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躍金的春景 (8-1)
春天的蛇是很兇猛的。 春蛻過后,一整個冬天都沒精打采的邊堯,醒了。 從認(rèn)識邊堯的時候開始,這家伙基本就沒有不困的時候,他要么往哪兒一坐就開始睡,要么面無表情地發(fā)呆,一點青春的朝氣都沒有。 現(xiàn)在,邊堯醒了,整個人跟有多動癥似的,眼睛賊亮賊亮的,看誰都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這還不算,春天到了,草原上又到了發(fā)/情的季節(jié),我一個如狼似虎的二十出頭大小伙子,竟然偶爾會產(chǎn)生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想不到邊堯這個外表禁欲看似性冷淡的家伙,居然小心思這么多,白天不困晚上不睡。昨天晚上我都睡著了,又被邊堯給折騰醒,一直鬧到半宿——我要被玩死了。 尤其是春季運動會即將到來,我的體力面臨著極大的考驗。 我們班的體育委員是一個相當(dāng)……溫柔的男生,我遙記他開學(xué)時競選體育委員時,說自己想要挑戰(zhàn)這個工作,并且表示自己雖然名字和動作都比較女性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如今他抱著一張報名表,上面幾乎一半是空白,弱聲弱氣地拜托大家報名,看著真的有點可憐。 然而,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可憐”的同情心作祟,我已經(jīng)被他忽悠著報了三個短跑,一個跳遠,現(xiàn)在后悔得肝兒疼。 眼見他一圈游說之后沒人買賬,眼神又飄到我這里來了,我立刻大叫道:“我不行!” 同桌笑嘻嘻道:“男人怎么能說自己不行呢?” 雖然知道是一群隨口的葷段子,但就這一方面而言,我最近是真覺得不太行,一時間竟然找不出反駁的話,就被體育委員給逮住了。 “鄒初陽!你行行好吧!報個一千五百米……隨便跑一跑,就算走完也行啊?!斌w育委員哭喪著臉,“真的,我把我自己也報上了,我準(zhǔn)備全程用走的?!?/br> 同桌樂道:“你這個小身板,不用走的怕是跑完就殘廢了。” 我憤怒地指責(zé)他:“就知道看戲,你怎么不報名?” 同桌手指頭彈了彈報名表的紙頭:“你自己看看上面有沒有本大爺?shù)拿??!?/br> 我勉為其難地看了一眼,眼睛立刻亮了:“你看,這個一千五百米和五公里我實在沒法跑,因為什么呢,我劍道社的全市預(yù)選賽也在這時候。你知道的,今年籃球和劍道的市預(yù)賽都和春季運動會一起開?!?/br> “啥?我們學(xué)校還有劍道社?”坐在前桌的一個男生轉(zhuǎn)過來,“哪有這種東西,小文文,他肯定騙你呢。” 我踹了前桌凳子一腳:“不但有劍道社,我告訴你,我的技術(shù)和實力在我們社還排名前五呢?!?/br> 他露出同情的眼神:“你們社是不是一共就五個人?” 我搖了搖頭,堅定且自信地說:“不,只有四個?!?/br> 體育委員聞言卻面露驚喜:“那么劍道社的預(yù)賽在周四下午兩點,那么之后的時間你都有空咯?” 我佯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鐵定我們進不了復(fù)賽嗎?” 弱氣的體育委員連忙道歉:“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嗚嗚,那好吧,祝你們?nèi)〉煤贸煽儭!?/br> 前桌苦口婆心道:“小文文,我告訴你,你想要變爺們兒,是不能‘嗚嗚’的……” “哦哦,”體育委員誠懇地接受了他的建議,點頭道:“那你呢?籃球報個名嗎?” 我隔壁的同桌頓時狂笑起來:“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體育委員抓狂道:“啊啊啊?。槭裁礇]人報名?。〗裉煜挛缇褪墙刂谷掌诹?!” 前桌一臉發(fā)愁,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來吧來吧,給我報個籃球。” “走開走開,”另外幾個女同學(xué)走過來,將前桌揮到一邊,“小文文,是不是真的啊?” 體育委員茫然道:“什么?” “還能是什么啊,”女生說:“這次春運會,伊津國際跟我們一起合辦,是不是真的?。俊?/br> 同桌:“yooooooo!” 我也:“yooooooo!” 同桌:“你yo什么?你知道伊津國際是什么嗎你就yo?!?/br> “我知道??!就是咱們市那個逼格特別高的貴族學(xué)校嘛?!蔽艺f,心里想著——哼,我不但知道,我還認(rèn)識那里的學(xué)生呢。 “對啊對啊,聽說這次是因為全市大學(xué)生籃球賽和兩個學(xué)校的春運會撞在同一個時間點,出于場地和時間的考慮就把兩個學(xué)校并在一起了?!逼渲幸粋€女生說。 體育委員無奈道:“你這不是比我知道得還清楚嗎……” “我們這是豐富多彩的小道消息,你這邊才是官宣啊。”另一個女生說。 體育委員點點頭:“是的,本來想留著等會班會說的,但是……”他從申請表下面抽出一張通知格式的文件紙,立刻被旁邊的同學(xué)搶走了。 “給我康康!給我康康!”幾乎半個班級都圍了過來。 “哦哦,這次是全市所有學(xué)校聯(lián)動啊,我們匹配到的是伊津國際。厲害了厲害了,兄弟學(xué)校是伊津國際的話,四舍五入我們也是貴族學(xué)校了。”同桌說,“我忽然就感覺自己高貴了起來?!?/br> “姐很高貴,你沒機會?!鼻白酪粋€大漢,卻妖嬈地撩了撩自己不存在的長發(fā)。 一個女生白了他倆一眼:“你們這些直男真可怕,快給我看看,是不是可以演霸道少爺愛上我的戲碼了?” “你們這些直女真可怕!”同桌抗議道。 體育委員已經(jīng)被人群給擠扁了, 在大家的咯吱窩下面瑟瑟發(fā)抖,我忽然靈感上頭,提議道:“誒文文,你趁機勸他們積極報名?。窟@樣就可以在賽場上下和霸道少爺俏小姐偶遇了?!?/br> 體育委員看了我一眼,恍然大悟。 班里的大家好容易熱情稍退,我終于逮到一個機會溜出教室,剛走出來,迎面又見一個熟人——這女孩兒就是上次來問過我邊堯有沒有女朋友的妹子。自從那次短暫聊過之后,我和她便稍微熟悉了一點點,我猜因為我是她在學(xué)校里唯一知道她喜歡邊堯且還認(rèn)識邊堯是誰的人,于是對我產(chǎn)生了親近之情。 她和我打了個招呼后,我隨口問道:“運動會你也報名了嗎?聽說和伊津國際聯(lián)動,我們班的妹子們都瘋了?!?/br> 她笑了笑說:“報了排球什么的,瞎湊人數(shù)的。你呢?” “兩百米,四百米,八百米,還有一個跳遠,還有我們劍道社的預(yù)選賽,我要跪了……” “我會來給你加油的!”妹子說,“我說真的!因為邊堯也報了八百米和五公里,啊不行……”她看著手里不知哪里搞來的詳細比賽日程表,“跳遠和籃球預(yù)選賽是同個時間?!?/br> “籃球怎么了,”我奇了怪了:“難不成邊堯還報了籃球?” “對啊。”妹子笑起來,“我們體育委員是個女孩兒,特別會說話,一纏一個準(zhǔn)。邊堯?qū)Ω恫涣怂?,就全答?yīng)了?!?/br> 我想象冷酷小蛇遇見妹子之后束手無策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 妹子說:“我自己應(yīng)該預(yù)賽就會輸?shù)簦缓缶涂梢匀タ春竺娴幕@球賽了!我們班還有?;@球隊的,應(yīng)該可以晉級,啊啊啊好期待!” 我哭笑不得:“你別以自己輸做前提??!” 妹子無所謂道:“哈哈哈哈我不在意啦,我們是草臺班子,我們預(yù)賽對上的是體育系。” 我也跟著哈哈:“噢,點蠟。” 我正這樣說著的時候,走廊上忽然路過一個舉著自拍桿的女孩兒,她也不看路,就這么徑直走,直接從倆人中間穿了過去。 妹子被她撞了一下,但是那女孩兒頭也沒回,一手舉著麥克風(fēng)邊說邊繼續(xù)走掉了。 我不禁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這是幾個意思?不過……剛才那個人好像是你們班的?” 妹子點點頭:“嗯,還跟我一個宿舍呢。哎,她是女主播,晚上經(jīng)常通宵直播,又唱又跳的。久而久之,我們?nèi)珜嬍叶加辛硕徒翟攵鷻C……” “這也太慘了吧?”我說,“不能給他提個意見?” 妹子撇嘴聳肩:“而且她不是直播賣貨嗎,有時候東西還要堆在宿舍,你知道咱們宿舍的面積,根本路都走不了,宿管阿姨說了她好幾次說有違消防規(guī)定。但是,哎……人家不聽也沒辦法?!?/br> 我覺得有些稀奇,這妹子宿舍的室友們脾氣也都太好了吧,如果是褚懷星的小暴脾氣,早就沖上去一頓咬死了。 “她做直播應(yīng)該賺了些錢,不想出去租個房子嗎?”我問。 妹子苦哈哈道:“她是說有這個打算,但是也一直也沒動靜。她不搬走,我們也不能硬趕她走吧。”她又聳了聳肩,“算啦,我等著大二了就準(zhǔn)備自己搬出去住的。話說你和邊堯……你們也在校外租房子住的吧?” 我正想著——我倆租的房子都要落出一層灰了,真夠浪費的,忽然發(fā)現(xiàn)妹子可疑地頓住了,抬頭一看,果然看見了邊堯。這姑娘平時聊天都挺正常的,只要一看見邊堯立刻社交技能跌落地下室,一句話也說不出。 邊堯走到我倆跟前,輪流看了看我倆的臉,問:“你們在說我壞話嗎?” 妹子驚了——如果是在漫畫里,她的肩膀上都要冒出尖尖的豎線:“沒有!怎,怎么可能!” 邊堯狐疑道:“你倆本來有說有笑的,怎么我一來就不吭聲了?!?/br> 我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們在說運動會的事兒。你聽說了嗎?要和伊津國際聯(lián)動?!?/br> 邊堯看上去對此并不是很感興趣,點了點頭說:“知道。” 他又看了妹子兩眼,近距離之下,妹子臉漲得通紅,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炸一般。 “我……我不打擾你們了,我,我走了?!彼龥]有像正常人一樣轉(zhuǎn)身離開,而是倒退著走了幾步,才同手同腳地跑掉,更顯得她行蹤可疑。 “她怎么了?”邊堯看我。 我攤開手——我才不會告訴小蛇有妹子喜歡他的事呢。 幾個小時之后,沒想到運動會的話題余波到了家里還未停歇。我和邊堯剛一踏進家門,就看見褚懷星叉著腰站在大廳里,大吼一聲:“你們完了!” 我:“啥?” 路過的月哥:“這孩子怎么了?” 我不知怎的腦子一下就轉(zhuǎn)過彎而來,朝月哥解釋:“運動會……全市聯(lián)動……他們學(xué)校和我們匹配到一起了。不過由于場地問題,大部分的賽事會在小狼學(xué)校舉辦?!?/br> 月哥揚起眉毛,露出一副“雖然我不懂但我也不想懂”的表情。 褚懷星跟個圓規(guī)似的站著,手指我們:“敵人!” “小學(xué)生嗎你!”我翻了個白眼:“而且一起辦比賽除開場地問題之外,主要目的是促進兩校之間的友好交流好嗎,不是要整個你死我活!你有沒有一點兒體育精神啊。” 褚懷星大聲道:“敵人不要和我說話!” 我受不了道:“到時候也不一定每場比賽都是兩個學(xué)校對抗,也是要看分組的,也許抽到的是自己學(xué)校的……你說對不對邊堯?” 殊不知邊堯沖我飛快地來了一句:“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比缓筠D(zhuǎn)過頭去指著褚懷星,說:“敵人!” 我“啪”地一聲蓋住額頭。 兩人隨即開始交流對方報了什么項目。 褚懷星報了一大串,包括跳高跳遠,長跑籃球,我聽完之后不由得贊嘆:“好厲害,報這么多,體力不會吃不消嗎?” 月哥一邊看戲一邊說:“不會,他小時候更可怕,每天不去山頭上狂跑三圈都不消停,鬧得全家都不安生?!?/br> 邊堯:“人傻力氣多?!?/br> 我說:“我也報了短跑,不過是被逼的,但是肯定沒有狼跑得快。不過如果參加籃球和長跑的話,是不是就有可能和邊堯?qū)ι???/br> 邊堯瞅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褚懷星夸張地“呵”了一聲:“果然是敵人?!?/br> 兩個小學(xué)雞站在客廳對峙,空氣中滋滋冒火星。 月哥看向我,淡定道:“習(xí)慣了就好了,每年春天都這樣?!?/br> 他這么一說,我想起來自己是去年開學(xué)后認(rèn)識邊堯的,彼時和他還不熟。真正熟悉起來是姚澄的委托之后,那時候天已經(jīng)很冷,蛇已經(jīng)蔫兒了。 邊堯忽然道:“說起來,好久沒打過了?!?/br> 我:“???打什么?” 褚懷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噢喲,果然是冬天過了,來啊,來打啊?!?/br> 我滿頭問號:“真打啊?” 然而兩人已經(jīng)朝院子里走了。 我左右四顧,竟然沒有任何人對此感到意外,也沒有任何人想要攔住他們。我不可置信道:“月哥?他們要斗毆!” 月哥懶洋洋地反問:“斗毆檢定骰子過了嗎?” 我抓著頭發(fā)大叫:“月哥醒醒!我們已經(jīng)不在游戲里了!” “沒關(guān)系的,他倆從小打到大?!痹赂珉S意地揮了揮手,“你想去圍觀嗎?記得站遠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