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約翰·里瑟。能夠和她創(chuàng)造回憶的人馬上就要走了。

    沒有人說話，整棟房子里好像只剩下石英鐘的擺動聲、繃帶纏繞時的摩擦聲，以及剪刀放到茶幾上的碰撞聲。

    約翰將繃帶固定好又檢查了一遍，正準備收好急救箱，卻突然被抱住了脖子。

    季九幾乎完全將上半身撲了過去，原本披在肩上的外套因此滑落，又露出了被頭發(fā)沾濕的后背。

    突然接觸到空氣的皮膚起了好多雞皮疙瘩，她卻反而加大了力道，更緊地抱住約翰。

    這個男人身上沒有氣味，只有屬于靈魂的冷意。她曾無數(shù)次想象，如果他還活著，這樣抱他的時候?qū)劦绞裁礆馕赌兀?/br>
    是煙草味，還是古龍水？也許干脆就是白人那種奇怪的體味。

    不會不會，她喜歡的人身上一定是很好聞的氣味。

    也許就和他本人一樣冷冽又鎮(zhèn)定，像沉默的潭水。

    季九把臉埋在約翰頸間，沒受傷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撫摸他腦后的頭發(fā)。接近黑色的深棕里已顯露出灰白，過短的發(fā)梢略有扎手，但打理得一絲不茍，多碰兩下又變得柔軟起來。

    約翰停頓了好幾秒，手掌遲疑著落在她背上，又很快收回去，轉(zhuǎn)而將外套拉上來蓋好，這才拍了拍她的后背，聲音又低又沉：“去換衣服，別再感冒了?！?/br>
    季九悶悶地笑：“等一下也可以啊，現(xiàn)在頭發(fā)都沒干呢。”

    約翰沒有接話，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以便更好地攬住她。季九側(cè)過頭，吻了下他的脖子，黑色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可以幫我吹頭發(fā)嗎？我一只手沒法做?！?/br>
    約翰忍不住笑了笑：“當然?！?/br>
    季九這才放開手，看著他往樓上走：“我買了個新的，在浴室哦！”當男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轉(zhuǎn)角，她臉上的笑容也終于垮了下來。

    “請你，”她動了動嘴唇，卻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不要離開我?！?/br>
    眼睛里浮起水光，她立馬低頭，將眼眶貼到外套上。濕意很快消失在衣料里，一點深色的痕跡就像是頭發(fā)上滴落的水珠。

    季九將腦袋擱在沙發(fā)靠背上，沒過一會兒便察覺到了下樓的動靜?？吹郊s翰走近，她立馬又揚起笑：“吹到半干就可以了！”

    嗡嗡的風聲響起來，顛倒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男人沉靜的雙眼。他的手指在她發(fā)間穿梭，專注而細致，像絲線，像水流，像溫柔的桎梏。

    這一刻季九明白過來，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了。

    那么就這樣吧。

    這樣就好。

    “約翰？”

    男人應(yīng)了一聲，疑惑地等她繼續(xù)。

    季九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你已經(jīng)知道如何實現(xiàn)那個未了的心愿了嗎？”

    他的動作停下來。電吹風的聲音也靜了下來。

    約翰沉默了一秒，灰藍色的眸子里依然不見任何變化。然后，他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是?！?/br>
    “這樣……”季九還是沒忍住，別開了視線。她張開雙臂，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本來想說我也可以幫忙的?！?/br>
    電吹風再次工作起來，暖洋洋的氣流拂過發(fā)梢，季九依然注視著男人的眼睛，在心里重復。

    love you.

    love you, john.

    那天之后，季九關(guān)于靈的實體化研究又重新提上日程。

    反倒是老祖宗提醒她：“到時候那家伙用不上，我也不會客氣的哦，這個得先說好了。”

    “知道你著急。”季九也很無所謂，“你要當小白鼠我是絕不會反對的?！?/br>
    除此之外，平時有空她還會去圍觀約翰工作，雖然大多數(shù)情況下也只能看到他跟著號碼收集信息。

    今天不知道該算運氣好還是差，季九經(jīng)過的時候正看到一個男人發(fā)了，嘴里不停大喊：“有鬼！有鬼??！”

    光天化日之下，哪個路人會信他。更何況現(xiàn)在這條路上只有季九。

    她正在吃冰激淋，眼睜睜看著對方?jīng)_到面前又騰不出手來，只好往邊上側(cè)了下。緊接著，那人就被從后面一腳踹翻。

    約翰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他抽空抬起眼皮看了看季九，膝蓋頂住男人后背將他壓在地上，同時對著他后背畫了個圖案，那人立馬像被捆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一個手刀下去，這個人直接暈了過去。

    季九有些震驚：“你什么時候?qū)W會的束縛術(shù)？！”

    約翰輕描淡寫地撇撇嘴角：“最近?！闭f著，他直起身，視線落在季九手里的那個冰激淋上，“你不覺得冷嗎？”

    季九連忙狗腿地抱住他胳膊：“冬天吃冰激凌才別有一番風味啊！要來點嗎？”

    約翰揉揉她頭發(fā)，語聲含笑：“打911，就說有人開槍?！?/br>
    “好的長官！”

    季九現(xiàn)在對這些事情已經(jīng)駕輕就熟，撥通電話干脆地說明事件和地點后，又問，“就這么把他放在這里嗎？”

    約翰聳聳肩，將那個男人掉出來的槍踢到他身下：“他至少要睡半個小時。”

    “你的工作呢？完成了？”

    季九躲在他臂彎里偷偷看他，眼睛閃閃發(fā)亮。約翰望了她一會兒，忽然將她拉到面前，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下：“嗯?！?/br>
    “哇那太好了！我要去超市，正愁沒有苦力呢。”

    兩人離開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警車在路邊停下。兩名警察從車里出來，試圖叫醒昏迷中的那個男人，卻在他身下發(fā)現(xiàn)了□□。

    而不遠處，還殘留著子彈的痕跡。

    季九看著警察將那人帶上車，回過頭道：“哎，晚上吃什么好呢？真是世界三大難題之一?！?/br>
    約翰挑挑眉：“其他兩個是什么？”

    “早飯吃什么以及午飯吃什么?！?/br>
    而獨一無二的、最大的難題是，

    我該如何笑著和你說再見。

    ☆、73.Episode.

    新年前幾天，紐約下了場很大的雪。就像天空被人撕碎，那些雪白的云團紛紛化作小片落入大地，在大街小巷堆出厚厚的積雪層。

    季九費了老大勁才在自家門口鏟出一條通道，實在沒力氣再去處理天臺上那完整的一層雪。也不知它們何年何月才會融化，原本放煙花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

    掃完雪季九就出了門。易蓁新年假期要和室友去墨西哥玩，所以兩人約了在她走之前吃頓飯算是提前慶祝新年。

    碰面地點就在時代廣場附近，季九經(jīng)過時發(fā)現(xiàn)跨年晚會的舞臺已經(jīng)搭了起來，但燈光音響都還沒到，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架子。

    即使這樣，仍有不少游客在對著大屏幕拍照合影，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層出不窮。

    這時候的紐約冷到呵氣成冰，季九穿著厚實的羽絨服，裹了圍巾，戴著手套絨線帽依然瑟瑟發(fā)抖，一刻也不想在外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