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霍鈺檸呼吸很急，很想澄清些什么。

    “我，我只是太介意你對我的感情。我感覺你恨我。我是你親姨，你怎么能恨我呢？你想過沒有？警察能放我出來，就證明我和許宜海沒有腌臜的關(guān)系呀。他做那些事，和我無關(guān)的呀……”

    “霍女士?！被糁倌掀届o地打斷她，“你不是沒事，是緩刑。為什么緩刑，是你身體不好，也是因為我簽了諒解書?！?/br>
    霍鈺檸被嗆住，蒼白著臉看他。

    她并不知道這個事情。

    沒有人告訴過她，她以為他并不關(guān)心，也不知情。

    謊言被揭穿，她從臉紅到臉白，也不過瞬間，情緒就激動起來。

    “阿南，你是關(guān)心我的，對不對？以前是小姨做得不好，一時鬼迷心竅。我向你保證，我當(dāng)時只是想得點好處，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你，看到你出事，我比誰都痛苦。我沒什么出息，沒jiejie聰明，我是被許宜海那個王八蛋欺騙了。你相信我，阿南?！?/br>
    她沒有說謊。

    要不然霍仲南也不會簽諒解書。

    他看到淚如雨下的霍鈺檸，扯了扯領(lǐng)口，突然煩躁。

    “我仁至義盡了。您請?！?/br>
    保安就在這時推開了門。

    幾個人走上前，二話不說，就拉人。

    霍仲南看到霍鈺檸又掙扎又罵人，慢慢仰躺在椅子上。

    “手腳輕點，年紀大了，別出事?！?/br>
    保安一聽，松了些力道。

    霍鈺檸見狀，又尖叫。

    “你們看到?jīng)]有？我是他親姨，他關(guān)心我的。你們放開。放開我。”

    ……

    聲音越去越遠。

    門合上了。

    霍仲南低下頭，輕輕揉太陽xue。

    鐘霖走近，給他續(xù)水。

    “這個衛(wèi)思良比她母親沉得住氣?！?/br>
    進來這么久，衛(wèi)思良幾乎沒有怎么開口，一副瑟瑟發(fā)抖的小可憐樣子，不是認命，就是城府深。

    鐘霖是局外人，對事情的看法，比霍仲南更清醒。

    可是，霍仲南顯然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

    “由著她們?nèi)?。?/br>
    鐘霖瞄了一眼，不再發(fā)表意見。

    辦公室靜默下來。

    許久沒人說話。

    有一扇窗大開著，風(fēng)翻起辦公桌上的文件。

    霍仲南似乎被驚動了。

    “把吳梁叫到南院?！?/br>
    鐘霖微微一驚，“是?！?/br>
    他已經(jīng)許久沒找過吳梁了。

    鐘霖突然感覺到害怕，撥電話時，偷偷打量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低垂的眼眸越發(fā)暗淡不清……

    ~

    苗芮進屋先喚皮蛋，等她把小貓咪抱在懷里了，暖和了，再去找女兒和女婿。

    于休休在樓上蹺著腿看電視劇，津津有味，渾然忘卻了時間。

    苗芮走近，“阿南呢？”

    于休休頭也不抬，眼睛落在平板電腦上。

    “他回家了?。咳思矣凶约旱募?，總不能天天在我們家吃飯吧？”

    “為什么不能？不是說好的？虧得我又買了那么多菜?！?/br>
    苗芮不滿地瞪她一眼。

    “趕緊打電話，讓他過來吃飯?！?/br>
    于休休完全沒有聽到，她沉浸在劇情中，就把身外事忘了，連來自桑林村的恐懼感都顧不得，哪會聽親媽的吩咐？

    “看，就知道看?！泵畿乔盟X袋，皮蛋趁機喵嗚一聲，一躍而上，直接抓住于休休的腦袋，借了她做踏板，直接往桌子上躍去。

    “哎喲！”

    皮蛋磨了爪子，還是有些痛。

    于休休被抓了一下頭皮，咬牙切齒地追過去拎貓，作勢要打。

    “你自己說，是紅燒，還是煮火鍋？”

    苗芮看她惡狠狠的樣子，心疼得不行，飛快將皮蛋從她手上奪下來，心肝寶貝似的疼著寵著，又回頭瞪她。

    “對我乖乖溫柔點?！?/br>
    “媽！”于休休快哭了，揉腦袋，“你也不問問我傷沒傷著?！?/br>
    “看你嘴那么利索，就沒傷著。”苗芮順了順皮蛋的背包，“趕緊的，給阿南打電話！”

    苗女士家庭地位高，說一不二。

    話音未落，抱著貓下樓了。

    于休休擼了擼頭發(fā)，沖她背影做個鬼臉，不情不愿地找霍仲南。

    可是，接電話的是鐘霖。

    “老板在休息。等他醒了，給你打回來？”

    “休息？”于休休詫異。

    相處久了，他的作息她大概知道。

    那家伙精力旺盛，啥時候這個點睡過覺？

    “他怎么了？不舒服嗎？”

    鐘霖笑著說：“沒事，就是今兒開了一天的會，有點疲憊?；貋砭驼f先睡一會兒，我不敢去打擾?！?/br>
    “噢。那好吧?！?/br>
    于休休沒有多說，心里卻存了疑。

    吃晚飯的時候，她主動對苗芮說，霍仲南身體不舒服，想去給他送飯，順便瞅瞅他。

    她也許苗芮不允許，畢竟前陣子還百般阻撓的，沒想到她舉雙手贊同。

    “聽阿南講啊，皮蛋以前有一個粉紅色的貓窩是它最喜歡的，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帶回來。”

    于休休吐血。

    敢情她的自由，還要看皮蛋的臉色？

    ……

    霍仲南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風(fēng)很大，將亭子周圍的輕紗吹得高高揚起。

    他看著院子里的某一處，有些出神，身子一動不動。這個季節(jié)，坐在四面透風(fēng)的涼亭里是很冷的，可是鐘霖阻止不了他，只能盼望吳梁快些到。

    吳梁接到電話就緊趕慢趕的來南院，可惜搭不上火箭，開車又堵了許久，到的時候，緊張得后背都被汗水濕透了。

    老板突然召見，他有點慌。

    走到后院，遠遠收到鐘霖的眼色，放輕了腳步。

    霍仲南躺在那里，雙眼闔著，渾然不覺他的到來。

    吳梁對鐘霖做了個口型，“睡著了？”

    鐘霖搖頭。

    吳梁：“醒著？”

    鐘霖又搖頭。

    吳梁：“……”

    鐘霖看他一眼，也做口型，“不知道。”

    他看了看霍仲南，示意吳梁自己上去“送死”，然后輕咳一聲。

    “霍先生，吳梁來了。我先出去。”

    這種時間，霍仲南是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打擾的。

    鐘霖十分識趣。

    ~

    吳梁腳步放得很輕，慢慢坐在霍仲南對面的椅子上。

    暗沉的天空，枯黃的草地，冬季的綠植也活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這樣光線陰暗的后院，實在不適合心理醫(yī)生和病人聊天。

    吳梁深吸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神，“霍先生?！?/br>
    霍仲南眼皮動了動，“活著?！?/br>
    “嘿嘿！”吳梁揚起眉梢，臉上蕩開一個春日般明媚的笑容，“您想聊點什么？”

    霍仲南沒有說話。

    他雙眼仍然緊閉著，眉頭微微皺起，天光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投下陰影，五官輪廓是那種深邃又陽剛的類型，可是備不住人家長得精致，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俊美又有男人味兒。

    吳梁暗嘆。

    他要是個女人，一定要嫁。

    “為什么不說話？”

    霍仲南突地睜開眼睛，掃向吳梁的臉。

    吳梁寒了寒，恢復(fù)笑意，“我在尋思，要和霍先生聊些什么?！?/br>
    霍仲南看著他，目光安靜。

    “你父母會吵架嗎？”

    吳梁大概知道他的情緒由來了，笑了笑，說：“不僅吵架，還打架呢。尤其我小的時候，兩個人鬧起來沒完沒了，分分鐘想弄死對方。我家里啊，常年雞飛狗跳，十里八村都知道。”

    霍仲南挑挑眉，過了片刻，突然一笑。

    “我父母不打架，只吵過一次?！?/br>
    吳梁微微吃驚的樣子，“伉儷情深，很令人羨慕啊。”

    霍仲南勾唇，“他只是殺死了她?！?/br>
    吳梁嚇了一跳，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許久說不出話。

    “是意外?！被糁倌险Z速慢得要人命。

    明明要陳述一件事，卻拖得人忐忑不安。

    吳梁一顆心忽上忽下，覺得這么下去，是要有精神疾病的節(jié)奏。

    “他不是故意的。除了我，沒有人信?！?/br>
    吳梁喉頭發(fā)癢，咽口唾沫才問：“你知道不是他的錯，就好了。”

    人都去了，他只能勸他往開了想。

    霍仲南認真聽著他的話，面無表情地剜來一眼，又重復(fù)一句。

    “我知道有什么用？我媽不知道。永遠不會再知道了。”

    霍鈺珂對趙矅選在于家村發(fā)生的那件事情，始終耿耿于懷。那天她在外面又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回家的時候，故意說話去刺激他，甚至在激動時說出，霍仲南不是他親生的兒子。

    她一直如此，愛著，也傷害著。

    趙矅選總是忍著，哄著，承受著。

    那一天，她格外氣急敗壞。

    當(dāng)時，趙矅選在廚房給全家人準備晚餐。

    霍鈺珂性子急躁，尤其提到于家村的事情，說起趙矅選有過其他女人，她就難以自抑，雙眼通紅，咬牙切齒，一副要同歸于盡的樣子。趙矅選從哄到急，終于忍無可忍地暴發(fā)了最大的一次爭吵。

    就是在這次爭吵中，炒鍋翻了，正在炒菜的趙矅選手上的食用油倒在了燃燒的煤氣灶上……

    吳梁不知他的心理活動，只是詫了下，小聲問。

    “霍先生，你是不是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