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擁抱
子時到,謝景洋體內(nèi)的痛楚漸漸減輕,跟隨痛感一同消散的還有所有的感官。 他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聽不到任何聲音,聞不到任何味道,就連口中殘余的血腥也沒了感覺。 “戚弦,戚弦?”他訥訥地喊著她的名字,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壓抑在心頭。 方才明明恢復(fù)了五感,但是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了,那短暫的欣喜還沒來得及回過味,又淪入到更加絕望的深淵中。 戚弦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猶豫著停下手中的琴,走到浴桶邊捧著他的臉詢問:“你能聽到么?” 謝景洋沒有任何回應(yīng),無神的雙眼飄忽不定,慌亂地叫著她的名字。 把香囊放在他鼻尖,又拈了桌上苦澀的茶放進(jìn)他嘴里,仍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戚弦也跟著慌起來,神醫(yī)并沒有說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她盡量讓自己冷靜,然后又開始彈《安魂》,他的狀態(tài)仍然沒有好轉(zhuǎn)。 [弦兒,他聽不到這首曲子了。]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 [也許是每日彈奏,他習(xí)慣這樣的聲音,而如今藥物的作用,讓他體內(nèi)的毒素開始反噬,剝奪了所有的感官。] 戚弦抿唇,“我去找神醫(yī)?!?/br> [不用,這是暫時的,很快就會好起來。] “很快是多久?” 泣顏沉默了一瞬,[也許一刻鐘,也許幾個時辰,或者是到下次毒發(fā)。] 戚弦心緒翻涌,看著他不復(fù)往日的淡然,聽著他一聲聲顫抖地叫自己的名字,她無法想象這段時間對他來說該如何度過。 [倒是還有一個方法……]泣顏猶豫著開口,[奴家可以幫你連接他的感官,只是,這樣會對你的身體傷害較大,甚至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請教我怎么做?!?/br> [弦兒,這樣的反噬不致命,他不會死的,你不必……] “但是他不知道?!逼菹曳瘩g道:“剛剛他五感正常,然而不過一瞬什么都沒了……我只想告訴他別害怕……” “泣顏,請教我吧。” 泣顏嘆了口氣,無奈道:[好吧,此曲名為《連理枝》,凡聽此曲者會與彈奏者感官相連。只是,彈奏者會受到損傷,其程度由彈奏者能力而定。] 隨著琴音漸起,戚弦的意識仿佛離開身體,進(jìn)入虛空之中,她四處張望,暗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忽聽一道清越的聲音傳來,“弦兒,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她轉(zhuǎn)頭,看到那人著一身白衣,長身玉立,笑容溫潤。 “景洋,你別怕,這只是暫時的,你會好起來。” 謝景洋看著她,俊秀的眉目含著深情,眸光中似有星辰皎月。 他一步步走來,站在戚弦面前,然后展臂將她摟在懷中,“你來了,我便不怕。” 戚弦感受著他噴灑在頭頂?shù)臒釟?,心中微動,緩緩抬手搭在他腰間,“我會陪著你的,你好好休息,明日起來說不定就好了?!?/br> “嗯?!敝x景洋將她摟緊,忽而低低笑起來,“弦兒也是心悅我的,我能感受到?!?/br> 被他這么一說,戚弦臉上發(fā)熱,倒是沒再反駁,只把頭往他懷里又埋了埋。 兩人相擁著靜立了會兒,戚弦柔聲道:“去睡一會兒吧?!?/br> “嗯,弦兒陪我?!?/br> 于是,當(dāng)戚弦的意識回到自己身體時,她已經(jīng)被謝景洋攬著躺在了床上。 他閉著眼睛,眉頭舒展,嘴角噙著抹笑意。身上的水漬還未擦干,有水珠順著頸部一直流到床單上,暈染了片片的濕潤。 白色中衣貼在清瘦的身上,半遮半掩地露出玉色的肌膚,只看一眼就讓人心頭發(fā)熱。 戚弦趕緊撇開目光,小心翼翼地摘了他困在自己腰間的手下床。 她看著熟睡的人,犯起難來。 濕著身子睡定然不行,只是要想處理干凈,不僅要幫他換下衣裳,還得重新鋪好床,然而屋里也沒有多余的被子。 正糾結(jié)間,她忽然覺得氣息悶痛痛,驀地吐出一口血。 [嗚嗚嗚,奴家就說會損傷自個兒的身子,你偏要做,現(xiàn)在吐血了吧?。?/br> 戚弦覺得頭暈眼花,沒什么力氣和他吵架。 好在此時止水在外敲了敲門,“主子,戚姑娘,你們沒事吧?” 戚弦讓他進(jìn)來,扶著自己回到她的房間,又讓他幫謝景洋擦干身子換了衣裳,然后帶到自己屋的床榻上。 吩咐完后,她再也支撐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次日一早,戚弦迷迷糊糊間感覺臉上有些瘙癢,她蹙眉轉(zhuǎn)了個身,嘴里呢喃了句什么后又睡了過去。 謝景洋歪在床頭,用帕子擦著她嘴邊的血跡,神色冷凝。 他醒來時直覺渾身別扭,五感似乎回來了,又似乎沒有回來。他能聽到微弱的聲音,也感覺到有輕微的觸碰,視線也有些模糊,這些感覺時有時無,時輕時重。 適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連蒙帶猜地發(fā)現(xiàn)了屋子的不同,以及感覺到了躺在自己懷里的那個嬌軟的身子。 然而,蕩漾的心緒在看到她嘴邊的血跡時怔住。 將止水喚來問清楚昨夜的情況,他才知道,原來在一片虛無中與她相擁不是夢境,而是眼前的人拼到吐血喚來的一刻鐘的相處。 謝景洋心里木沉沉地痛著,與毒發(fā)時不同,這樣的痛楚更讓他難捱。 這幾日戚弦的精神都有些恍惚,除了用飯,一直處于半睡半醒間。 謝景洋不忍心讓她強(qiáng)撐著彈《安魂》,于是每夜都是由止水幫他泡藥浴,毒發(fā)時的吐血和噬心之痛他也只能生生受著。沒幾日,之前養(yǎng)回來的rou都沒了,又回到曾經(jīng)的虛弱消瘦。 不過沐神醫(yī)的藥是很有效的,沒有琴聲輔助,時間雖延遲了幾日,但五感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 他想將這喜悅與戚弦分享,然而她卻一直昏昏沉沉,沐神醫(yī)來看過幾次只說無礙,時間到了自會醒來,只開了調(diào)養(yǎng)府臟藥。 謝景洋整日地守在她床邊,在她意識恍惚間耐心地喂著吃食。 “弦兒別怕,我會陪著你的。之前都是你照顧我,如今,該我好好照顧你了。” “毒素雖然已經(jīng)清了,但是夜里沒有你的琴聲,我依然有些睡不著。” “五皇子已經(jīng)拿下南境,帥兵往京城出發(fā)了,西北邊的梁王也開始整兵,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派了使者,梁王非常樂意與咱們合作?!?/br> “今日得到消息,閑王暗中聯(lián)系了赤鷹國,恐怕他會借著敵軍的力量對抗五皇子。魏將軍已經(jīng)南下,幾路夾攻,睿帝的軍隊屢屢戰(zhàn)敗,但是赤鷹國已然有了異動?!?/br> “弦兒,抱歉我不能陪你了,之前說的話你也忘了吧。若我能順利歸來,定會娶你,若我回不來……忘了我。” 迷蒙間,戚弦看到謝景洋離開的背影,當(dāng)她掙扎著從一場長夢中醒來時,屋內(nèi)空無一人。 [弦兒,你終于醒啦!沒事了沒事了。] “我……睡了多久?”她的嗓子沙啞無比,氣息還有些虛弱。 [十九日。] 戚弦點點頭,這幾日她一直迷迷糊糊的,能夠感覺到身邊有人,她也能隱約記得說話的內(nèi)容,能夠在食物到達(dá)嘴邊時張嘴咀嚼,甚至能感覺到有人將她抱在浴桶中,輕柔地幫她擦洗。 但是,她一直醒不了,沒有力氣控制自己的身體,眼前像是遮了層迷霧,看不真切。 她下床,稍微收拾了一番后推開門,外面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疼。 “夫人,您醒了?!?/br> 有人忽然出聲,嚇得她一怔。轉(zhuǎn)過頭,瞇著眼睛看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是負(fù)生。 “你怎么在這?景洋呢?” 負(fù)生對她抱拳道:“主子昨日出發(fā)前往赤鷹國,吩咐屬下留在此地照顧夫人。夫人放心,主子走后,擦身換衣都是由丫鬟負(fù)責(zé),屬下只是保護(hù)夫人的安全。” 后面的話她沒怎么注意,滿腦子都是那句“出發(fā)前往赤鷹國”。 她攥緊手指,聲音發(fā)顫,“你說他去赤鷹國了?為什么?”剛問出口,忽然想到有個聲音說“閑王暗中聯(lián)系赤鷹國”。 負(fù)生語氣毫無起伏得對她解釋:“主子收到截獲的密信,閑王為了能與五皇子軍隊抗衡,暗中勾結(jié)赤鷹國,安插jian佞在征北軍中,企圖坑害北狼將軍,與敵國開方便之門?!?/br> 他的話讓戚弦怔住,“你是說,是閑王害死了魏將軍,害死了魏簡,害死了幾十萬的征北軍?” 負(fù)生肅然糾正,“是打算如此,好在主子收到密信,用計協(xié)助魏將軍揪出了jian細(xì)?!?/br> “所以……他去赤鷹國是……”戚弦聲音顫抖,她似乎想到了答案。 “主子只身前往與赤鷹國陛下談判,若是對方不愿簽署停戰(zhàn)協(xié)議,便暗殺皇嗣,攪亂赤鷹國朝廷?!?/br> 戚弦心中巨震。 他不是與赤鷹國合謀,而是深入腹地阻止閑王的陰謀。 他沒有通敵!他沒有對不起大夏! 戚弦靠在門框上,隱隱覺得有淚水滑落腮邊,她忽然笑起來,抬手抹去淚珠,對著負(fù)生道:“帶我去找他?!?/br> 負(fù)生拒絕,“主子命令屬下保護(hù)夫人安全,屬下不能違抗命令?!?/br> “只是保護(hù)我的安全,又沒有讓你限定我的行動,若你不愿帶我去,我便自己去?!?/br> 戚弦轉(zhuǎn)身回房,她得收拾點行囊,再帶上泣顏琴。 盤旋于心底的陰霾終于散去,謝景洋沒有引敵國入侵,他是一心想拯救大夏百姓的英雄。 上一世他活著回來,但是赤鷹國皇室沒有亂,他們?nèi)匀挥杏嗔μて奖苯瑧?yīng)該是他的計劃失敗。 不僅沒有阻止赤鷹國,反倒成為被天下人指責(zé)的jian臣,他的名字將被作為叛國者遺臭萬年。 這一世,有她在,她不會讓同樣的情況再次發(fā)生。 ※※※※※※※※※※※※※※※※※※※※ 謝景洋:終于被洗白了,當(dāng)個好人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