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17層的平臺上，旁邊就是無邊界泳池和dj臺。工作人員都在，還圍了一大圈不明所以的vip客人，船自然也不是鬼船。我到此刻才終于松出一口氣，只是不知道我們在靈域里究竟耽誤了多久，抬頭瞧見日頭竟然已經(jīng)有點偏了。

    我又緩緩抬起胳膊，上面掛滿了晶晶亮亮的滑膩液體，還散發(fā)著一股甜膩的味道。想到自己剛才身處何處，又是怎么被吐了出來，絕望的感覺甚至蓋過了反胃。

    “嗷！我不干凈了！”我干嚎起來。

    邊堯半點不嫌棄地一把架住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我連忙推開他：“你別挨我，我身上好臟好粘好惡心！我要去泳池里過一遍！”

    “你快別禍害泳池了！”邊堯痛心疾首道。

    “怎么當(dāng)著別人的面這么說啊，”景宵笑瞇瞇道，“雖然沒能好好消化，但是龍的味道真不錯?！彼珠_嘴，舔了舔牙齒，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不是第一次吃龍，但卻是第一次吃到真龍之魂?！?/br>
    我立刻朝后退了十好幾步，和景宵拉開一個安全距離——要說第一次見面時我被他溫和穩(wěn)重的表面欺騙，第二次又被他晦暗不明的態(tài)度所麻痹，這次我可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這家伙不是什么長須鯨，而是一條超大食人魚！

    月哥一手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從腰后掏出一把銀色手槍握在手中。他輕飄飄地左右看了看，沖圍觀人群說道：“現(xiàn)在不走，等會兒恐怕就走不了?！?/br>
    聽他這樣說，原本驚疑不定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匆忙之下，女賓客的裙擺被踩住，又撞翻了一大堆酒瓶酒杯，頓時滿地狼藉。我心想，原來衣著講究的有錢人，跑起路來也是一樣倉皇失措、不怎么好看。

    我將目光轉(zhuǎn)回到月哥身上，定睛一看，那槍不是什么靈域武器，而是一把真槍。

    “北極狼王和酒神黑豹雖然厲害，若是在外面，想要找出能穩(wěn)贏你們倆的倒也不容易。”景宵微微抬起下巴，環(huán)顧四周，“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你們也不看看地方。”

    他張開雙臂，朗聲道：“這是哪里？這是太平洋上，是我的地盤！”

    “哦？是嗎？”月哥平舉胳膊，將槍口對準(zhǔn)景宵，微微偏過頭，“我一槍把你天靈蓋轟飛之后，你還會像現(xiàn)在這么囂張嗎？”

    “呵呵，褚眠月，你們這些年少成名天才都是這樣，不可一世?！本跋冻鲆粋€嘲諷的表情，“爬得越快，摔下來的時候就越慘，你也好，你后面那個小朋友也是?！?/br>
    邊堯動了動，但沒吭聲。

    月哥不為所動：“我十四歲之后就沒有打過十環(huán)以下了，你要不要用你的腦袋試試？”

    邊堯不知從哪里拿了兩大包濕紙巾過來，一口氣扯了許多張給我擦拭身上。他“喂”了一聲，相無征轉(zhuǎn)過來，下意識抬手接住了邊堯丟過去的另一包濕紙巾。

    范無救走到我面前站定，也幫著邊堯一起給我擦胳膊和脖子，問：“你昨天是不是被景宵給碰到過？”

    碰到過？我想了想，說：“昨天我在這邊兒瞎遛彎兒的時候，一轉(zhuǎn)身沒注意差點掉進(jìn)泳池里，他拉了我一把。”

    “怪不得，”范無救說，“這家伙是個游走在人夢境里的夢食鯨，如果你夢到了他，也就成了他的食物。但是能夠進(jìn)入你夢境并不是無條件觸發(fā)，是要在24小時內(nèi)有過身體接觸才行。”

    原來如此！我恍然道：“昨天晚上在陽臺上，相無征給他拍了拍肩膀，也被碰到了。”

    我這時才忽然明白過來——昨夜月哥上樓后，和范哥此時此刻，為什么都橫檔在我們之間，頓時又感動又害臊。

    我還真是個紙片龍。

    “真可惜，本來可以在和你們說話、并且看著你們焦急找人的同時，把你家可愛的小孩子慢慢消化掉的。沒想到年輕人居然這么躁動，連我的腸胃都適應(yīng)不了?！本跋粺o遺憾地說。

    我靠，變態(tài)啊。我還沒說出口，相無征已經(jīng)破口大罵：“有毛病吧你！”

    景宵看了相無征一眼，淡淡道：“哦，你是弄錯了，龍的味道實在太誘人，我就一不小心都給吃了?！?/br>
    “你！”相無征差點一口老血沒噴出來。

    “景宵，知道你很厲害，但是你再厲害也是一個人，看看我們這邊。”月哥一手穩(wěn)穩(wěn)端著槍，一手揣在褲兜里，“在太平洋上又如何，難不成你要化身為鯨，一口氣吞掉整艘船嗎？你連一頭小龍都消化不良?！?/br>
    景宵無所謂地笑了笑：“人多不代表實力，螻蟻再多也只是螻蟻罷了。不過誠然，人多有時候的確會有優(yōu)勢呢。”

    這頭邊堯已經(jīng)拿濕紙巾快把我皮都蹭禿嚕了，我連忙讓他住手別再擦了，專心觀察景宵的樣子——我瞧他云淡風(fēng)輕的德性，心里就覺得不太對勁。

    月哥似乎對船上其他客人仍有所顧忌，并沒有直接朝他開槍發(fā)難，說道：“你想好了，這就是要開戰(zhàn)？就憑你？話說你在這邊作的妖，那幫老頭子知道嗎？你家董事會其他成員贊同嗎？”

    “不需你掛心?！?/br>
    “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你那個藥物試驗進(jìn)行到現(xiàn)在也算是山窮水盡了吧，這都多少年了，集團(tuán)資金鏈?zhǔn)兆咧螅阕约哼€要往里面繼續(xù)砸多少錢？下一步準(zhǔn)備賣什么，私人游艇也賣掉么？”月哥說的這些內(nèi)容我都沒聽過，只見他擺出一副替對方憂心的模樣，“你那個藥物試驗，別說我了，連周爺都不認(rèn)同，你以為過去的幾千年里，沒有人試過通過后天改造獲得比龍更厲害的屬性能力？你在別人夢里游蕩了太久，自己也這么愛做夢。”

    范無救小聲和我解釋：“我們追查過一下周……也就是lunatic背后財團(tuán)的賬，這個藥物試驗應(yīng)該是9年前開展的，初期的實驗對象和目標(biāo)和后來很不一樣，估計是數(shù)次失敗后修正的結(jié)果。其實在過去這個計劃第一次被提出的時候，就沒有獲得內(nèi)部的多少贊同，雖然那一群老頭子是出于不屑于用藥物改變自身血統(tǒng)和體質(zhì)的傲慢理由。但因為景宵的強勢堅持，最后還是給他批準(zhǔn)了，畢竟再怎么血統(tǒng)高貴，對于絕對權(quán)力和絕對力量的追求在那群人心中還是占第一位的?！?/br>
    邊堯聽著不說話，下意識瞥了相無征一眼——他皺著眉抱著手臂，沒有走到景宵身邊，但和我們也保持著一定距離，就像是自己一人一個陣營一般。我應(yīng)聲道：“哦哦。”

    “直到最近幾年，藥物試驗一直出不了像樣的成績，你也看到吃過藥的動物也好、人也好，最后都變成什么樣子。我猜景宵現(xiàn)在被組織邊緣化，甚至可以說算是被流放了?！狈稛o救接著說，“他不甘心，所以想來找我們麻煩，大概想著如果能把眠月搞掉，可以打破兩方數(shù)百年來博弈的實力僵局、為自己扳回一城？搞不懂他在想什么?！?/br>
    “所以我們怎么辦啊范哥，把他抓起來送回去嗎？lunatic那邊不可能有人處理他的，警察也管不了他吧?！蔽覇枴?/br>
    景宵也終于收起了他那面具一般的笑容，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月哥又說：“差不多就行了吧景宵，你還要坑害多少無辜的人，去捉弄、犧牲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有意思嗎？先是對小孩子下手，還有外面那些一無所知的猴子。力量這東西是沒有頂?shù)?，你要追求到什么地步才善罷甘休?！?/br>
    “呵呵呵呵，你們聽起來都一個樣，庸人自然沒有更大的野心！”景宵似乎不愿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看起來有些惱了。

    月哥最后說：“孤注一擲有時候只會死得更快?！?/br>
    景宵翻了個白眼，咬牙切齒地吸了一口氣，模樣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他們不明白，你們更不明白，這種天大的好機會，錯過等一輩子。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沒想到啊，居然被我等到這一天！”

    月哥正要說什么，景宵卻忽然微微側(cè)了側(cè)頭，勾起嘴角：“哦，來了?！?/br>
    我起初還沒鬧明白他在說什么，邊堯卻拉了拉我袖子，說：“看?！?/br>
    我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找了半天后一驚——船尾方向的天空里，一架直升飛機直朝著我們這艘游輪而來。邊堯說：“直升飛機很難飛這么遠(yuǎn)，估計附近還有其他的船?！?/br>
    我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直升飛機快速逼近，螺旋槳發(fā)動機的聲音甚至蓋過了樓下滿船客人的看熱鬧的聲音——它最終盤旋于20樓的頂層，而后緩緩降落。

    我可算明白剛才景宵在得意什么了——他所謂的人數(shù)偶爾也會造成優(yōu)勢——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備而來。

    “一個直升飛機能裝多少人?！边厛虿恍嫉馈?/br>
    可下一刻，他的flag就被秒收——直升飛機的到來像是一個暗號，服務(wù)臺旁邊的電梯忽然“叮”的一聲。我回頭看去，電梯門徐徐打開，里面站足足五六個人。

    這下不需要范無救解釋我也知道，這大概是lunatic里面的極端分子，和景宵同處一個陣線的打手，先前躲在船上，此刻才現(xiàn)了身。最后一個走出電梯的人身材十分高大所以異常顯眼，我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那是相無征的搭檔！

    我回頭看了一眼，相無征眼中也盡是愕然。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下意識側(cè)過頭來，和我眼神交匯了一剎那，卻立刻低眉斂目，收起了所有表情。

    “不好奇嗎，為什么在旅游旺季，這艘游輪上卻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入住率?！本跋f，“因為這個舞臺，是我專門留給你們的祭壇！”

    “你瘋了嗎，百分之六十也是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你把他們叫做人？不過是一群沒有開化也沒有能力的野猴子罷了！”景宵冷酷地說。

    到此刻我終于看懂，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有預(yù)謀的狩獵——景宵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我們會上船的消息，不，不如說作為這艘船的主人之一，他要得知這一切根本不算奇怪。于是在船里外都安插了幫手，等到游輪行駛到叫天天不應(yīng)的大洋中心，才開始慢慢收網(wǎng)。

    “不過這家伙的喜好還真是奇怪，他怎么這么執(zhí)著于‘舞臺’這個東西?！蔽胰滩蛔⊥虏邸?/br>
    邊堯沒有經(jīng)歷長須鯨腹中的一切，并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我情不自禁又去看相無征，他卻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我最初見他時的樣子。他又看了我們這邊一眼，可是這次，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了——之前在靈域里的怒氣沖沖和無可奈何全部消失，余下的只有完全的冷漠。他邁開腿，直朝對面那一群人走去，直升飛機尚未停歇的螺旋葉片把他衣角吹得翻飛，他搭檔就站在風(fēng)里等他。

    相無征走到他面前，兩人沒有多做交談，他便轉(zhuǎn)身過來，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他站在他們之中，一點違和感也沒有。是我忘了——相無征早已選好了陣營，螃蟹小人加入食人魚的隊伍太久，自己也變成了一條食人魚。

    月哥見狀冷笑一聲：“瘋子，又瘋又蠢，你們這一群小嘍啰就算今天撞了運，合力殺了我。你可知道犬族上下有多少人嗎？他們會追殺你到天荒地老?！?/br>
    “你說錯了吧，北極狼一族大概是會恨上我，沒辦法，那也是除掉你所必須要付出的一點小代價?！本跋柫寺柤?，“可我還知道，狼王被殺之后，立刻就會有新的王站出來，甚至……二狼王殺掉現(xiàn)役取而代之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讓我看看，現(xiàn)役的狼王和未來最有希望的兩位都在這了，真是老天賞臉。”

    我連忙把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fā)的褚懷星拉到身邊，生怕他被捉走吞掉。

    “你們褚家做犬族頭領(lǐng)的時間，也足夠長了?！本跋f。

    我仰著脖子，看著直升飛機的門從里面被打開，里面又陸陸續(xù)續(xù)走下來不少人，每走出來一個，我心里都沉一點。一旁的褚懷星見了卻脫口而出：“華叔！”

    “誰？”我一愣。

    邊堯道：“不太記得了，好像是野犬族的老大。”

    “野犬？”我問。

    “嗯，非洲野犬，其實是一種狼。”他說。

    我在腦子里回憶了一番，一拍手：“草，獅子王里的反派?。　?/br>
    “你說的那個是斑鬣狗！鬣狗科的！和野犬是世仇?！瘪覒研侨滩蛔〉?，“但是華叔，怎么會??？”

    月哥臉也沉了：“華墨，為什么?！?/br>
    那男人約莫四十來歲，身材硬朗，皮膚黝黑，我一直在腦內(nèi)將他的臉替換成野狗，搞得自己相當(dāng)精分。他緩緩走下樓梯，到景宵身側(cè)幾步開外的位置站定，說：“弱rou強食，哪有那么多為什么?！?/br>
    “弱rou強食，”月哥聞言反倒笑了，“說得好，那就來分分看強弱吧。一群手下敗將，看你們?nèi)觳话ご蚓屯税ぷ岬淖涛?。?/br>
    他氣場全開，另外幾條狗都嗚嗚地后退了一點，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后。

    褚懷星憤憤不平道：“我褚家當(dāng)犬族的王太久？難不成這個頭銜是世襲下來的？都是我哥打下來的好嗎?！?/br>
    景宵頗為不齒地看著那幾個人，怒道：“一頭獨狼而已，你們怕什么！”

    “一頭獨狼而已？”范無救卻忽然出聲了。

    他用濕紙巾給自己擦了擦手，而后丟到一邊，低著頭摘下眼鏡，折疊起來仔細(xì)收進(jìn)前兜里。

    他抬起眼來，掃視了一圈敵方所有人，冷冷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我看得瞠目結(jié)舌，小聲問：“邊堯，你們師徒倆這個摘眼鏡解除封印的技能也是祖?zhèn)鞯膯?？?/br>
    范無救邁開長腿，走上前去，腳尖落地處揚起一陣陣白色的霜霧。他走到月哥身旁、泳池邊緣站定，那池里足足兩百萬升的水，在30度的盛夏高溫之下，瞬間便結(jié)冰封凍，成了一塊閃閃發(fā)光的大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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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哥：打狗也要看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