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挺兇的。

    寧杳定定看了半晌，烏黑的眸子斂有微末的淺笑，她重新去屋里拿了四個rou包子扔在地上，在它們撲過來的時候又快速退回到半尺遠(yuǎn)處。

    大黃狗敏銳地嗅到rou餡兒的香味，警惕地盯著寧杳，少頃，才一嘴銜了，三兩下吞進(jìn)了肚子里。

    寧杳看它們不那么暴躁了，才稍微走近了些，凌空抬手，渡了幾分靈力過去。

    大黃狗本來正沖著她汪汪叫，卻突然感到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源源不斷地往身體里鉆，它們立時是又驚恐又焦躁，再度兇狠地狂吠了起來，一時引得外頭來往的路人支頭探腦，恨不得破開大門來看看里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寧杳也不急，把食物轉(zhuǎn)化來的靈力盡數(shù)給了它們。

    靈力在經(jīng)脈游走猶如溫水漫溢，四肢百骸都處在一種奇特的境地里，四條大黃狗呆了呆，竟反常地慢慢安靜下來，喉間不停地發(fā)出舒服的輕喘聲，大約知道這是好東西，到最后更是不由自主地沖寧杳搖起了尾巴。

    寧杳這才近前去，蹲在大黃狗旁邊，說道：“以后你們就叫大黃，二黃，三黃，四黃?！?/br>
    四條大狗排排坐，一個接著一個汪汪汪。

    寧杳很滿意，伸手拍了拍大黃的狗頭。

    郡王妃不會輕易放過她，那邊多半會暗里派人過來下殺手，為確保萬無一失，肯定會挑身手不錯的，兩個護(hù)院是攔不住的，再多請些人也不一定能信得過。她又暫時無法修煉，身弱體虛，更加不是對手。

    四個黃體格好又兇悍，以靈力與它們養(yǎng)身鍛體，短時間內(nèi)一打四不行，四打一卻不是問題，還能出其不意。

    今日劉mama母子與二夫人拐賣王府小小姐的事發(fā)，最近三兩天郡王妃的注意力與心思多半會放在重新整頓王府和收攏內(nèi)權(quán)上，暫時不會有所動作，這些時間夠她好好調(diào)|教四個黃了。

    寧杳低聲，“要乖啊?！?/br>
    四條大黃狗看向她，又叫了兩聲。

    ……

    落日黃昏，余暉燦燦。

    宅子已經(jīng)清掃完大半，扶琂被安置在后房，有專人照看，寧杳只過去晃悠了一圈。

    本就是名義上的丈夫，實(shí)際上的陌生人，都是不相熟的，日常所需不虧待就是了，叫她如何多盡心，還不如去照看四個黃呢，好歹四個黃還能賣萌能干架，能到處撒丫子玩兒。

    “你專心照顧好他就是了，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覓秀?！?/br>
    寧杳跟小廝說了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覓秀雖話少，但辦事極為牢靠。

    格窗花璅，木床紗帳，高腳幾上小銅爐熏香裊裊，各處皆好，也像那么回事兒。

    晚飯是在屋里用的，擺了好幾個碗碟，野菌姑rou丸湯鮮美，拌春筍爽口脆滑，清蒸魚鮮香軟嫩，雖比不上郡王府的大廚手藝，卻也有番家常菜的特殊風(fēng)味兒。

    寧杳用完晚飯就去找四個黃，送完靈力才洗漱上床。

    連著三日寧杳都沒踏出過扶家宅子一步，除了裁剪黑布，重新給房里添置東西外，一心一意鍛煉大黃狗。

    她見縫插針的靈力輸送，效果異常顯著。

    四個黃原本干枯繁亂的皮毛，逐漸變得油光水亮的，觸手軟得像上好的緞子一般。精氣神也越是好了，昂著頭威風(fēng)凜凜，動作起來身手矯捷，一躍能翻過矮墻去，隔壁家的大黑狗被追著打了一回，甚至都不敢再靠近來。

    饒是覓秀也忍不住說：“每日吃的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東西，怎么變化這樣大，莫不是咱們宅子還是什么不得了的風(fēng)水寶地？”

    可她自己也不見變得水靈啊，難不成只適合養(yǎng)狗，不適合養(yǎng)人？

    寧杳坐在藤椅上，吃了?；ㄉ祝Χ徽Z。

    四個黃每見著她總要蹭過來圍著轉(zhuǎn)，它們有靈力排除體內(nèi)雜污，又有小廝負(fù)責(zé)特意清洗，身上是皂膏的淡淡清香味兒，從頭到腳竟是比尋常人都妥當(dāng)。

    寧杳的視線在它們身上掃過，隨手扔了指尖的花生米，尾巴尖兒上有撮黑毛的大黃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提腿仰頭，將小小的花生米穩(wěn)穩(wěn)頂在了鼻尖兒上，舌頭一卷就掃進(jìn)了嘴里。

    覓秀站在樹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詫異難以言表。

    她那日去買狗，也只是隨便挑了挑，不拘品相種類，左右能叫喚能示警就成。賣狗的主人家說這四條狗兇得很，好看家，她就買了，卻不想竟是這樣敏捷機(jī)靈。

    這樣的好狗，整個蘿州城怕是再找不出比得過的了，就是郡王府的相較之下也顯得憨了些。

    覓秀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慧眼識狗，撿了大便宜。

    寧杳可不知她在想什么，輕輕鼓掌道：“大黃，你又進(jìn)步了?！?/br>
    大黃在太陽底下高傲的像得勝凱旋的將軍，搖著尾巴穩(wěn)步走回來，二黃三黃四黃幾個小弟都給它主動讓道。

    寧杳渡了靈力給它作為鼓勵，待四個黃又在院子里搖尾巴跳竹竿玩兒了，才拍拍手回屋里歇息去。

    ……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晚風(fēng)蕩蕩。

    恒郡王府里經(jīng)了通狠狠的整頓，上上下下無論主子奴才無不謹(jǐn)慎小心，就連晚間守夜丫頭呼吸出氣兒的聲音都比以往更低緩些。

    郡王妃對于他們的謹(jǐn)小慎微樂見其成，卻又不耐看那副木訥的模樣，揮手讓人退出去，只留了白露在旁。

    她散著長發(fā)，攬了身上的玉蓮錦繡披帛，又拿著鏡子端看自己的相貌，愛不釋手。

    活到這個年紀(jì)，她有權(quán)有勢又有錢，兒女也都長大成家各有出息，算來算去是什么都不缺了。要說一生的遺憾，那必然是逝去的青春與美貌，現(xiàn)在失而復(fù)得，她自是再珍愛不過。

    “人已經(jīng)去東城了？”她好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白露悄然收回落在郡王妃頭發(fā)上的視線，恭敬回道：“是，王妃放心，上回也是有劉mama不知事才會叫五夫人逃過一劫，此次定然萬無一失的。奴婢特意查探過，扶家宅子里只有兩個護(hù)院，四個小廝，其余皆是女眷，都成不了阻礙?！?/br>
    郡王妃唇角一掀，“那就等著消息吧?！?/br>
    白露小心地點(diǎn)了桌燈，問道：“怕還有些時候，王妃不若先就寢了？”

    郡王妃頗有不舍地放下鏡子，揉了揉后腦勺，頷首道：“也好。這兩日頭暈昏昏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明兒早些你叫大夫來看看?！?/br>
    白露應(yīng)下，伺候郡王妃睡了。她站在簾幔外，過了會兒又偷偷掀起個縫兒，看著枕間黑發(fā)根處的一兩點(diǎn)隱蔽斑白，一顆心直往下沉。

    好似越來越嚴(yán)重了，怎么辦……再下去也瞞不了了，王妃若是曉得這頭白發(fā)，怕不是得發(fā)了瘋。

    她緊咬著唇，一個顫栗，后背冷汗都濡濕了內(nèi)衫。

    ……

    比起郡王妃暈頭淺眠，白露的心驚膽戰(zhàn)，寧杳一如既往的悠閑，裹著被子沾了枕頭睡得正香。

    這個時間點(diǎn)兒，長盈街各家各戶的燈都滅得差不多了，座座庭院皆籠罩在春日晚間安寂的夜色里。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三人不請自來，貓兒般靈活輕巧地攀爬越過高墻，隱在一角等領(lǐng)頭的打了個手勢，轉(zhuǎn)瞬便齊齊沒入院中，直奔后房。

    扶家人少，到了夜里也不像王府大院有侍衛(wèi)巡邏值守。

    他們?nèi)缛霟o人之境，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地方。

    領(lǐng)頭的用小刀戳破紗糊的格窗，取出細(xì)竹筒往屋里徐徐吹入白色的迷煙。等那玩意兒散了，又在外貼耳細(xì)聽里面動靜，片刻才看向后面兩人，點(diǎn)點(diǎn)頭小聲道：“可以了。”

    三人這些年干多了這樣的買賣，分工明確熟練得很，兩個警惕左右，一個執(zhí)小刀挑開內(nèi)里門閂，相繼悄步進(jìn)去又輕手輕腳的合上。

    屋里沒有點(diǎn)燈，只是今晚月色實(shí)在明亮，習(xí)武之人又比普通人眼力好些，倒也看得清楚。他們一路往里直奔拔步床，撥開帳子也不廢話，掀起繡了佛手花的茜色棉被，高抬臂膀，霎時利刃刀鋒冷光森森一片。

    三劍劃破空氣唰唰齊下，然卻沒有想象中割破血rou的噗嗤聲，而是砍在瓷枕上奇怪又刺耳的滋滋響。

    情況轉(zhuǎn)變出乎意料，幾個刺客俱是一愣，忙環(huán)顧四周，“人呢？！”

    這幾天一直打地鋪睡在床底下的寧杳緩緩睜開眼，從被子里伸出手，摸索了一陣，細(xì)指微微曲起輕輕一拽，解下了白日系在床腳上的銀絲線。

    早早就懸掛在門窗上的細(xì)密黑布齊齊騰地落了下來，像蔓延而來的層層陰云三兩下就徹底吞沒了窗外清明的月光，整個屋子里立時暗了下來，黑漆漆的一片。

    對視不見人面，伸手不見五指。

    刺客三人驚然，知道這是早有準(zhǔn)備，明顯等著甕中捉鱉，忙叫道：“不好！快走！快走！”

    嘴里倒是說得快，可四下無光不能視物，他們又不熟悉屋內(nèi)擺置地形，只能挪動前行，一時竟舉步艱難。

    寧杳聽著腳步動靜 ，喚道：“大黃，干活兒了?！?/br>
    她話音剛落，四條大黃狗便從角落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狗在夜中的視物能力與聽力都比人強(qiáng)，再加上這幾天以靈力鍛體煉神，時常練習(xí)，本事是愈上一層。

    四個黃對這間屋子的熟悉程度尤勝寧杳，它們盯著三個闖入的陌生刺客，輕車熟路地避開桌椅小幾，一個接一個猛地沖了上去。

    大狗行動敏捷，而刺客三人在黑暗中摸瞎，你踩我一腳，我踩你兩下，揮劍的時候非但沒刺到狗，還把身邊的同伙給劃傷了。又或是動作間絆倒椅凳，摔個大馬趴。

    四個黃力氣大，下嘴狠，一時之間屋內(nèi)痛呼驚叫與罵聲不絕于耳，亂成一團(tuán)。

    等護(hù)院和歇在別處的覓秀聽見動靜提著燈推開門，三個刺客已經(jīng)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夜行衣比乞丐穿的還破爛，身上也被撕咬得血rou模糊。

    四條大黃狗圍繞著三人，兇狠的注視著，眼中綠光幽幽，活像圍堵獵物的四匹野狼。

    覓秀看滿地狼藉又不見寧杳的影子，不禁愕然驚亂，忙往里叫道：“夫人？夫人？”

    寧杳這才從床底下出來，取過架子上的淺紅色棠花披風(fēng)，打著系帶應(yīng)道：“我沒事，先叫人來帶大黃它們?nèi)ハ聪?，你們再把這三位不速之客拖到院子里去?！?/br>
    覓秀見她安好，聞言定下心來。叫了大黃兩聲，便領(lǐng)著它們出去，等吩咐完小廝細(xì)心照看后才快步回來。

    兩個護(hù)院已經(jīng)將三刺客拽了出來，并排擺在外頭光溜溜的青石板上。

    “夫人，這是來行竊的賊人？您看是不是等天亮送到官府去？”覓秀沉著臉有些后怕，卻也沒往別處想，只以為是不長眼的賊人見他們新搬過來，想沾些便宜。

    護(hù)院也應(yīng)道：“東城這邊最近是不大安寧，好幾戶失竊報官，說不定是同一撥人?！?/br>
    寧杳搖搖頭，看著手里的長劍，又踢了踢地上的匕首，“哪個賊偷兒行竊會帶這么多兵刃利器？”

    “不是行竊，那是，”覓秀皺眉，兀地睜大眼，“行刺？！是、是誰？”

    寧杳笑了笑，目光清寒。

    她側(cè)過頭低下聲音，只她二人可聞，“自然是王妃厚愛了?！?/br>
    覓秀面上僵硬，“郡、王妃？”怎么可能呢？

    她慌慌與寧杳對視了兩息，卻見那面上表情全然不似在開玩笑，頓時驚得連退兩步，倒吸一口涼氣。

    莫非當(dāng)日夫人在正院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她還以為是夫人不滿郡王妃怠慢克扣西風(fēng)院，故意編說用來離開王府的托詞。

    可是為什么？

    王妃為什么要這么做？

    難不成還真是因為所謂的舒顏丹嗎？

    “夫人，會不會是弄錯了？”覓秀張了張嘴，驚疑不定。

    寧杳也不與她多做解釋，轉(zhuǎn)眼看著地上的刺客，干脆利落地手起劍落。

    頸間一涼，刺客驟然瞠目，血濺當(dāng)場。

    覓秀再怎么穩(wěn)重也不過是個剛過十七的小姑娘家，哪里見過這些打打殺殺，當(dāng)即一聲尖叫，驚得隔壁人家都亮起了燈燭。

    她震驚地看著地上被一劍割破的喉嚨和噴濺后汩汩冒出來的鮮血，像木頭樁子般愣愣地駐在原處，全身僵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