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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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姜蘿真的懷疑白輕絮不是丞相家里的小姐, 而是哪個土匪窩里的杠把子。或許是白輕絮年幼時秉持的大家閨秀法則并不適用于花樓,物極必反,整個人都重塑了三觀。 然而她也只能盡量達到白輕絮的要求,天天挨打也很沒面子的。 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整天在花樓學吹拉彈唱,這算什么事啊…… 按照白輕絮的說法,一法通萬法通,學會了箏, 其他方面也能嘗試一下,姜蘿常常呆的房間里, 又多了笛子、二胡, 偶爾白輕絮還教些詞曲,多是豪邁壯闊的,姜蘿跟著她干巴巴的唱, 別提多別扭了。 “我也不知道教你什么好,詩詞歌賦我學了一籮筐, 到頭來連個屁用都沒有?!?/br> “書倒是要讀, 讀得多你也能學些道理,只是花樓里沒什么正經(jīng)書, 再說了你都不識字, 我再慢慢教你……” “刺繡傷眼睛,再說了我也不會, 你想學我讓人教你?!?/br> 姜蘿連忙搖搖頭。 彈箏的時候手指已經(jīng)很痛了, 每天手指頭都腫著, 學了刺繡豈不是要放血?那也太慘了。 “不學也行,只要有銀子,吃穿不愁?!?/br> 白輕絮看著姜蘿懵懂的臉,心下嘆氣,她還這么小,出身又不清白,根骨也不好,以后可怎么辦…… 姜蘿放棄了那些吹拉的樂器,專注練箏,就連做夢都是二十一弦。 學這個也沒有別的原因,無非是白輕絮喜歡,想讓這位學不喜歡的東西,比登天還難。比如接客還能想個理由,既能賺銀子又能漲些功力,何樂而不為。 姜蘿也是觀察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白娘子身上的功夫是采陽補陰系列的。 這么想,白輕絮應該是很喜歡彈箏的。 與其他彈箏的人不同,白輕絮的手法更加激烈些,進耳朵便多了金戈鐵馬的崢嶸,她原封不動地傳給了姜蘿,那些基礎的指法也盡數(shù)教給了姜蘿。 自從白輕絮把箏上能教的東西教給姜蘿后,就開始擴展教學內(nèi)容了。也許是白輕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進度一直有些趕,如《百家姓》《千字文》,半個月就帶過去了。要不是姜蘿基礎好,光認字就能陷入絕望。 這也讓姜蘿覺得白輕絮一定是極其聰慧又情商不高的人,不然不會察覺不出來姜蘿和常人之間的區(qū)別。姜蘿學得這么快,白輕絮只覺得普通,實際上人家書香世家的公子哥都不一定能趕上姜蘿的學習進度。 白輕絮小時候一定是個過目不忘的神童,學什么會什么。只要這么想,姜蘿就能理解她的瘋狂填鴨式教育了。以己度人,正常得很。 白輕絮每日還讓姜蘿打一套強身健體的拳法,不時指點姜蘿搏斗的技巧,后來干脆讓姜蘿去踩梅花樁,練習輕功,練不出個什么來也比尋常人腿腳靈便些。 “以后有人欺負你,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腳底下的功夫一定得練踏實了。” 要不是姜蘿把仙訣練起來了,怕不是每天腿都能擰成麻花。 除了要彈箏,每天還要寫一百張大字。 姜蘿也不覺得白娘子缺錢了。 光白娘子每天給她練字的紙,就是一筆不薄的開銷。 白娘子是餓不死了,關鍵是姜蘿百般探聽,也不知道白輕絮幕后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或者干脆是她自己組建的勢力。 小隱隱于山,大隱隱于市。 任誰也想不到,這個花樓里漸漸走向職業(yè)尾聲的老油條是個采陽補陰的內(nèi)功高人。 平時還經(jīng)常說自己腰酸背痛,讓姜蘿捶背捏肩。 要不是看她每次快活完紅潤的臉,姜蘿還真信了。 就算不信,白輕絮的話她也是不敢違抗的。 就算姜蘿仙訣練得不錯,在白輕絮面前也乖巧如鵪鶉。那是一種長期在壓迫下養(yǎng)成的條件反射,而且白輕絮除了嘴上功夫過硬,待姜蘿是掏心掏肺的好,親力親為,從來沒有再吃穿用度上虧待過她。 她再怎么嚴苛,也只是希望姜蘿將來的路順暢一些,最好做個平常人家的當家夫人,輕松小意,不重蹈覆轍、輾轉風塵。當然,平常人家也買不起姜蘿,只能想想其他辦法。 姜蘿剛出生的時候就落了奴籍,落在暢春樓,賣身契在老鴇手里。 她是用來挾制白輕絮的工具。白輕絮覺著,只有自個兒沒用了,姜蘿才能有一線獲得自由的希望。然而更大的可能是,姜蘿也會淪落成一顆棋子,白輕絮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 “你這箏彈得不錯,最近畫舫里缺個樂師,你去那里住幾天?!被抢锏墓媚锲綍r都是晝伏夜出的,白輕絮這幾年要教導姜蘿,白天也沒睡多久,總有一股厭世的倦怠。 姜蘿一曲《畫堂春》還沒有彈完,就被白輕絮揮袖打斷。 她容顏尤在,像盛放到了極致的牡丹,清冷與靡艷并在,有種勾魂奪魄的美,眸子半瞇著,懶洋洋的。更像是荼靡花,花期將盡,肆無忌憚綻放出所有的光華。 “姨姨也去嗎?”姜蘿可是第一次聽白輕絮夸自己。 “我一個老梆子去畫舫做什么?那上面都是年輕小姑娘。” “可以不去嗎?”姜蘿要守著白輕絮,生怕這位一不留神就溜個沒影,到時候天大地大,她去哪里找啊。 “皮癢了嗎?”白輕絮眼睛睜大,胳膊一撐,就要起身,姜蘿連忙表示自己一定去。 “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個兒物色著那些年紀小心善又護短、天真單純的公子哥,別做傻事,看見好貨色就默默記在心里,到時候我給你打聽?!?/br> “知道了?!苯}現(xiàn)年十歲,感覺十分無語。雖然畫舫里常有被不靠譜長輩帶進來的同齡小公子,但是哪家能真正看上風塵女子,只有白輕絮覺得那些人好騙的緊。要說白輕絮的美有十分,姜蘿最多有個五分,還是五官底子好、有些氣質(zhì)加成才能算五分,離白輕絮這種人間絕色差得遠了。至于普通面貌的人,和白輕絮比起來,直接黯然失色,半分都算不上。 “最好找那些家大業(yè)大的,贖身要緊,你再把賣身契騙到手里,消了奴籍,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 “知道了?!?/br> “就你這膽小如鼠的樣子,用屁股想都知道會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卑纵p絮現(xiàn)在又開始后悔小時候把姜蘿打傻了,光知道潔身自好,不知道以色騙人,這又有什么用哦。 “我只是不想離開姨姨,就算出去了,沒有姨姨又有什么用。” “那你跟著我又有什么用?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落得個什么下場。趁你年紀正好,趕緊脫身,越早我越放心?!卑纵p絮敲了姜蘿一記,丹鳳眼微闔,有些傷感。 “姨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然我哪兒也不去?!?/br> “傻子一個?!卑纵p絮懶洋洋躺在貴妃榻上,摸了摸姜蘿的頭。 “反正姨姨會養(yǎng)著我的?!苯}也不客氣,依偎在白輕絮懷里,枕著軟乎乎的胸脯,還有一股冷嗖嗖的香氣。 “越大越黏糊,這可怎么得了哦……” 白輕絮也任由姜蘿靠著,這輩子,只剩這個小東西,怎么也放不下。 別看白輕絮這人粗暴得很,唯一受不得的就是撒嬌和甜言蜜語。當然只限于姜蘿,換在其他人身上就只有惡心兩個字了。 白輕絮給姜蘿收拾了東西,讓她和暢春園的那些樂師姑娘一起走。 “姨姨等我回來!” “知道了,快去罷?!卑纵p絮目送姜蘿上了馬車,關上窗,不再看。 老鴇這會子走進來,笑道,“白娘子也舍得放心頭rou出去見世面了,不怕她得罪貴客?” “她隨了我,聰慧得很,自然和那些傻乎乎的尋常人不同?!卑纵p絮丹鳳眼一挑,很是得意。 老鴇一哽,覺得自己也被算進了傻乎乎的尋常人中。 “那奴家就先在這里祝白娘子得償所愿了。”老鴇行了個禮,就要轉身出去,又轉頭道。 “您自個兒都跟著爺,讓姜姑娘跟著爺自然是更妥帖,算計來算計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等老鴇出去,白輕絮才淬了口唾沫,“什么東西?!?/br> 那個色咪咪的老東西也敢朝姜蘿下手? 他配嗎? 就算落魄至此,姜蘿好歹也是皇家血脈,姜溪是當今皇帝的親侄女,當初多受寵,連公主都避其鋒芒。 說廢就廢,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太子有什么用。 要是把姜蘿牽扯進了泥塘,白娘子真是死都不會瞑目。 至于太子。 動手的時候就知道是誰利用誰了。 她手頭的力量終究太單薄了些,連姜溪的女兒都護不住。 攝政王的人,應該已經(jīng)去接觸姜蘿了。 麻煩一堆,仇深似海,日夜都不敢安寢。 深陷囫圇,進退兩難。 護了十年,也不得不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