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是被一陣癢意給弄醒的，他感覺自己的胸膛處一陣莫名的瘙癢，像是有人拿羽毛輕輕的撫過。

    他迷迷糊糊睜眼，對著那發(fā)絲柔軟垂落的頭頂看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陳池。

    陳池雙手把他腰箍住，弓著整個上身，把整個臉埋進他的胸膛。陳池要比梁舟高上半個頭，還不止，梁舟看著他的姿勢，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但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那么靠近的睡在一起，原來陳池的呼吸是這種頻率，原來他睡著的時候是這樣。

    這種感覺讓梁舟覺得奇妙，他發(fā)覺這竟然是他第一次見到毫無防備，如此柔軟的陳池，他甚至想伸手摸一摸那垂軟的發(fā)絲，但他最終沒有伸手。

    梁舟只是輕輕的把被子掀開，把陳池搭在他腰上的手挪開。

    陳池似乎睡得很好，他一點沒醒。梁舟從床上坐起來，去摸自己的手機，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昨晚又睡著，忘了給室友回話。

    他打開手機，便看到室友昨晚就給他發(fā)了消息：「我猜你回不來了，門已經(jīng)關了，今晚是不會下床給你開門了」「回來了也別敲門，樓下草坪看星星去吧！」

    梁舟給室友發(fā)了句謝謝，起身去找了衣服床上，他的背包還落在沙發(fā)上，梁舟走過去拿起來，里面發(fā)出一些悶悶地磕碰聲，是他昨天提前去買的套，結(jié)果沒用上，梁舟想著也許自己下次買潤/滑/劑就夠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驚訝于自己竟然睡了一覺昨晚的失落抑或是其他的，在這刻都變得微小和平靜。

    梁舟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又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陳池，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房間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床上的陳池睜開了眼睛，他光裸著坐起來，被子蓋住下半身，對著房門看了許久。

    他突然笑了一聲，拿起一旁的手機，梁舟果然給他微信轉(zhuǎn)了錢，估計是來之前特地在前臺問過，正好是對半的房費。

    陳池點了確認收款，把手機一拋，又重新倒回床上，他把被子拉到頭頂，把自己蒙住，在那黑與暗之間閉上了眼睛。

    之后的他們倆，真的如果社交軟件上的固定伴侶一樣，一周對話一次，開始的是陳池發(fā)來酒店房號，結(jié)束是梁舟回答的好。

    他們在各個酒店的房間發(fā)泄欲/望，交換唾/液與體溫，話語卻很少，大多是不成句的散碎呻/吟還有各種床上的葷話，眼神交匯時大多是隔著喘/息。

    除了發(fā)泄，梁舟找不到再多的詞形容。

    他的室友都以為他找了女朋友，調(diào)笑他說到底什么時候能出來見見面一起吃頓飯，梁舟只能笑笑，不是女朋友，不是戀人，更算不上朋友。

    梁舟覺得自己和陳池的關系似乎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到了高中那時候，實在是有些可笑。

    但他竟然不想改變，每一次他去都把這一次當做最后一次，下一次陳池發(fā)來短信他卻又立馬答應。

    他無法反抗，也可以說不想反抗。

    快/感是有，但更多的是那不斷涌起，越涌越多的悲傷，梁舟總是會看酒店天花板的墻角，他不知道該把眼神放在哪里，于是就盯著那個小小的角落看，就好像是他的衣柜深處，他在那里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安全感。

    那天的梁舟難得做完沒睡著，他拒絕了陳池幫他清理的幫助，自己去了浴室洗澡，陳池坐在外面，往身上搭了張浴巾等他。

    梁舟算得上第一次清理，很不熟練，折騰了40分鐘才出浴室，陳池連床單都換好了。

    梁舟擦著頭發(fā)走過來，他看著坐在一旁的陳池，突然開口說：“陳池……”

    陳池卻突然站起來：“我去洗澡?！?/br>
    “啊……好……”

    梁舟鉆到床上，想著等陳池洗好澡了除開在和他說，結(jié)果頭一碰到枕頭就立馬睡著了，連擦頭發(fā)的毛巾還夾在他肩膀和枕頭中間。

    陳池洗好澡出來便看到已經(jīng)睡沉了的梁舟，他頭發(fā)都還沒干，陳池走上前一摸枕頭，濕了，他輕輕托起梁舟的頭，給他用毛巾又擦了擦梁舟的頭發(fā)，把自己的枕頭和梁舟的換了，自己把那個濕了的枕頭翻個面將就著用。

    陳池擔心梁舟感冒，把空調(diào)調(diào)高兩度，靠在床頭看了會手機，到了半夜才合上手機準備睡覺。

    梁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有些疼，但不厲害，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頭發(fā)沒干就睡著了，原來要說的話也忘了。

    他看著在床邊穿衣服的陳池，開口道：“陳池，下星期你別來了?！?/br>
    話剛落地，整個房間突然靜了一兩秒，陳池停頓了一下才把衣服套上，他抬頭看向梁舟，卻沒開口問為什么。

    他把衣服整理好，給褲子拴上皮帶，皮帶扣喀嗒一聲脆響之后，陳池點頭說了個嗯。

    梁舟原本還準備了一頓說辭跟著這個“嗯”一起卡在喉嚨里，他也跟著陳池嗯了一聲。

    之后兩個人各收拾各的，前后離開了酒店房間。

    兩個人算不上愉快分開的一個星期后，梁舟拿上行李踏上了回舊通的車。

    他們家這個暑假準備出去旅游，梁修文和唐宋一年到頭好不容易有幾天假，梁舟就沒報名去支教，收拾了行李利落地回家了。

    他下車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梁修文特地開了車來接他，梁舟坐上車，梁修文打著方向盤問他餓不餓。

    梁舟說：“還好，我?guī)Я它c零食上車吃，還剩一包薯片。爸，你要吃嗎？”

    梁修文搖搖頭：“你自己留著吧，路上也別開了，留著肚子吃好吃的。”

    “回家吃嗎？”

    “你媽她今天在外面訂了一桌，你剛下車就通知那邊上菜了，咱們趕過去正好拿筷子吃飯?！?/br>
    “怎么不在家里吃，還去外面吃？”

    “這不是你媽聽說你要來高興嗎？正好我發(fā)了筆獎金，所以就訂了。”

    梁舟點點頭。

    這幾年他和梁修文、唐宋的關系越來越親密，稱呼前不再隔姓，是真的一家人。

    但梁舟自覺留了一個秘密沒告訴他們，就是喜歡男生這件事，他在去上大學之前，猶豫很久，最后還是沒坦白，現(xiàn)在打算等以后自己能經(jīng)濟了再說這件事。

    “船船下車了，發(fā)什么呆？”

    梁舟被喊得回過神來：“啊？！噢來了來了！”

    進了包間，就見到唐宋正請服務員開酒，梁舟說道：“媽，怎么還要喝酒？”

    “哎呀，你回來了，又難得出來吃，喝一點沒事，等會喊個代駕，咱們一起喝點?！?/br>
    一家人坐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了頓飯，席間聊了點梁舟這學期在學校的趣事，梁修文也挑了幾件他和唐宋在家鬧出的好笑事。

    “你媽當時拿著手機，滿屋子喊‘我的手機呢？！梁修文，你見到我手機沒’，我和她說在她手里，她還把我罵一頓。”

    梁舟喝了兩杯酒，臉紅撲撲的，在旁邊聽著哧哧地笑。

    唐宋瞪了梁修文一眼，突然有些八卦地問：“小舟，這學期在學校有沒有遇到什么喜歡的人?。俊?/br>
    “喜歡的人？”梁舟似乎醉了，他遲緩地眨眨眼，然后說，“……沒有，沒有喜歡的人?！?/br>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低垂著，頭快埋到桌子底下，似乎連耳朵也一起垂下來了，唐宋趕緊上前摸摸他的頭：“哎喲，沒有就沒有，慢慢來，mama就是問著好玩的啊?！?/br>
    最后一家三口，喝得最少的是梁舟，喝醉的也是梁舟，他被梁修文攙著上了車，進了家，最后倒在床上，失去意識之間還摸了很久的手機，他點開那個對話框，陳池果然沒有給他發(fā)任何消息。

    梁舟把手機丟到一旁，微微蜷縮身體就那么睡著了。

    他們一家計劃在半個月之后出發(fā)，這期間梁舟在家呆得沒事，就開始做攻略，他就想第一次去鄰市看海那樣，認認真真在本子上寫好攻略，記好自己想去的地方。

    梁舟合上筆記本，準備放回去，卻瞄到桌上放著的那些高中的日記本，他一本本隨意翻著，翻到了高一那次去海邊玩的日記。

    就連這幾頁都有陳池，梁舟又看了看自己沒響過的手機，決定不再去管。

    這么想著，卻在臨出發(fā)的前一晚，接到了陳池的電話。

    “你在家？”

    陳池開口就是這一句，梁舟被問得愣住，老老實實嗯了一聲。

    “xx酒店，805，來嗎？”

    梁舟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在舊通？”

    “嗯。”

    陳池又在那邊問：“要來嗎？”

    梁舟還沒答，他就說：“來吧?！?/br>
    梁舟捏著手機沒說話，數(shù)著電話那頭的呼吸聲，過了一會說：“你又喝酒了？”

    電話那頭陳池沒回答，反而掛了電話，電話掛斷之前，梁舟聽到很清脆的酒瓶碰撞聲。

    他對著那突然被掛斷的電話生氣，干脆丟在一邊，蹲**繼續(xù)整理自己的行李，等把行李箱拉好放在一邊，梁舟又在房間四處轉(zhuǎn)著檢查自己有沒有遺漏的東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始終不去看那個被丟在床中心的手機。

    晚上十點，梁舟洗澡出來，是明天中午的飛機，梁舟坐到床上去拿手機，手機里彈出一條信息，是陳池發(fā)的，半個小時前，他又問一句：「要來嗎？」

    梁舟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最后咬咬牙，把擦頭的毛巾丟在一邊，飛奔著出了門。

    陳池回了舊通，回了家，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i還能不能叫家了。

    他父親看著他進門，宛若一個勝利者，對他說：“回來了啊。”

    陳池看著他的笑容，只覺得自己許久沒犯過病的胃又開始抽痛起來。

    陳池說：“我來看看媽?！?/br>
    陳爸抬抬下巴，示意他在樓上，陳池越過他準備上樓，他卻又開口：“看看你穿得什么東西，自己賺錢只能買這種衣服穿嗎？”

    陳池沒說話，踩著樓梯上樓。

    “去看看你弟弟，你媽這次胎位不穩(wěn)，這么大年紀了，還要再生一個?！彼麖谋亲永镟托σ宦暋?/br>
    陳池猛地握緊拳頭，他咬緊牙關，沒讓自己吐露半個字。

    陳池去看了陳母，他媽之前不小心顛了一下，見紅了，差點小產(chǎn)，在醫(yī)院住了大半個月，這幾天才回到家里住著，陳池接到消息，和兼職的地方請了假趕了過來。

    進了房間，他mama頭發(fā)披散著，靠在床頭邊，看見他來還有些開心，眼睛亮起來，臉頰確實凹陷下去的。

    酒精麻痹著陳池的神經(jīng)，他已經(jīng)記不起具體什么了。

    自己好像問了一句：“你要離婚嗎？”

    他媽沒答，反而有些吃驚地看他。

    “你離婚吧，我來照顧你?！?/br>
    “小池，你說什么呢？別說了，讓爸爸聽見，他又該不高興了，你回家一趟，等會記得和爸爸多說幾句話?！?/br>
    陳池看著他媽的那個笑容，他又問：“你為什么要生這個孩子？”

    他媽看著他，似乎有些不能理解：“順其自然就有了啊，你爸爸他也很開心。”

    又來了。

    他不是在問陳儒林。

    在最后，陳池記得自己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生我呢？”

    沒有回答，沒有任何，他母親留給他似乎只有沉默，陳池有些覺得當頭一棒卻也意料之中。

    陳池留下買得一堆孕婦專用的保養(yǎng)品，沉默地離開了。

    他又離開了那個家，卻在這一次，真正感到自己無家可歸。

    他喝完了酒，酒瓶被他胡亂丟在地上，陳池不想去管，他仰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浮在虛空，不知能去何處。

    敲門聲突然猛烈地響起，陳池以為是酒店的人便沒理，但是門外的聲音卻沒停，陳池只好慢慢坐起來去開門。

    門一打開，是還在大口喘氣的梁舟，陳池愣了一瞬，之后退開半步讓梁舟進來。

    梁舟剛踏進房間兩步，便被陳池推到門上，他頭低下，便尋著梁舟的嘴唇去。

    梁舟被按在門上親了很久，他的側(cè)腰還抵著門把手，硌得他很疼，陳池嘴里全是酒味，梁舟無論哪里都不舒服，他猛地使力，推開了陳池。

    “你怎么了？”

    陳池不回答，只是又靠過來，還想親他，梁舟抵著他，說：“我不是來干這個的。”

    陳池笑了：“那你來酒店干什么？”

    梁舟一下子怒了，他把陳池推遠：“…既然你沒什么事，我先走了?！?/br>
    陳池卻上前一步拉住他，低聲說：“別走。”

    梁舟的手放在門把上，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幾個呼吸之后，梁舟最后還是放下了手。

    他轉(zhuǎn)過頭問陳池：“你怎么了？……為什么喝酒？”

    陳池轉(zhuǎn)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酒瓶，漫不經(jīng)心地說：“想喝就喝一點，你要來點嗎？”

    梁舟不理他，接著問：“上次你……生日也是，陳池，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陳池動作一頓，他把臥倒的酒瓶扶起來，立在地毯上，站起來背對著梁舟說：“陪我睡一覺吧，什么都不做?！?/br>
    梁舟說：“你什么都不說嗎？”

    “就今晚，梁舟。”

    他突然叫了梁舟的名字，梁舟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臉上什么表情，卻覺得那個語氣自己無法拒絕。

    “陳池……”

    陳池突然轉(zhuǎn)過身，笑著問：“睡么？”

    梁舟：“…………”

    最后梁舟還是留下來了，他給自己定了鬧鐘，防止自己睡過頭，來不及回家。

    他們倆朝著同一個方向睡，梁舟看不到陳池的臉，陳池弓著身子，臉靠著他的背，環(huán)住他的腰，很快睡著了。他的呼吸輕輕打在梁舟的脊背上，梁舟跟著那輕柔的呼吸也睡著了。

    昏沉間，他好像聽到什么輕輕墜落的聲音，像是眼淚劃落掉進床單里。

    怎么哭了，為什么要哭？

    在夢里，他卻一句也問不出口。

    ※※※※※※※※※※※※※※※※※※※※

    因為這幾章，我聽了好多后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