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宴會
快馬加鞭一日,戚弦與負(fù)生總算到了大夏最北的邊界北狼關(guān)。 入目仍是一片黃土,風(fēng)沙催人,八月的天氣更是讓人口干舌燥,像是架在火爐上用炭烤。 關(guān)內(nèi)有一方綠洲,名為沙湖縣,百姓在此安家倒也不缺糧食。但是因大半年的干旱,沙湖縣西面的湖泊早已干涸,就連青草樹木都染上枯黃之色。 縣令沈由貴不僅要派人尋找水源,還得時刻擔(dān)憂赤鷹國的兵馬,和游走于兩國之間的強盜,每日殫精竭慮,四十左右的年紀(jì)已然滿頭華發(fā)。 戚弦只在沙湖縣稍作休息,便馬不停蹄地繼續(xù)往北前進。 為了行事方便,她從魏府出來時便換了身鴉青色男裝,胸前溝壑被纏的平平整整,雖憋悶了些,一路上倒是沒被人認(rèn)出來。 自豐慶十二年,赤鷹國大敗,得力大將被魏簡斬下馬后,他們便沒有什么大規(guī)模進攻,只偶爾派出隊伍sao擾邊境,待征北軍一來又都作鳥獸散。 但自今年年初,他們便沒再過來,或許是為了保全實力,等著漁翁得利,或許是那時候就已經(jīng)和閑王有所牽扯,只等機會大舉進攻。 將士們和官員雖不知有閑王這層關(guān)系,也覺得他們沒有趁火打劫必有蹊蹺,都有些人心惶惶。而老百姓們卻送了口氣,認(rèn)為睿帝之前大肆征伐將他們嚇住了,說不定能安生好一段時間,更有許多商隊趁此時間游走兩國之間。 戚弦他們便是混進商隊中,又行了三日,才終于來到赤鷹國的都城黎都。 為了保持表面上的友好,讓大夏放松警惕,赤鷹國倒是不曾難為這些商隊。 “夫人暫且在客棧安置,屬下想辦法聯(lián)系跟著主子到來的影刃?!?/br> 戚弦點點頭,打聽些消息后才能采取進一步行動,她也得想想該如何混入王宮。根據(jù)上一世的情況看,謝景洋的談判定是沒有成功。 撫摸著手中的泣顏琴,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挑起赤鷹國的內(nèi)亂,讓他們再無精力染指大夏河山。 夜里負(fù)生回到客棧,連日的奔波在他身上似乎沒有絲毫痕跡,仍然精神奕奕,雙目迥然,“主子只帶了首領(lǐng)一人入宮,其余十來影刃散于坊市間待命。近日王宮每夜都會舉行宴會,說是為了款待大夏的使者?!?/br> 戚弦微微松了口氣,看來謝景洋還在周旋中,至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她定了定神,問道:“既是舉辦宴會,不知是否有樂師舞姬?” 負(fù)生知曉她的打算,雖然這一路上領(lǐng)教了她的沉靜果敢,陪她行到此處,已然覺得欽佩不已。只是到底是女子,也沒有高強武藝,這樣貿(mào)然沖進王宮,無疑是送死,或許還會耽誤主子的謀劃。 “主子已派人打通這條關(guān)系,也有位列第二的刃置于其中,夫人不必冒險?!?/br> “景洋自然會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只是畢竟人少,即便個個武藝高強,在敵營中全身而退也著實困難?!?/br> 負(fù)生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挺直脊背冷硬道:“影刃豈是那等怕死之徒。” “不怕你的主子死?” 負(fù)生堅定道:“拼死護主子周全!” 自開始訓(xùn)練的第一天,他們就已經(jīng)將性命交給了主子,哪會為這點危險退縮。再說了,他們影刃全身而退困難,她一個弱女子去了就容易了? 看他的表情,戚弦便能猜到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在小桌邊坐下,抬手勾了勾琴弦,緩聲道:“你且聽聽再說罷?!?/br> 當(dāng)負(fù)生失去意識前還以為自己遭了暗算,模糊中看到淺笑撫琴的戚弦,只覺自己實在太過孤陋寡聞。 赤鷹國王宮內(nèi),彩磚搭建的宮殿華貴繽紛,圓形的穹頂?shù)裰浅饺赵?,仰頭望去仿佛置身于色彩斑斕的畫卷之中。 嵌著各色寶石的黃金王座上,身材肥碩的耶律斛左手摟著個衣著單薄的美人,右手舉著琉璃杯盞,滿臉的橫rou擠在一起,笑瞇瞇地看著堂下曼歌輕舞的美人。 “謝大人再飲上一杯,本王的酒不比你們大夏差吧?” 謝景洋從善如流地抿了一口,贊嘆道:“確實好酒,當(dāng)歌對玉酒,匡坐酌金罍。” “你們大夏人就是文鄒鄒,沒意思?!币甚鷵u搖頭,對著侍候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高聲道:“謝大人既然來本王赤鷹國坐客,定要吃好喝好玩好,免得餓著肚子回去?!?/br> 謝景洋眼神閃了閃,隨意敷衍了幾句,無視湊過來的兩位露著水蛇腰的美人,微微垂眸。 這幾日耶律斛一直拖著他設(shè)宴,凡是說到正事便顧左右而言他,完全沒有與他商談的意思,看來閑王給出的籌碼很大。 不過他此行也不是一定要說服他接受自己提出的建議,畢竟兩國交戰(zhàn)時間太長,完全沒有講和的可能,除非大夏國力強盛,將他們完全打服。 如今對方盛情款待,不過是擔(dān)心暴露野心,萬一大夏內(nèi)戰(zhàn)不打了,都一致對外對付他們。睿帝和夏弘聿目前兵馬強盛,若真聯(lián)合起來打赤鷹國,他們是絕對撐不過一年。 現(xiàn)在他們不過是坐岸觀虎斗,將他這個使者拖著,等待時機一舉進攻。因此,謝景洋也只是以談判為借口,趁機搜集消息,尋找攪亂赤鷹國的機會。 耶律斛的臣子大多驍勇善戰(zhàn),但是對于謀略和人心的揣測卻是孩童水平,看他體弱斯文且只帶一個護衛(wèi)進宮,就真對他放松警惕,倒叫他把王宮地形以及王室現(xiàn)狀摸了個透。 耶律斛有七位子嗣,太子耶律勇威望頗高,表面上受的全國上下的支持。然而他雖有孤勇之能,腦子卻是幾位王子中最不好使的。 二王子耶律迪算的上有勇有謀,至少在陰謀詭計中還有一番建樹,與閑王談判的就是這位二王子。可以看出,他對王位也是勢在必得。 若是能挑撥了這兩兄弟的勢力,讓他們騰不出手完成與閑王的約定,那么也能讓大夏得以喘息。 而這幾日,通過與王子們和大臣們的“閑聊”,兩方勢力已經(jīng)有水火不容的趨勢,就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正思索間,忽聽一陣熟悉的琴聲,謝景洋心神一震,望向鋪著琉璃彩磚的舞池。 戚弦秀美的臉上涂抹著艷麗的圖案,一襲紅裙襯出盈盈一握的細腰,纖長的雙腿曲跪著,白嫩的脖頸如天鵝般優(yōu)雅的彎曲。 似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戚弦抬頭,一雙鳳眼在色彩斑斕的琉璃磚下顯得流光溢彩,望過來的那瞬間,讓謝景洋忘了呼吸,全身心地陷入在她婉轉(zhuǎn)柔媚的雙目之中。 一時間,她醒過來的欣喜,及以身犯險的擔(dān)憂,兩種強烈的情緒在謝景洋心中翻騰。 他沒有思考她是怎么來的,只是在頃刻間想了好幾個法子將她送出去。 戚弦看出他的擔(dān)憂,微微頷首,以眼神安撫,嘴唇微動,“我以琴聲助你。” 經(jīng)過這大半年時間的鍛煉,謝景洋讀唇語的能力已然爐火純青。 看到她的話后,他微微蹙眉。 那些舞姬里,有他派去的兩位手下,原本準(zhǔn)備刺殺耶律斛,嫁禍給二皇子,但是…… 他看了眼王座上的耶律斛,以及坐于他右側(cè)的太子,微微勾唇,起身道:“感謝大王與太子殿下美酒相待,再飲此杯,不醉不歸。” 耶律斛拍著美人光裸的后背,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日不醉不歸!” 謝景洋以袖掩唇,飲下杯中的酒,落座時看往舞池中瞥了一眼。 戚弦自然知道他的暗示,彈完這曲后手腕微轉(zhuǎn),一道詭秘之音讓王座上的人亂了心智。 宴會上,除了耶律斛和太子外,還有四王子耶律煊和三位大臣,二王子耶律迪并不在此。 原本還觥籌交錯的宴會忽然失了控,舞姬侍女們驚叫著往外逃,而大臣們正滿臉驚恐地看著王座的方向。 太子不知發(fā)了什么瘋,竟然抽了腰間的長刀砍向王座上耶律斛,那美人早已成了刀下亡魂,而身材胖碩大耶律斛嚇得癱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四王子耶律煊拔出刀上前制止,卻也來不及。 在眾人的驚駭中,太子手起刀落斬下自己父王的腦袋。鮮血撒了他一身,也染紅了金座上的各色寶石。耶律斛的頭顱滾落下階梯,直到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圈,耶律勇才回過神來。 他呆怔地看著自己手中染血的刀,被燙到般猛地將它扔在地上,回頭看到大殿中眾人驚懼譴責(zé)的目光,他愣愣地重復(fù)著“不是我”。 然而他聽不到那些人的哭喊或者咒罵,耳邊響著的只有那陣詭異的琴聲。 宴會大亂,四王子紅著眼舉刀沖向耶律勇,卻被身旁的大臣攔住。 “太子殿下造反了!”那臣子大喊了一聲后,又湊到他耳邊,“四王子的機會來了,千萬別一時沖動死在了太子手中。” 四王子冷靜了點,然后大聲吩咐著侍衛(wèi)拿下太子。侍衛(wèi)從起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一窩蜂沖過去,而太子為了自保,不得不撿起地上的刀與他們戰(zhàn)做一團。 謝景洋早已跑到戚弦身邊,拉著她的手,由止水和混在舞姬中的兩位手下護著,趁亂往外跑。 然而,剛出了大殿的門,便聽到二王子耶律迪的聲音,“拿下太子,斬殺大夏人!” 在他身后,是上百名手持長刀的赤鷹國士兵。 謝景洋拿出腰間的口弦,一道凄厲的響聲后,外院中陡然冒出十幾名黑衣人。 謝景洋將戚弦推到止水懷中,“帶她走?!?/br> 止水沒有絲毫猶豫,攬住戚弦的腰,騰空而起越過高高的琉璃磚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