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王爺竟連看一支舞的膽量都沒有么？”

    煉崢鵠勃然起身。哪知沒等他怒斥出聲，煉崢云手中的酒杯竟失手落地，摔出了一片脆響。

    “王弟？” 煉崢鵠詫異的看著有些神情恍惚的煉崢云，十分不解的開口喚道。

    煉崢云聞言一驚，不由暗恨自己心神不穩(wěn)。明知道那人已然亡故。自己也已偷偷的叫過、罵過、哭過、瘋過。直到一顆心破敗不勘，再無分毫的生機(jī)。除了為他報仇，自己再想不到拖著這具行尸走rou的理由。但為何在聽到與他有幾分相似的聲音時，早已死透的心還是會重重的跳上幾下。緊接著便是徹骨的疼痛。

    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頭上如雪般的白發(fā)，煉崢云不禁苦笑。它年若是能在地下相逢，也不知他可還能認(rèn)得自己？還肯不肯擁抱自己？還愿不愿對我說一句：你是我的人?。?/br>
    “罷了。熄滅便熄滅。你我兄弟總不能讓一個舞伎看輕了不是？” 煉崢云淡然開口。抬手將煉崢鵠扶坐了下來?？丛谂c他聲音相似的份上，這次就放你一馬吧。

    “多謝！”那聲音依舊平靜，似乎并不太在意煉崢云的寬容。緊接著淡淡的吩咐：“戚海，還不速去準(zhǔn)備?！?/br>
    “是！” 戚海應(yīng)聲而動。不足盞茶時間，舞臺上已掛上了四、五淡藍(lán)色的帳幕。一條白色的布索垂掛在舞臺中央。一面大鼓立在一角。

    絲竹之聲縹緲而至。八個妙齡少女身穿明艷的舞裙魚貫而出。她們輕笑著、旋轉(zhuǎn)著，手中紅、黃兩色的輕紗好像煙霞，映照著嬌俏的面容。眾女的舞動看似雜亂無章，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和諧。每人在舞至客人桌前的時候均翩然行禮。柔軟的腰肢像是會折斷一般。禮畢，八女如歸巢的乳燕，迅速來到舞臺前的燈燭之處。舞臺兩側(cè)共有八座主要燭臺，呈半扇型分布。此刻每座后面都站定一人。

    “凌空一舞紅塵醉，但求世人莫心碎！”低低的吟唱由帳幕后傳出。

    八女隨之輕聲吟唱，廳內(nèi)的燭火一盞盞熄滅。先是客座間的燭火，后是由八女控制的主燭。在低媚入骨的絲竹聲陪伴下，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煉崢云與煉崢鵠都是習(xí)武之人，廳中的黑暗并不能完全影響到他們的視力。但黑色本就是讓人產(chǎn)生緊張和恐懼的顏色。因而兩人也不自覺的運(yùn)功于耳，仔細(xì)捕捉身邊的所有聲響。

    只聽得絲竹聲逐漸變小，幾聲清脆的銀鈴聲點綴在其間。好似頑皮的精靈在的跳躍。

    終于，絲竹聲全然消失了。正在兩人仔細(xì)聆聽銀鈴的脆響時，鈴音突然帶著布帛的破空之聲飛向舞臺的角落。

    只聽“咚”的一聲，雄渾的大鼓被敲響了。一個略帶豪邁之氣的清亮歌聲劃破了一室的寂寥。

    “混沌初開驚雷響，雨驟風(fēng)狂。孤獨(dú)的靈魂在天地間游蕩。找不到心之所向?！?/br>
    吟唱中，一條散發(fā)著銀白色光芒的龍形，自舞臺正中緩緩飛落。以煉崢云的目力，隱約可以看到半空中有一個攀附在布索上的人影，正在曼妙的舞動。此人便是那個叫凌舞的舞者吧。她真的是女人么？雖然那身軀看來柔若無骨，其間蘊(yùn)藏的力道卻好似一只蓄勢待發(fā)的豹子，帶著一絲凌厲的氣勢。僅管還看不出有什么不對，煉崢云心中的戒備卻更深了。

    銀亮的龍形巧妙的繪在凌舞的脊骨之上，顯得浮凸有致。凌舞緩慢卻幅度極大的動作，更是令它看來靈動非常。像是擁有生命一般。直到那銀龍平伏于地的時候，一絲銀亮陡然從舞者手中彈射而出。清脆的鈴聲與渾厚的鼓聲幾乎同時響起。舞臺前侍立的八位少女，聞聲將主燭逐一點燃。她們手中艷紅的薄紗已然提前罩到了白色的燈罩上。整個舞臺在紅光的映照下，彌漫著猶如血霧般的色澤。紅光將淡藍(lán)的帳幕沾染成一片神秘的紫。唯有舞臺正中匍匐的人影，周身包覆著深深淺淺的紅。像是要融在這片血色之中。

    然后，那人影動了。如同風(fēng)一般旋身而起。清亮的歌聲轉(zhuǎn)而輕淺卻蒼涼。

    “……宇宙洪荒，廝殺的戰(zhàn)場。無數(shù)生靈被埋葬。冷眼看死亡，笑得張狂。只因在這片大地上，唯有無心方能看到真相。淡漠的堅強(qiáng)，抵不過疏離的目光。學(xué)不會溫柔的模樣，卻連自己都遍體鱗傷……”

    當(dāng)那變幻的修長身姿，如烈焰般升騰、燃燒之時，煉崢云的心魂仿佛猛然被重錘擊中。手中的牙筷在煉崢鵠驚嘆聲中寸寸斷裂。血色的光影在舞者身上流動。雖然看不見她的相貌，但那如鳳凰涅磐般，華美而又決絕的神韻，與那人如出一轍。漸漸的，舞臺上翩若驚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紅衣重合到一處。guntang的淚，自煉崢云的眼角滑落。

    神吶！求你千萬不要開這種要命的玩笑。煉崢云的臉上泛起一絲苦楚。若再來一次，怕就真的瘋了。

    就在煉崢云幾乎要沖上臺去的時候，又有一顆銀鈴從凌舞的手中激射而出。鼓聲響起的同時，主燭上艷紅的燈紗已由八女逐一換成淡金色。

    舞臺上的血霧逐漸散去，好似陽光普照大地。臺上的帳幕，呈現(xiàn)出淡綠的色澤。一派生機(jī)盎然。已然變成淡金色的人影，遍身的燭光閃爍。褪去了如侵略之火般的血艷，那舞卻更急了。連歌聲都熾烈起來。

    “……生命無常，如剎那的火光。無所求的立場，卻在沉靜中絕望。耳中話語似糖，暖至心房。無法言喻的力量，在寂寞的靈魂中滋長。收斂起鋒芒，寧愿在凡塵中舞至癲狂?！?/br>
    凌舞的歌聲猶如山林中的野火，肆意的蔓延。歌者激越的情緒中，眾人只覺得有一絲淡淡的喜悅從歌中滲透出來，溫柔的在心頭流淌。那如艷陽般耀眼的身軀，更是舞出了令人血脈沸騰的力量。

    就在觀者忍不住會心一笑的時候，凌舞已如蛟龍般，騰身而起。張揚(yáng)的身姿瞬間凝固在眾人眼中，那份奇特的感覺就像是凝固了時間。

    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一切再起了變化。

    “……心靈在飛翔，幸福的模樣。直至刀鋒斬斷了翅膀！……”

    歌聲中彌漫的生機(jī)好似被利刃生生斬斷。痛楚如排山倒海般洶涌而來。凌舞軀體中的力量，仿佛在剎那間被抽得一干二凈。就像斷翅的蝴蝶，飄落塵埃。

    但表演卻并未結(jié)束。凌舞修長的手臂在空中劃出曼妙的弧度。觀者的驚呼尚未出口，大鼓再次被自凌舞袍袖中射出的銀鈴擊響。臺前的八女應(yīng)聲開始了極輕的哼唱。便是煉崢云運(yùn)功于耳，也不過隱約得聞。

    “手中rou，杯中酒。得意需盡歡，莫待白了少年頭。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怎知新歡舊愛在心口。良宵淡月人空瘦，疏影也風(fēng)流?！?/br>
    同一個旋律，卻有著不同的音高。歌聲匯合在一起，竟絲毫不覺雜亂。反而凸現(xiàn)了舞臺上孤絕凄冷的氣氛。除了舞臺兩側(cè)已經(jīng)恢復(fù)其原有色澤的四座主燭，其余燈火在八女的吟唱中逐漸熄滅。

    臺上的火光雖然少了一半，煉崢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反而看得更清楚了。只因臺上那再度起舞的身軀，在燭火中閃動著近似晶瑩的光澤。好似烈焰焚盡后如雪般的飛灰，明明是生機(jī)斷絕的冰冷色彩，卻偏偏讓看的人心頭掠過一絲灼熱。就像那火已然烙入軀殼。

    似疏離，似渴望。復(fù)雜的情緒在凌舞的舞姿中表露無遺。就在觀者的心魂全然跟著舞者起伏的時候，凌舞突然笑了。僅管她的視線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交集，覆面的白紗也一直嚴(yán)密的包裹住她的臉孔。但幾乎所有的人都如心有靈犀一般，真切的感受到那一抹極清極淺的笑容。

    凌舞的歌聲彌漫著從未有過的柔和。如清風(fēng)朗月，在眾人心頭滑過。然而任憑觀者如何用心，也無法在其中感受到絲毫情緒的波動。沒有喜悅；沒有眷戀；甚至于沒有傷痛。有的只是無盡的空靈與淡漠。

    “……踏過千年的時光，只為陪在你身旁。輪回的業(yè)障，誰也避不開的絕望。離別的地方，一縷孤魂在吟唱：紅塵夢一場，死又何妨？”

    輕靈的舞動，不帶一絲煙火之氣。素白的色澤在燈燭光影的變幻中，不但不覺單調(diào)，看來竟有了幾分惑人心志的華美。

    凌舞的動作越來越慢。就在她幾乎完全靜止的時候，兩顆銀鈴一前一后的斜斜飛出，重重的撞擊在鼓上。最后四座主燭也應(yīng)聲而滅。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仿佛回到了一切的開端。鼓聲的余響，在眾人心中震出一波波漣漪，久久無法平靜。而煉崢云卻在最后一線光明中，對上了一雙散發(fā)著冰冷氣息的晶亮黑瞳。

    他只覺得頭腦一暈，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秀敝校箾]有發(fā)現(xiàn)身旁的燈燭已被逐一點燃。舞臺上也早就空無一人。

    侍立在一旁的戚海靜靜的走上前來，輕施一禮道：“凌舞的表演完了，就請兩位王爺?shù)谨吟言酚貌涂珊?？老板已命小民為兩位王爺?zhǔn)備了本苑最有特色的餐點。還請王爺品評。見多了在凌舞表演后，喚不回神志的客人。戚海早已深諳應(yīng)對之道。

    煉崢云緩緩的吸氣，盡力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開口道：“這凌舞的舞技果然出眾，但不知你可否為本王引見一下。本王要當(dāng)面致意?！?/br>
    “非常抱歉！”戚海暗叫不好，深深的施禮道：“非是小民不肯答應(yīng)，只因凌舞不算紅裳苑的人。不受苑中節(jié)制。只因與本苑老板私交不錯，這才肯來苑中獻(xiàn)藝。每次表演完畢，也是立刻離開。小民只能將王爺?shù)囊馑几嬷栉?，他若不肯答?yīng)，也請王爺海涵?！?/br>
    煉崢云聞言把臉一沉，“那你就跟她說，如果今日本王見不到她。這紅裳苑就再沒有一日的安寧?！?/br>
    陰冷的口氣不僅讓戚海白了臉孔，也令煉崢鵠倍感訝異。自己這位四弟由于身份尷尬，向來不愿與人親近。更是從未依仗權(quán)勢做出過什么強(qiáng)人所難的事情。今晚的他的反應(yīng)實在令人費(fèi)解。不過便是他不開口，自己只怕也會有同樣的要求。很難想像會看到這樣的舞，這樣的女人。難怪傳言中說她是山中的精魅。否則怎會有人連臉都沒有露出，就能牢牢鎖住自己的心魂。忍不住想，如能將她抱入懷中，該是怎樣的銷魂滋味。但以目前的境況，煉崢云的支持，可比一個舞伎的用處大多了。思量清楚，煉崢鵠微笑著開口道：“王弟果然懂得欣賞。這凌舞確是個尤物。連為兄我都忍不住動心呢。不過王弟放心。你我兄弟情深，既然王弟喜歡，為兄自當(dāng)盡一份心力?！鞭D(zhuǎn)頭對戚海說道：“沒聽見我王弟的話么？我二人的話有多重的分量你應(yīng)該清楚。忤逆我們的下場可不是一個紅裳苑擔(dān)得住的。”

    不咸不淡的幾句話，已將拉攏之意說得明明白白。煉崢云聞言微微一愣，自然聽得出煉崢鵠話中隱含的威脅。咬了咬牙，煉崢云沒有出聲，這態(tài)度竟是默認(rèn)了。煉崢鵠不由大喜過望。怎么也沒想到，一個舞伎便換來了煉崢云的支持。他狠狠的向一旁的戚海瞪去。暗下決定，這凌舞愿意也罷，不愿意也罷?？傊遣荒苣媪藷拲樤频男乃肌４蟛涣藢⑺易プ?，然后再將凌舞捆了，直接送到他床上也就是了。

    正當(dāng)戚海嚇得手腳癱軟的時候。一個女子走過來，將一張紙遞到了戚海手中。戚海低頭一看，不禁大大的松了口氣。對著煉崢云行禮道：“凌舞答應(yīng)與王爺一會，請王爺移步?！?/br>
    “頭前帶路。” 煉崢云起身說道。動作依舊穩(wěn)定，聲音卻已有了一絲顫抖。

    “翠兒，玉兒，還不請靖安王爺去饕餮苑用餐？好生伺候！怠慢了老板的貴客可是會受罰的哦?！北娕畫陕暣饝?yīng)。戚海轉(zhuǎn)身引路，走前不忘吩咐女侍盡心。主要是怕凌舞只見靖晏王一人，會惹得靖安王不快。其實到是他多想了。煉崢鵠一心以為煉崢云有意于凌舞，又怎會這般不識相的跟去。

    一路走來，煉崢云的心跳得飛快。一面想快些見到那令他無比熟悉的人。一面又極度害怕與她見面。

    若她不是他？自己要怎么辦？笑么？笑自己癡心妄想！哭么？哭自己生死兩難！萬般思量到如今已是心力交瘁。眼看答案就要出現(xiàn)，煉崢云的頭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隨著戚海在苑中轉(zhuǎn)了片刻，兩人來到了一處相對隱秘的院落。小小的院門上書兩個大字“凌霄”。

    走到這里，戚海停步道：“不經(jīng)傳喚，我等是進(jìn)不了這里的。就請王爺自行前往吧?！?/br>
    煉崢云擺手令戚海退下。微有些顫抖的手緩緩將院門推開。院中并無燈火。但皎潔的月光映照下，鵝卵石的地面反射著銀白的光芒。各色景致纖毫畢現(xiàn)。

    院內(nèi)是一處很小的花園。地方雖不大，布置得卻極具巧思。在花木掩映中有一座石臺，欄桿處有一人臨風(fēng)而立。一身素白的袍服在風(fēng)中鼓動，包裹出一具挺拔矯健的身形。

    煉崢云再也按捺不住，提氣飛撲了過去。

    那人聞聲回過身來，依然是一塊厚厚的布巾蒙住了面目。整張臉只能看到一雙閃爍著復(fù)雜光芒的清亮黑眸。

    “你來了，坐。”抬手指指身邊的凳子，我淡淡的說道。

    看著煉崢云期翼而又惶惑不安的樣子。我的心中不禁掠過一絲酸楚。沒想過還有再見的機(jī)會，更沒想過再見面竟是這般的情境。舞臺上便已看到他滿頭白發(fā)如雪。也難怪元西會吞吞吐吐。在他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總不會是煉崢隆那個王八蛋害的吧。我微微皺眉。其實早些時候真的應(yīng)該干掉他的。

    “你……”張了張嘴，煉崢云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想說什么？”我抬手為他倒了一杯酒。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想好該不該認(rèn)他。這個死人的身份，讓我體驗到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自由。一但我認(rèn)了他，這一切還能不能保有就是個未知數(shù)了。何況，我對于他只能是個麻煩。一個敵對國家的皇子跟他有來往?？纯次业南聢鼍椭溃@個罪名可不是什么人都擔(dān)得起的。再怎么說，流夜對我的殺念，總要小過煉崢隆和煉崢鵠吧？

    “你……是男人?！北锪税胩?，煉崢云終于開口道。面前這人的身形和眼神都令自己極為熟悉，但周身的氣勢卻與那人有著微妙的區(qū)別。畢竟曾經(jīng)那樣的親密過。同食同宿，同行同止。這區(qū)別在旁人眼中或許算不得什么，但自己又怎會看不出來。這真的是他嗎？恍惚間，什么都不再肯定。

    “我從沒說過我是女人。”依舊是淡淡的回答，目光掠過他的肩膀望向他身后。我沒有自信可以在他凄楚的眼神中保持住心神的穩(wěn)定。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煉崢云再受不了這般不著邊際的淡漠，咬牙問道。

    “抱歉，恕難從命！”語氣是溫和的，拒絕卻堅定而迅速。

    煉崢云一愣，不禁冷笑道：“你不怕我封了這紅裳苑？”

    我揚(yáng)起眉，不由輕笑出聲。一段時間沒見，他的脾氣可真是硬了不少。到底是一國的皇子，果然與在我身邊時大不相同。

    “請便！這紅裳苑又不是我的。你我都是聰明人。我勸你省些力氣。敢說這種話，自然不怕你毀了這里?！蔽业拈_口。

    煉崢云臉色一變，沒想到我軟硬不吃。雙肩微沉，看樣子該是想強(qiáng)行扯掉我的覆面巾。我不禁暗自戒備。那知他靜默了片刻，終究還是不敢出手。

    “那么你可愿讓我看一下你的肩膀。你我都是男人，這應(yīng)該算不上什么難事吧？” 煉崢云再次開口。

    肩膀？是想看傷疤吧。我淡笑開來。聰明的決定。我若不給他看，反而坐實了我的身份。

    “這到未嘗不可。”我站起身來。抓住衣襟兩手一分，整件上衣已然離體而去。月光下的身體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在我刻意的風(fēng)吹日曬后，一身的皮膚已不似變化之初的晶瑩。但依舊是細(xì)嫩柔滑、毫無瑕疵的古怪模樣。

    不是他！煉崢云的心猛的沉了下去。眼前的皮膚莫說是傷疤，連毛孔都細(xì)膩得好似看不見一般。他只覺得一陣的眩暈。身體剛晃上幾下就被人扶住了。

    “你怎么了。”我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竟會如此之大?？粗n白的臉色，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

    “放手！誰允許你碰我！” 煉崢云緩過神來，竟然第一時間甩開了我的手。

    “好！你不喜歡，我不碰你就是了?！蔽衣柭柤纾碎_一步。

    “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再來一回？我以為你讓我見到了奇跡。卻原來上天只是要我再痛一次，只是要我明白什么叫絕望！第一次我白了頭發(fā)，這一次你要我什么？是這眼，還是這條命？”

    煉崢云手扶欄桿，看我的目光從專注到痛楚，最后失去了全部光彩。湛藍(lán)的眸子一片死寂。

    聽著他的喃喃低語，我的心竟難以控制的揪痛起來。原來他的發(fā)是這樣白的么？原來除了元西，還會有人為我的死難過。目睹了他的痛苦之后，我還堅持要瞞住他么？或許我的存在并不會給他帶來太多麻煩？

    這一刻，原本堅定的決心動搖了。

    “你……何苦……”我用力攥緊拳頭，生怕自己的手會自作主張的向他肩頭攬去。

    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轉(zhuǎn)身便向外走去。如雪的發(fā)在風(fēng)中舞成一片。我卻在他轉(zhuǎn)頭的剎那，看到了一絲鮮紅從他唇齒間流出。

    “給我回來！”我心神一震，再不能維持淡漠的神情。口氣也變回了以往與煉崢云相處時的霸道。

    煉崢云的動作猛然停滯了下來。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但卻死活不肯回頭。

    我嘆息著上前，一把將他拽到身前。抬起手，我用力將他唇邊的鮮血擦掉。一只手按在他胸前，運(yùn)功替他調(diào)理紊亂的內(nèi)息。

    煉崢云一動不動的任我處置，眼中的光芒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奪目。

    “你……”他依舊說不出話來。只是動了動讓我的粗魯摩擦出一絲血色的嘴唇。

    “你什么你？你又發(fā)什么瘋？想自虐不如讓我來虐你，保證讓你過癮！”我故作冷酷的斥責(zé)，心中卻有一絲暖流通過。

    煉崢云聞言渾身一顫，一滴淚水終于滑落。他緩緩的伸出手，顫抖著向我臉上的布巾抓來。

    這一次，我沒有動。

    “主子！”布巾松脫的剎那，哽咽聲沖出喉嚨。

    “叫我零！”我淡淡的笑道。

    換了件外衫，我與煉崢云在園中坐定。與他分別之后的際遇，在我口中也不過三言兩語便說了個干凈。

    “當(dāng)初我父王命顧長歌混入青衣樓多年，也不曾得到此物。最后卻是落到了你的手上。沒想到龜煞竟有這般神奇的功效。更沒想到竟會救了你一條性命。這還真是天意?！睙拲樤朴牣惖陌淹嬷掷锏凝斏穱@道：“我本以為你殺顧長歌是因為知道了他是白虎的間諜。誰知卻是為了那個凌家的后人。”

    “你若想要就拿去吧。如果交給白虎王，或許對你有些幫助也不一定。只可惜無論我再怎么研究，上面的字跡也不會出現(xiàn)了?！蔽叶似鹁票?，淡淡的說道。

    煉崢云搖了搖頭，說道：“這種東西交出去只會惹麻煩。白虎這幾年的情況并不算好。父王的身體越來越壞。御醫(yī)絞盡腦汁也查不出病因。朝政大權(quán)四分五裂。煉崢隆和煉崢鵠的斗爭也是越發(fā)激烈。這東西對你來說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它所代表的意義卻足以掀起新一輪的爭斗。”

    “你不想要么？也許你可以找到青衣樓的八個暗部。有了這股力量，便是想當(dāng)白虎王也不是不可能?！蔽异o靜的望著他說道。

    權(quán)利對于大多數(shù)男人來說，有著難以抗拒的魅力。有了流夜的前車之鑒，我不會再卷入任何政治斗爭。能幫他的也就屈指可數(shù)了。

    “東西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樣?！?nbsp;煉崢云慌忙將龜煞丟還給我?！爱?dāng)不當(dāng)白虎王我不在乎，只是你別想再隨便離開?！?/br>
    “你不明白嗎？我是個麻煩！”我苦笑著將龜煞收好。沒想到這小子不但脾氣見長，連反應(yīng)也敏銳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