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真是可惜了,她早咋就沒發(fā)現(xiàn),沒涂點兒呢? “女人在于打扮,雖然我覺得你咋都好看,但畢竟是個廠長,以后得打扮著點兒自己。”賀譯民輕輕摸著妻子的發(fā)辮說。 陳月牙只在飲料廠洗過瓶子,又沒啥文化,在外頭甭看挺兇,在賀譯民面前可綿了,因為自己真不懂啥樣色兒才漂亮,把臉湊到丈夫面前,笑著問:“還有啥東西能讓我變漂亮點兒?” “眉毛,香水,口紅,這些你都沒有,等著,我慢慢給你買。”賀譯民說。 倆口子剛說著話呢,超生屁顛屁顛跑進(jìn)來了,猛得沖進(jìn)門,從墻角摟起拖把,轉(zhuǎn)身就跑。 “超生,小心點兒,這又是去干嘛?”陳月牙追出門問。 超生邊跑邊回頭:“來不及啦,林子里有人想跟我哥約架!我得去幫忙?!?/br> 小丫頭屁顛屁顛,跑的賊急。 身在這種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隨著男孩子們讀了書,約架,打架,這就跟家常便飯似的,避免不了。 畢竟學(xué)校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每個學(xué)校肯定都有一個霸王,這種,一般都是胖壯,又笨,學(xué)習(xí)不好的那種孩子,俗稱孩子王。 現(xiàn)在家家戶戶孩子多,父母照料不到,老實的,慫的,挨幾頓打受點欺負(fù),不惹大的就完了。但是你要稍微呲毛一點,孩子王不就得想盡辦法把你打服? 上回來小林子里等過賀帥的那個鮑啟剛,不就是街道小學(xué)的孩子王? 這不轉(zhuǎn)眼半個多月,他在學(xué)校里打不服賀帥兄弟,一直裝著慫呢,最近跟張福生從鋼廠那邊約了三四個高年級,比較大點兒的孩子,跑罐頭廠后面的林子里,尋仇了。 但是,這尋仇的機(jī)會,似乎也沒找對。 因為他們都商量過了,誰來放翻賀仝,誰來教訓(xùn)帥斌炮,一個對一個,人數(shù)都是計劃好的,得確保把他們四兄弟全部放翻。 萬事具備,只欠把賀帥兄弟叫出來,打服他們,他的他們跪在地上叫爺爺了。 來的時候正好七妹和超生在跳皮筋兒,所以,約架的戰(zhàn)書,由鮑啟剛遞給了超生,讓她來傳達(dá)。 緊接著,超生大嗓門兒喊著,滿胡同里的孩子大人都知道了。 但是把賀帥兄弟喊出來一看,咦,鮑啟剛怎么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他雖然學(xué)習(xí)差,四和七還是能數(shù)得清的,分明賀帥兄弟不是四個嗎,怎么突然變七個了? 一個個長的挺像,一看就是親兄弟。 賀鋼,只比賀仝低那么一丁點兒,十歲的大小伙子了,往前一站,卷著袖子呢。 賀雷,十歲,又黑又高,笑起來憨兮兮的,正在咯蹬咯蹬捏拳頭,還有個賀錚呢,個頭不高,但是長的結(jié)實,兩只拳頭一捏,瘦津津的,一看就是混身的力氣。 這一幫子,一個又一個,慢騰騰的從罐頭廠出來,兄弟七個往林子里一站,已經(jīng)夠嚇人的了,只聽后面一陣高高的,奶兮兮的,小娃娃的喊聲,還來一小哪吒,提著棍子在喊:“哥,哥,棍子來啦,打架啦!” 這還打啥? “大哥們,打擾了,再見!”鮑啟剛又是一秒開溜。 從鋼廠來的那幾個大孩子一看鮑啟剛溜了,一個比一個溜的還快,最后又只剩下個張福生,難道留著給賀帥七兄弟打? 那小子哇的一聲,屁滾尿流的,連滾帶爬了。 …… 終于又到了,超生最期待的,煮桃子的時候啦。 糖水罐頭,為什么叫糖水,就是因為得用糖來煮。 作為唯一一個可以觀看全程的小朋友,超生得說,這事兒除非她親眼看到,否則的話,她根本不敢相信。 因為mama煮水蜜桃,用的居然是麥!芽!糖! 用麥芽糖煮出來的水蜜桃罐頭,那得多好吃??? 看到mama把切成塊的麥芽糖丟進(jìn)鍋里,超生激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大鍋里咕嘟咕嘟,超生的心也跟著一起咕嘟咕嘟。 “mama,我今天晚上就想吃罐頭。”已經(jīng)睜不開眼睛了,給抱回家的路上,超生還在徒勞的祈求。 “不行,必須回家睡覺,明天一早起來,我保證給你一灌熱熱的麥芽糖水罐頭,好不好?”陳月牙拍著閨女說。 賀譯民跟在妻子身后,其實也覺得妻子這份工作未免太辛苦了一點,剛做完麥芽糖才個把月,還沒休息好呢,又要熬夜了。 “你也睡一覺,必須好好睡,要不然,年紀(jì)輕輕就該有黑眼圈了?!辟R譯民勒令妻子說。 “要你管?”陳月牙反問。 超生嗖的一下梗起了脖子:“mama管我,爸爸管mama,沒毛?。 ?/br> “呵,一個二個的要造反啦?”陳月牙說。 賀譯民笑瞇瞇的打開了院門,等陳月牙抱著超生進(jìn)了門,卻刷的一下變了臉:“趕緊進(jìn)屋,來賊了,我去給咱看看去?!?/br> “啊,哪有賊?”陳月牙悄聲問。 到處安安靜靜,這半夜的,誰家連個收音機(jī)的聲兒都沒有,沒聽見哪兒有動靜啊。 “是個老朋友,瞅著咱的罐頭廠有好幾天了,等著我去收拾她?!辟R譯民臉色一溫,笑了笑,出門去了。 賊,還老朋友,這是有人趁著灌裝罐頭的機(jī)會,想要搞事兒啊這是。 第60章 60 自打陳月牙的罐頭廠開起來之后, 要說整個百順街道最不忿的人是誰, 那還用說嘛,必定是宋小霞無疑。 也不知道方式方法上哪兒有不對, 陳月牙灌裝,她也灌裝, 陳月牙就那么賣, 她也就那么賣。 但是,她的罐頭不出月余就壞了,陳月牙去年生產(chǎn)的黃桃罐頭,到現(xiàn)在打開來還是那么濃香的味兒。 宋小霞不考慮生產(chǎn)上的原因, 越想越生氣, 居然動了一種壞的不得了的人才會動的心思。 最近不是滿胡同人人動員起來抓老鼠? 她兒子也有任務(wù),得抓老鼠。宋小霞本來是在幫兒子捕鼠的, 抓起一只老鼠, 突然就想到一件事兒:既然在做罐頭上打不敗陳月牙,倒不如, 一只老鼠壞了一鍋粥? 給她熬罐頭的大鍋里扔幾只老鼠,到時候,一只老鼠壞了一鍋湯, 讓她陳月牙的罐頭全部發(fā)臭。 這想法一進(jìn)腦海, 它就再也揮不去了。 然后, 她不有個姘頭,是原來街道辦的主任徐明,現(xiàn)在給街道辦撤職了, 調(diào)到煤廠工作去了。 找到徐明,倆人一合計,一商量,就準(zhǔn)備里應(yīng)外合,給陳月牙燉罐頭的鍋里,扔幾只死老鼠。 所以,連著好幾天,宋小霞其實一直在罐頭廠的外頭悄悄監(jiān)視著,今天晚上陳月牙開大灶燉煮水蜜桃,麥芽糖和冰糖嘩嘩的往里扔著,大鍋里水蜜桃咕嘟咕嘟的煮著,不正是個好機(jī)會? 拎著兩只死老鼠,宋小霞和徐明一個放風(fēng),一個行動,悄悄兒的,趁著月黑風(fēng)高,就準(zhǔn)備翻墻進(jìn)罐頭廠去,用一只老鼠壞一大鍋的罐頭。 身為公安,賀譯民早就發(fā)現(xiàn)宋小霞一直在罐頭廠的周圍踩點,為了抓宋小霞,還喊了劉故幫替自己盯梢,幫忙。 就是準(zhǔn)備把宋小霞逮個現(xiàn)形,給銬進(jìn)派出所關(guān)幾天的。 但是,任是賀譯民是個派處所長,也沒想到事態(tài)會滑向哪一步。 這不,宋小霞全副武裝,一身黑,就連臉都是包起來的,拎著兩只死老鼠,繞到罐頭廠后面的林子里,剛和徐明接上頭,正準(zhǔn)備把死老鼠掏給徐明,結(jié)果覺得腳腕子上一陣劇痛,她怎么感覺自己給個老鼠夾子夾住啦? “嘿嘿,可算給我逮住了吧?”聽這聲音,宋小霞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親戚,咋是你,我是宋小霞啊,這鼠夾子是你放的?” “可不是我?”何向陽的身姿那叫一個彪悍,看徐明要跑,一鍋蓋把徐明給掀翻了:“我早就發(fā)現(xiàn)你和徐明倆不對勁兒,可給我逮著了吧,宋小霞你搞破鞋,現(xiàn)在,要嘛給我錢,要嘛等我舉報到街道,我告兒你,我要舉報了你倆,街道至少獎勵我一百塊!” ??? 徐明畢竟是個男人,著了一鍋蓋,這時候還放什么死老鼠,一把推開何向陽,跑了。 宋小霞可跑不了,裝著兩兜兜的死老鼠,腿上還有個老鼠夾子呢。 “你給不給錢?呸!你要不給錢,我立馬舉報到街道去。”何向陽說。 宋小霞哪是吃素的,也呸了一聲:“你還說我,你知不知道你家睡蓮和咱們胡同里有命的克夫命老炮兒好上啦,你要敢舉報我,我也舉報你們家睡蓮去?!?/br> 何向陽吧,一直想給程睡蓮找一好對象,啥是好對象,正式工作,城市戶口,有這倆樣,就是最好的對象。 老炮兒又沒結(jié)婚,也就三十來歲,還在供銷社開大車,那在現(xiàn)在,就是金龜婿。 宋小霞還以為自己這么一說,就能嚇到何向陽呢。 結(jié)果何向陽一聽,咦,美了:“真的?宋小霞你可嚇唬不住我,老炮兒沒結(jié)婚,真要跟我家睡蓮處上,那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對象,不像你,搞破鞋!” “那你想咋樣?”宋小霞掰著鼠夾子問。 何向陽一彎腰:“一百塊,給錢我就放了你,你要不給錢……” 這時候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兩只手電筒掃了過來,宋小霞又急又氣:“行了行了,明天吧,到我們家來拿錢。” “我現(xiàn)在就要錢?!焙蜗蜿柹熘终f。 宋小霞突然一聲冷笑:“老太太,你要這么不留情面,那就跟我走?!?/br> 何向陽立刻彎腰,替宋小霞把鼠夾子掰開了,扶著一瘸一拐的宋小霞,倆人一起跑了。 當(dāng)然,賀譯民找了一圈子,只在罐頭廠后面找到幾只沒尾巴的死老鼠,也看到了宋小霞的腳印,但是,并沒有抓到宋小霞的人。 也不知道她是聽到風(fēng)聲之后溜了,還是躲起來了,總之,只要她再敢出現(xiàn),賀譯民肯定會盯著她。 得,回家,明兒一早就得灌裝罐頭了。 人都說罐頭里加防腐劑,但事實上,罐頭這東西還真的不加任何化學(xué)材料,就能保存它。 秘訣就在于:一定要趁熱裝灌,裝灌之后,還要帶著瓶子一起高溫消毒,消毒完之后,再連瓶帶蓋一起晾涼,這時候,罐內(nèi)就會產(chǎn)生負(fù)壓。 這種負(fù)壓形成的真空,會讓水果罐頭在一兩年內(nèi)都不會變質(zhì)。 當(dāng)然,在罐頭做好后兩到三天,還得連罐子一起裝到高溫車間里放上好幾天,檢查一遍,看有沒有露氣,封罐不嚴(yán)等情況,要真的有些罐頭包裝不嚴(yán),這幾天它就會完全的腐敗,從高溫車間出來還完好無損的水果罐頭,保質(zhì)期至少兩年以上。 沒有流水線,這些工作全憑做黃桃罐頭的老工人教著大家,手把手的完成。 而陳月牙請來的,就是黃桃農(nóng)場的陶廠長,整個清水縣做罐頭最有經(jīng)驗的人。 “咱們也做了些年的罐頭了,還真沒聞過這么香的桃罐頭,這到底怎么煮的,咋這么香?”黃桃農(nóng)場的陶場長都忍不住得聞一鼻子。 陳月牙說:“舍得花血本,一會兒灌裝好了你嘗一口,你就知道味兒是什么樣了?!?/br> 從高溫車間把罐頭拿出來,壞的就打開瓶子,倒掉繼續(xù)灌裝,好的,大家一起打開一瓶來嘗一嘗。 加了麥芽糖的水蜜桃罐頭,不是傳統(tǒng)那種齁甜的甜味兒,香味兒勻勻的,又醇又和,吃完之后,嘴里不是一股糖精的怪味兒,而是麥芽的香氣,居然口舌生津。 “這罐頭也就五毛錢,給我先預(yù)定四十罐兒,我得回農(nóng)場里去啦。”陶廠長嘗了一口,點頭說。 得吶,陶場長抓過自己背來的筐子,結(jié)結(jié)實實給自己碼了四十罐罐頭,這四十罐,就抵掉他的工資啦。 超生只喝了一口水,舔著嘴巴看著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