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第3章 這頭寧杳從正院出來回到西風院,不過短短的一段路,額上卻滲出了不少虛汗。這身體實在太弱了,多是勞累處處暗傷早已損壞了根本,怕是要好好養(yǎng)些日子才能恢復如初。 她取過軟帕擦了擦,看覓秀已經開始忙里忙外地整理行李,便提道:“也不必全收拾了,撿些要緊的就好,至于旁的,等以后若須得著,再叫人上門來取就是。” 覓秀點頭應了,也不多問緣由,專心疊起箱籠里的裙裳。 她一貫如此,從不僭越,亦不親近,萬事明哲保身,謹守本分。 寧杳喝了半盞茶,勉強順過氣兒來,才轉去后屋。 后屋是便宜丈夫扶琂住的地方,沉疴久病,滿庭花色芬芳都掩不住飄蕩而來的苦澀藥味兒。 寧杳剛上了檐下石階,正巧在里頭照看扶琂的小廝出來倒水,驚訝道:“五夫人?您怎么過來了?” 這青衣小廝名叫安子,生了圓圓的一張臉,濃眉大眼的,是郡王府里少有的老實人。他平日照顧扶琂很是盡心,在這空蕩蕩的西風院里行事也從來恭敬。 寧杳捂著嘴咳了兩聲,回說道:“我已經向王妃辭行回扶宅去,勞你給夫君拾掇拾掇儀容,再過會兒,我們就該走了。” 安子哎道:“是東城那邊?怎么這般突然?” 寧杳:“我是新嫁,既與夫君成了婚,我們二人自該回家去的?!?/br> 安子笑言,“也是,那小的這就去給五爺穿身衣裳。” 寧杳笑著道好,順便到前院井邊摘了幾枝辛夷花,又隨手把攥著的帕子搭在低下的枝椏上。 約巳時二刻,覓秀和安子都收拾妥當,幾人架著扶琂出了西邊側門,將其小心安置在榕樹后劉mama早準備好的小馬車上。 寧杳看馬車沒有什么問題,便讓覓秀又返回去拿其他行李。 安子在郡王府當差,此次自然不跟寧杳他們往東城去。 他給昏迷的扶琂搭了條絨毯,就要下馬車來,寧杳在外頭掀開車窗簾子往里瞧了片刻,細聲說道:“春日涼氣還重,我看底下還是再墊層軟褥的好,免得寒了背又添濕冷?!?/br> 安子應道:“還是五夫人想得周到。” 寧杳又說:“你動作輕些,可莫擾了他?!?/br> 聽得里頭應了,寧杳才放下簾子往后頭的馬車去。劉mama避開府中耳目鬼鬼祟祟地出來,又觀量著四周沒旁的人,才偷偷摸摸躲到大榕樹后頭招了招手。 寧杳舉步,她就忙忙道:“五夫人,老奴可是冒著天大的不是替您行事,這馬車已是妥當了,你該告訴我人在什么地方了吧?” 劉mama現(xiàn)在就是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團團轉。 她自然不會把身家性命全押在寧杳一人身上,昨晚就暗里叫了人去尋兒媳的蹤跡,可到現(xiàn)在也沒消息。眼見世子下午就要回城了,自然是焦急忙亂得不行。 要她說啊,一個個的,都是挨千刀的小賤人! 寧杳側身避過她伸來抓衣袖子的手,慢說道:“劉mama,我向來說話算話的,莫急?!?/br> 劉mama看她不緊不慢的,氣道:“你是不急,老奴可等著救命呢?!?/br> 寧杳輕笑了笑,低下聲來,“人在北花三巷,那地方魚龍混雜,最是好藏身不過的。你兒媳有個表姨母就住在北花三巷里,小半月前她應是曾與你提說過的吧?你可是忘了?” 劉mama眼睛一亮,是啊,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兒。 不久前那小蹄子說她表姨母也到城里來了,想抽個空過去看看,就在北花三巷里。 可、可這五夫人到底怎么會知道得這般清楚?這莫不是能掐會算的,要不然怎么連他們說過的幾句閑話也曉得? 劉mama驚異非常,渾濁的眼珠子都往外突了突,忌憚不已。 只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沒多余的時間探究這些,反正說得對,那就應是沒有拿假話來哄騙她。 劉mama暫放下心來,轉瞬一想,又說道:“北花三巷可有百來處地方,一時半會兒的哪找得完吶?五夫人,你這可不厚道??!” 寧杳抬抬眼,“這話你可說差了,我素來是個厚道人。具體的住處在西風院辛夷花樹上,有一條淺色的帕子,劉mama你進門就能瞧見,自去取就是了。” 劉mama不悅,“何必費了這個麻煩,直接與我說不就好了?” 寧杳:“小心使得萬年船。你兒子與二夫人合謀拐賣了郡王府的小小姐,這可是株連家門的大罪。我若現(xiàn)在與劉mama你說了你兒媳在的具體地方,你要是攔著不叫我走,又生些事端可怎么辦?” 劉mama咬牙,別說,她還真有這樣的打算。 心里暗暗呸了兩口,飛快跑入了門去。 寧杳面上含笑,眼里卻冷看著,待劉mama走遠了才斂了神色。 她又看向抖著腿戰(zhàn)戰(zhàn)兢兢下馬車來的安子,溫聲說道:“等我們走了郡王妃一會兒肯定會招你過去,她若問你話,你就照實說,聽到了什么就說什么,不妨事兒的?!?/br> 安子縮了縮脖子,訥訥道:“是。” …… 馬車緩緩駛離長巷,覓秀在前頭守著扶琂,寧杳一人與行李坐在后面。她歪著頭,聽外面車聲轔轔,指尖慢慢掰了片辛夷花瓣放進嘴里。 劉mama匆匆到西風院里,果然在花枝上看見條帕子,她一把扯下來,忙是攤開一看。 卻見那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大字——蠢貨。 不僅如此,后面還畫了個吐舌頭的鬼臉。 劉mama一口氣沒上來,梗得臉紅脖子粗,哆哆嗦嗦破口大罵道:“小賤人!不得好死的賤人!” 劉mama氣急敗壞,事已至此,只得慌慌張張地找二夫人去想辦法。 二夫人正為扶琂和寧杳兩個晦氣病秧子的離府而高興,倚在紅雀榻上用著點心,萬分悠閑愜意。 聽完劉mama的話,嚇得一咕嚕直接從小榻上栽了下來,火冒三丈,大罵道:“沒腦子的蠢婦人,看你干的好事!” 兩人正關起門來商量對策,正院那頭郡王妃果然招了安子過去,不多時白露便帶著一行小廝徑直沖進了屋里,板正著臉冷聲道:“二夫人,劉mama,王妃叫你二人過去問話。” 二夫人心里咯噔,劉mama看這架勢,登時兩腿發(fā)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巍巍的不敢動彈。 待到了正院,屋里郡王妃高坐上首,世子妃居左側位,而堂中跪的正是被叫來問話的安子。 郡王妃聽到寧杳走了,惱過之后就叫人招了安子過來,本是問那幾輛馬車的來處,卻沒想到會牽扯出半年前王府小小姐廟會失蹤的事。 原以為是不長眼的拐去了,到頭來竟是內鬼作祟! 到底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孫女兒,再者前頭連著被寧杳挑起來的氣一時還沒散完,又有底下人劉mama的陽奉陰違,幾樁事一起壓下來,說是怒火滔天也不為過。 世子妃也是切齒拊心,眼中含淚,直接沖上去一巴掌扇得二夫人兩眼發(fā)昏。 好一個虺蟲蛇蝎!她們妯娌之間是有嫌隙有恩怨,但她怎么能如此狠心對幼孩對侄女下手! …… 郡王府鬧騰得不行,最終由郡王妃下令,將二夫人轉送入家廟,至此青燈古佛了卻殘生,而劉mama與其子諸人通通杖斃。 劉mama趴在長凳上,看著匆匆趕回來的世子噴出一口血來,到死也沒看見自己兒媳的影子。 至于她那兒媳婦究竟在何處? 寧杳扔掉手里的細木梗,合了合眼。 劉家媳婦早不在蘿州城里,昨日出門就往南邊去了,沿途四下找尋被丈夫賣掉的女兒。 那媳婦性子弱得很,在劉家里做牛做馬任打任罵,哪里知道世子什么時候回城,又哪里敢攔世子的車駕狀告什么? 她敢大著膽子偷偷離了家去找女兒,已經是最后那么點為母剛強了。 她昨晚扯得的那一番,不過是編造來哄騙劉mama的鬼話罷了。 也是劉mama心里有鬼,才會方寸大亂,著了她的道。 …… 扶家老宅在東城的長盈街,因為顧及病人,走得慢些,等到了地方午時已經過半。 老宅多年空置,門上的鎖已經生了繡,寧杳也沒鑰匙,直接叫車夫幫忙砸了。 大門轟地敞開,便可見里頭高高的青磚照壁,上面已經爬滿了楓藤,翠碧盈盈,生機盎然。待進了內院,目之所及處處都生有青青雜草和苔蘚,四周蟲蟻窸窣,竟是腳都不好落得。 覓秀在西廂房簡單收出一塊地方,暫時安置好扶琂和行李,來問道:“夫人,你看是不是請人來打掃一番?” 這院子不小,又久無人住,憑她一人幾天也收拾不完的。 寧杳站在太陽底下,反問道:“咱們身上有多少銀錢?” 覓秀:“夫人從暉州出嫁時,除了嫁妝,王家還另給了五百兩銀票,都收在匣子里?!?/br> 五百兩?倒也不少了。 寧杳從地上摘了兩朵野花,頷首點頭道:“你去吧,不必叫散工,直接到官牙那兒買些人手回來。再到市集看看,柴米油鹽缺什么就添什么。還有,尋兩個看門的護院,牽幾條大狗,晚間也好防范偷摸的小賊?!?/br> 覓秀一一應了,取了銀票快步出門。 寧杳獨自坐在院里,哪怕陽光融融落在身上,骨頭縫兒里還是涼颼颼的。 她掩唇輕咳,又仰頭望著天。 云霄九重,仙神妖魔。 這個世界很危險,原主身份也很不一般,天衍宗的人遲早會找過來,若發(fā)現(xiàn)端倪,以為她故意奪舍,免不了會出事。 在這之前,她必須盡快養(yǎng)好傷,再改善這具身體的廢材體質。 無論在什么地方,沒有自保能力,都是空談。 她修行特殊,需要食物。尋常普通的什么都能吃,但味道越好的,轉化來的靈力品質越高,越于修煉有利。 比起每天打坐,風雨修行,這可是最幸福不過的修煉方式了。 寧杳看著手里的野花,抿了抿唇,微微一笑。 雖說如今處境有些艱難,卻也不算困頓,只要好好修煉,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所以……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 第4章 寧杳還沒琢磨好今天的晚飯,明天的早飯,覓秀就回來了。 她帶著幾個仆婦小廝和護院還有一車雜七雜八的東西,后頭又有人送來四條大黃狗,拴在宅子的照壁處。 里頭已經開始熱火朝天地打掃了起來,寧杳在西廂房吃完了帶回來的rou包子,一邊轉化靈力溫養(yǎng)身體,一邊慢步出門到外頭曬太陽。 大黃狗才剛來還不認人,一聽見輕緩的腳步聲便汪汪汪地大叫起來,吠聲震天,叫墻頭上停棲的雀鳥都打了個激靈。待它們見到一截紅裙滟滟的影子,更是躍起前肢齜著牙使勁兒地撲騰過來,把拴在石柱上拇指粗的粗麻繩子都崩得顫顫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