部尚書認為女子無需精通詩詞歌賦,便將這一項給落下了沒教。 如今沈丞相這一句話,已經(jīng)算是指名道姓的明著譏諷禮部尚書是個粗鄙的鄉(xiāng)野之夫了。 不光如此,他也沒給皇貴妃留下面子,皇貴妃譏諷沈楚楚不會作詩,他便反過來明嘲暗諷的指責皇貴妃沒教養(yǎng)。 偏偏這話頭還是皇貴妃自己挑起來的,禮部尚書就算是生氣,也沒法子明著回擊。 禮部尚書將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了,沈丞相卻毫不在意。 他只恨自己不能給禮部尚書一榔頭,最好能幫禮部尚書克服困難,將剩下沒邁進棺材的那半條腿給邁進去才好。 敢當著他面,欺負他閨女,禮部尚書這一對父女真是活膩歪了。 正當氣氛越發(fā)的劍拔弩張時,沈楚楚咬著下唇,在白紙上添下了幾個字。 她不緊不慢的放下毛筆,對著白紙輕輕的吹了吹:“寫好了?!?/br> 此言一落,眾人皆是好奇的看向了她,就連司馬致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將身子往前探了探。 沈楚楚還會作詩? 是了,她都能寫下那一手瀟灑狂逸的草書,還有什么是她干不出來的。 可一個生養(yǎng)在小村落,連果腹都困難的女子,又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兩年之內(nèi),蛻變至此模樣的? 司馬致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卻不顯一分一毫,他揮了揮手,讓小德子去取那白紙,當眾念給大家聽。 小德子滿心歡喜的走了過去,楚貴妃真是深藏不露,他當初選擇站隊楚貴妃,簡直是太明智了! 他笑呵呵的接過沈楚楚手中的白紙,當他看清楚白紙上那一行娟秀的楷體后,他臉上的笑容緩緩的僵住了。 眾人不解的看著小德子,他倒是念啊,杵在那里發(fā)什么呆? 司馬致瞇起眸子,慢條斯理的緩緩開口:“念?!?/br> 小德子為難的看著白紙,而后抬頭看了一眼皇上,吞咽幾口口水之后,他顫著聲音念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 念到這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在眾人的注視下,他面紅耳赤的念完了最后一句:“鯤之大,一鍋燉不下?!?/br> 眾人:“…………” 在短暫的一陣寂靜過后,樓船內(nèi)響起了哄堂大笑,他們笑的面色通紅,若不是礙于皇上在場,只怕都要捂著肚子一邊打滾一邊笑。 楚貴妃怕不是餓了吧?莫非是最近想吃魚了? 笑聲中不乏摻雜著嘲笑和譏笑,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報以善意的笑容,畢竟這只是個游戲,姬七將軍也說了,只要接的下一句內(nèi)容合理即可。 鯤那么大,一鍋確實燉不下,這話接的沒毛病。 司馬致?lián)P了揚唇角,眸中染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果然不愧是她,連做出來的詩詞歌賦都這般特立獨行。 沈楚楚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她,只要能將此事糊弄過去就好,不然讓她喝酒的話,今日的船宴大概就繼續(xù)不下去了。 皇貴妃有些不服氣:“這哪里能算的了詩詞,連口水詩都算不得!” 沈楚楚挑唇一笑:“娘娘覺得臣妾寫的不好,那不如娘娘寫一句教教臣妾?” 這話便是在譏諷皇貴妃不會作詩,倒是挺會和稀泥,咋咋呼呼到最后,連個屁都憋不出來。 皇貴妃攥緊了酒杯,差點沒忍住扔到沈楚楚臉上去,她若是會作詩,哪里還輪的沈楚楚鉆空子? 她氣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旁人卻沒有一個幫她說話的,她求助似的抬頭看向禮部尚書,希望能從自己親爹那里尋求一點安慰。 可禮部尚書卻面色漲紅的埋著頭飲酒,根本就不理會她求助的目光。 太丟人了!簡直是太丟人了! 他勤勤懇懇培育出的女兒,竟連一個養(yǎng)在雞窩的山鳳凰都不如。 最起碼這山鳳凰還能耍個小聰明將此事糊弄過去,他的女兒卻只能受罰飲酒,瞧那沈老狐貍快要嘚瑟上天的神情,真是太恥辱了! 沈楚楚閉上眼睛,拿著手邊的筷子敲了起來。 她敲出的聲音,散漫又隨意,聲如其 人,猶如細雨淅淅,令人聽著心情舒緩平靜。 不像皇貴妃故意針對她,她并沒有去針對坐在她旁邊的嘉嬪,嘉嬪今日能老老實實的,她也沒必要去刻意招惹嘉嬪。 暖爐在眾人手中不斷交接,沈楚楚敲筷子的聲音始終沒有停下來,很快暖爐便傳到了大臣那一側。 他們這些官員,肚子里都是有些墨水的,因此并不怕敲擊聲突然停下,若真停到了誰手里,能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一番也是好的。 沈楚楚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估摸著暖爐應該傳到大臣那邊,才停住了手。 后宮嬪妃會作詩還在少數(shù),若是她敲到了哪個嬪妃,屆時那人作不出詩來,指不定又要多結下一個梁子。 是以她故意將敲擊的時間拉長,這樣便可以留出足夠的時間,將暖爐傳到大臣那一側。 她敲下最后一聲,而后停住了手,與此同時睜開了眼睛,尋找著暖爐到了誰手中。 剛一抬頭,便見姬六將軍搶著那一瞬間,飛快的將暖爐塞進了武安將軍手中。 沈楚楚:“……” 不至于吧? 姬六將軍雖然是武將,文化水平卻不算低,至于害怕成這樣嗎? 姬鈺勾了勾唇角,望著她的眸光中,含著淡淡的笑意:“娘娘的上半句詩是什么?” 沈楚楚一怔,是了,這游戲是需要擊鼓者寫下上半句詩,而后由接花者接下半句詩。 方才皇貴妃沒答上姬七將軍出的題,還受了飲酒的懲罰,因此便順著讓她繼續(xù)答姬七將軍留下的題。 而她沒受懲罰,直接渾水摸魚了過去,到了下一個人接花,自然是要讓她來出題。 可她不會作詩,也不想剽竊先人留下的古詩,借此來出頭。 沈楚楚面色猶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姬鈺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溫聲笑道:“許久未飲酒,竟有些饞酒了,臣罰酒一杯,還望娘娘不要見怪?!?/br> 眾人都知道他這是在幫沈楚楚解圍,也沒人敢說什么,只是各自心中都有些奇怪,武安將軍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司馬致眸光沉了沉,姬鈺行事向來低調(diào),雖手握重權,卻也不愛聲張。 沒想到姬鈺會為了沈楚楚,這般明目張膽的挑釁他,莫非姬鈺真的以為他不敢怎么樣姬家? 小德子俯下身子,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到時間了?!?/br> 雖然這上元節(jié)船宴的目的是與臣同慶,但皇上參加這種娛樂性質(zhì)的宴會,到了一定的時間,便必須要離開宴會。 畢竟皇上在這里,大臣們就算心再大,也不敢完全放松下來。 為了給臣子們留下足夠的空間,晉國的開朝皇帝便定下了這個規(guī)矩,但凡參加娛樂性質(zhì)的宴會,只要到了時間,便要由身邊的太監(jiān)來提醒皇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