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景心中激動，自然帶出了睥睨天下英雄的豪情，立即便笑道：“學(xué)生不敢欺瞞殿下……當(dāng)日幽州城內(nèi)無論男女老幼，皆以死守城垣為要，唯有周司馬秘密遣人去探察顯西門外的敵人動向。戰(zhàn)局焦灼在東城，他要人去探西城外虛實……學(xué)生頗為不解?！?/br>
    第五景當(dāng)然沒有撞見過周陸所派的從人去探西城虛實，他熟悉的史書上記載周陸派人去探察動向時被契丹人反跟蹤，待周陸的親隨士兵護送他出城時，突然襲擊顯西門，殺入城內(nèi)，使得正在東城作戰(zhàn)的沈小寒腹背受敵。

    周陸的下落史書上并沒有記載，也許是在亂軍中被踏成了rou泥，也許隱姓埋名逃到異域平安度過下半生。

    第五景說那“頗為不解”四個字時，意味深長，他原擬趙王總該要對他的話有所質(zhì)疑，誰知眼前這位十余歲的少年親王似笑非笑，一雙銳眼望定了自己，心中立時一顫，道：“殿下明鑒……當(dāng)時戰(zhàn)局正緊，周大人憂心戰(zhàn)局，水米未進，突然昏迷不醒，學(xué)生也只能守護著他不被契丹流矢所傷。如今幽州平安，周大人一根頭發(fā)也沒少了，非要講學(xué)生謀害上官，非要將學(xué)生置于死地，豈不令人心寒?！?/br>
    他這一番話近日來對著恩師同窗獄友說過無數(shù)遍，滾瓜爛熟，慷慨激昂，倒也看不出真?zhèn)蝸怼?/br>
    此役中，顯西門并未受到攻擊，守軍齊整，要問個真假也容易。李溯抬了抬手，立即就有人下去辦。

    “你若當(dāng)真是被冤枉的，吾自然還你一個清白?！崩钏菪Φ溃骸疤热簟?/br>
    倘若二字怎樣，他含笑不語，第五景立即會意，大聲道：“學(xué)生句句是真，倘有一字虛言，老天爺罰我死后下十八層地獄！天打五雷轟！”

    他是信奉科學(xué)的，對于死后待遇并不在意，也知道打雷是自然現(xiàn)象，因此發(fā)起毒誓來眼睛都不帶眨的，特別真誠。

    李溯看起來一點也不信，只是掠了他一眼，吩咐左右道：“送他回去。”

    所謂回去，當(dāng)然是怎么來的，怎么回。第五景好容易見到穿越人士難得一見的極品大腿未來皇帝一面，正想好好表現(xiàn)，豈知兩句話沒說完，李溯就要打發(fā)他回去，立即垮了一張臉，作戲道：“殿下！學(xué)生冤枉?。　?/br>
    他這一句腔調(diào)甚足，只是哀而不戚，李溯搖頭嘆道：“第五景，你這廝既不畏懼，也不悲傷。事情做的干凈，幽州府衙的大牢也坐的舒坦……少喊兩句省省力氣吧?！?/br>
    第五景立即就知道要糟糕，進來才這么一小會兒，給李溯留的印象似乎真不好。他見室內(nèi)墻角里隱藏著的侍衛(wèi)有兩個出來要拖他走，忙道：“殿下！學(xué)生為國為民!絕無半點私心！殿下！救救學(xué)生?。“　　?/br>
    他一句話未完，角落里有一道小小的黑影比侍衛(wèi)們還快，電光也似地跑到跟前，喵地一聲爬上他的肩膀。

    這只玄色的小貓是第五景的心肝寶貝，前些時日他被捕時便不見蹤影，哪里想到在這兒又重逢了？是以最后這一聲尖叫純粹出自胸臆，絕無半點虛假。

    李溯被他嚇了一跳，待見那只這兩天總纏著沈小寒的黑貓，心里突然生出些不痛快來，皺眉道：“這只貓是你的？”

    “正是，學(xué)生喚它荼荼。”第五景微笑道：“‘予手拮據(jù)，予所捋荼’之荼也?！?/br>
    他給這只小貓起名的時候，滿腦都是什么不要吃兔兔之類的俗梗，此刻既在未來的皇帝面前顯學(xué)問，當(dāng)然要舉出典故來以示自己不俗。

    奈何這首他前世做過多篇閱讀理解，因為難以背誦所以記憶深刻的詩，絲毫不能令李溯生半點憐憫之意。

    這位未來的皇帝，少年時即展露了雷霆鐵腕，如今從史書上跳下來，活生生地走到第五景面前，聽到一首表達底層人民真可憐的詩也不能令他展開封建社會官僚習(xí)氣害死人的自我批評，而是冷笑道：“一只畜生，白糟蹋了這么好聽的名字?！?/br>
    小玄貓似乎聽得懂人話，立即梗著脖子扭過去“喵”了一聲，只是它似乎知道李溯得罪不得，這一聲喵也似抱怨而非反對。

    李溯差一點笑出來，他揮了揮手，立即有人將第五景連人帶貓請了下去。

    .

    第五景抱著貓重新回去坐牢，心中的憂傷郁悶自然也不用多提。且說李溯派人去找顯西門守軍問話，因為人數(shù)眾多，又要分開詢問，遲了一天才將結(jié)果報到李溯面前。

    周陸確實派人出去探察軍情，顯西門的守軍中有人識得那是周陸的心腹管家周禧。東城激戰(zhàn)之際，顯西門附近并無敵蹤，周陸若是有心派一支隊伍從西門出去包抄夾擊，也是常見的戰(zhàn)術(shù)，所以守軍當(dāng)時遵守周司馬的鈞令，開門放周禧出去。

    周禧至今未歸，若是硬按一頂通敵的帽子給周陸似乎也有點牽強。但是戰(zhàn)時棄城而逃，若非戰(zhàn)死，必當(dāng)以臨陣脫逃之罪問斬。

    周陸未必干凈，他對第五景的敵意也清晰可見，這一日不知是誰走露了風(fēng)聲，說趙王對這個案子有興趣，立即脫了官服，負荊前來請罪。

    李溯只作不知，他跟前的女官李枝笑吟吟地出去將人打發(fā)了，回來復(fù)命時，道：“周司馬已知殿下心意，想來不日便要請辭，他著意強調(diào)了第五景胡言亂語，構(gòu)陷于他?！?/br>
    李溯點點頭，對于他來說，幽州的太平安穩(wěn)，遠比一切都重要，此事終究還是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周陸若是聰明人，早點請辭回帝都，將來未必沒有起復(fù)的機會。若是執(zhí)著于眼前這是非對錯，只怕他在清流中的名聲，更要糟糕。

    然而李枝女史猜中了前頭，卻沒猜中結(jié)局。次日清晨，便有人來報消息，說周陸回去懸梁自盡了。

    朝廷命官，突然自盡，這是遮掩不得的大事。

    慕容羲尚在北境拒敵，周司馬自盡身亡，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頭上，只是……朝中那些御史言官，又該受人唆使，給他安一個“驕橫跋扈”的罪名。

    慕容羲手握重兵，背后又有掌握天下三分之一財富的慕容世家相助，就算當(dāng)今皇帝圣明，也免不了有些jian佞小人作祟。

    因此李溯清早起來，聽到“周司馬自盡”五個字，一個腦袋已經(jīng)有兩個那么大，他立即道：“備馬，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陸在幽州為官七年，從參軍到司馬，升遷不算太快。幽州節(jié)度使兼任幽州刺史，慕容羲不喜庶務(wù)，諸事皆委之于周司馬，自是極為倚重。

    周陸攜妻到幽州任上第二年，發(fā)妻便因病故去，至今未娶，家里人口單薄，只有小妾翠蘺服侍，膝下無兒無女。

    李溯趕到周陸家宅時，幽州府的同僚也聞訊趕至，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翠蘺哪里擔(dān)得起大事？這會早已經(jīng)哭死過去，諸事皆是幽州儲的同僚幫襯著。

    李溯輕騎簡從急急趕來，原本是想著看看現(xiàn)場情況，見這亂糟糟的模樣心里只嘆不妙。倒是他的侍衛(wèi)凌云聽到消息便帶人搶先過來探看，以備趙王殿下親臨。

    此刻他早得了消息，悄沒聲地迎上來，低聲道：“殿下，小寒姑娘早來了，提刀守在周司馬自盡的書房門口，不許任何人走近呢。”

    一提“小寒”李溯的表情立即有所緩和，口中還抱怨了一句，“她到底好利索了沒有？來這種腌臜地方也沒人攔著？”

    沈小寒不過是久戰(zhàn)脫力，身上并沒有特別重的傷，前天已經(jīng)能到處溜達，給她jiejie大寒當(dāng)傳令官。

    因此趙王的抱怨，大家都當(dāng)聽沒聽到。

    .

    沈小寒清早聽到周司馬的死訊，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現(xiàn)場，她知這種朝廷命官的死亡都是大案，到現(xiàn)場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除所有閑雜人等。

    沈小寒在幽州府沒什么官職，但是她的刀快，早先血戰(zhàn)保護幽州城的英姿大家也都看到或是聽到過的，自然說話極有力度。

    周司馬被仆役從梁上救下來時已完全僵硬，為了救他不少人進進出出，縱有線索也被破壞的差不多了。

    沈小寒以前也幫著幽州府辦案追逃，還打碎過趙王府上一件二十萬錢的古物，周陸也曾多次贊揚沈小寒英勇俠義，堪為幽州女兒楷模。

    沈小寒也對他的突然離世也覺得難過，然而到命案的現(xiàn)場一看，立即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

    周陸身量不高，地上倒著的凳子加上他的身高，距離那條奪命的白綾還有半尺的距離——他若是單憑臂力就能把自己的脖子送進那個要命的圈，這難度也太大了些。

    發(fā)現(xiàn)問題的沈小寒，立即命人封鎖現(xiàn)場，去請趙王李溯。

    所以李溯進來的時候，就見沈小寒裹著件大紅羽紗面的狐裘，盤膝在階上合眸打坐，短刀便橫在膝上。

    幽州苦寒，她潛心吐納，身周霧氣氤氳，仿佛九重天上某座宮殿的仙女下了凡，又似乎是什么人間仙境里的花草成了精，靈動復(fù)秀美。

    李溯立在庭院門口，隔著院子遠遠望著她，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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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陷入出差漩渦的廢柴作者深深致歉，沒有做好準(zhǔn)備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時間，結(jié)果就變成了空窗大王，沉痛懺悔，請各位小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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