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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京華子午在線閱讀 - 第75節(jié)

第75節(jié)

    “說一說晨間打撈時的情景?!?/br>
    章敏中眼睛微微發(fā)紅含淚:“臥房里家叔的外衣還在,這個時辰他能去哪兒?到底是在水上,管家與我說,我便讓人去水里探一探——家叔竟真的落水了。家叔常年跑船,水性雖算不得多好,卻也是會水的,但他的腳被水草纏住了……家奴把他背上來,我們看到他身上,他身上……”

    “他當(dāng)時身上穿的衣服可還在?”

    章敏中對身旁男仆道:“去叔父臥房取血衣來?!?/br>
    男仆正待去,被管家攔住,管家臉上帶著點為難:“血衣不吉,奴讓婢子燒了?!?/br>
    謝庸看一眼那管家,又看看那婢子和章敏中。

    章敏中叉手:“就是一件白絹汗衫,一條短裈,短裈上血跡斑斑的。”

    謝庸沒再問這血衣的事,“小殮時,你們給他清洗,可曾發(fā)現(xiàn)其手中、指甲中有泥沙?”

    章敏中搖搖頭,婢子也搖搖頭。

    謝庸點頭:“我們?nèi)テ渑P房看看吧?!?/br>
    一干人等再次返回那正艙。

    作者有話要說:  1漕渠和廣運潭資料源自三秦網(wǎng)上的《長安漕渠追夢大運河申遺 歷史上第一個物資展覽會》。

    第98章 商人其人

    章端吉的臥房不小, 在船上就顯得尤為奢侈了。里面的擺設(shè)也帶著股子豪商味兒, 嵌玳瑁檀木百花爭艷泥金屏風(fēng),雕花大榻長案,案上放著金筐寶鈿香爐和碧色鏤牙筆筒,同樣雕花的檀木床上掛著越溪繚綾帳子,簡直處處寫著“有錢”二字。

    那掛著繚綾帳子的床上略有些血污,非噴射血或滴濺血,當(dāng)是晨間把尸體抬進來小殮的時候弄上的, 章敏中亦是這么說。

    床上枕旁有書卷,周祈拿過來,嚯!妖精打架!只是這畫風(fēng)是不是也太——野了點兒?動皮鞭子的?

    周祈再往后看一點兒, 不由皺起眉頭,這已經(jīng)不只是粗俗了……

    旁邊的謝庸和崔熠更是開出了寶藏, 床頭小柜里滿滿的各種讓人瞠目的用具,又有丸藥和旁的圖冊。

    謝庸面沉如水, 章敏中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管家也訕訕的。

    謝庸與周祈對視一眼,周祈把手里的圖卷交給謝庸,叫了那青衫婢子隨自己去其房間問話。

    婢子們的屋子便在章端吉臥房的后面,一排四五間。青衫婢子推開最邊上兒一間的門,請周祈進去。屋里一個穿月白短襦、深藍(lán)裙子的婢子迎上來。藍(lán)裙婢子滿面憂慮地看一眼青衫婢子,又對周祈行個禮。

    周祈打量這小小的房間,擠擠挨挨地放了兩張床,臉盆之類雜物放在地上, 窗戶也小,屋里很是潮濕悶熱。

    周祈問二婢:“平時章端吉可虐待你們?”

    藍(lán)裙婢子猶疑地看向青衫婢子,青衫婢子沉吟一會兒,默默拉開衣襟口兒。

    婢子身上舊傷疊著新傷,最新的傷像是用線香燙的,舊傷痕大多是用鞭子抽的,也有咬傷。

    藍(lán)裙婢子也解開衣襟,她身上傷痕略少,卻亦觸目驚心。

    “真是畜生!”周祈低聲咒罵。

    兩個婢子都垂下淚來。

    “你們一共幾個婢子?”

    “我們從南邊來時,一共八個,如今只還有六個。”青衫婢子道。

    “另兩個呢?”

    “黃鶯喉嚨好,長相美,被那邊糧船上魯公看中,阿郎便把她送給了魯公。白鵠,白鵠實在受不得這樣的日子了,行經(jīng)汴州時跳了水?!鼻嗌梨咀悠馈?/br>
    過了片刻,周祈問:“似這種人,當(dāng)是時常狎妓的?”

    “是,他愛招妓子來,但因他總這樣兒,妓子們應(yīng)約的便少了?!?/br>
    周祈點點頭,又問了婢子們些話,便走出來。

    周祈回來,謝庸、崔熠已查看完章端吉臥房,正在問章敏中和管家話,周祈對謝庸、崔熠微點下頭,兩人便知果然如猜測得那般。

    又核問過巡夜奴仆,仔細(xì)查看了船板等處,謝庸等下船離開。此時章家奴仆正把從城內(nèi)買的冰和其余喪葬之物來往船上搬,到底是商人家,銀錢上富裕,置辦得很快。

    牽馬站在岸邊,看著已經(jīng)掛白的章家茶船,周祈突然對謝庸道:“那原六郎太也想不開,好好的江湖豪俠不當(dāng),當(dāng)?shù)檬裁囱瞄T差捕?”

    不待謝庸說什么,崔熠已經(jīng)笑問:“你替原六郎感嘆什么?怎么突然又想起《大周迷案》來了?”

    “我就是感慨,若江湖俠客遇見章端吉這事,只會覺得這姓章的死得好,死得妙,死得晚了,若發(fā)現(xiàn)什么謀殺端倪,只怕還會幫著遮掩一二,但當(dāng)了差捕,不管死的是不是人渣,只要有疑點,就要查,查到最后興許還會把一個算是替天行道的人抓起來審問判刑?!?/br>
    謝庸看看周祈,周祈卻知道他雖端肅板正,此時也斷不會說什么“立法廢私”“治國無其法則亂”之類的話,果然謝庸只是嘆一口氣。

    周祈也在心里嘆一口氣,原六不自由自在地在江湖上混,偏跟著陳生去個一共三條街的小縣當(dāng)差捕,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大約嘆氣也會傳人,崔熠也嘆一口氣。

    過了片刻,三人接著說這章端吉案,此案不是沒有疑點,但是這些疑點還不足以立案。

    “悄無聲息溺死的會水者不管是被水草纏住腿腳,或者抽筋嗆水,都是在其游水時,而不是落水時。章端吉這個年紀(jì)這個身份,應(yīng)該不會大半夜貪涼悄悄下水游泳。若說他是醉酒失足落水,他一個會水之人,即便水性不是極好,也總來得及呼救,但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謝庸道,“若非他殺,或許就只能用醉酒醉得極厲害來解釋了?!?/br>
    “還有那燒了的血衣,我怎么就覺得他們在掩藏行跡?你們說是不是那青衫婢女與管家有什么首尾?章端吉虐待婢女成性,管家設(shè)計與青衫婢女把睡得死死的章端吉丟進了水里?若是悄悄地沿著船幫垂下去,前后守夜的幾個人真還不一定聽見。”崔熠道。

    “也興許是那章敏中呢?他年輕力壯,不比五十多的老管家更能干得這活兒?這些看著斯文的人,往往很能干出不大斯文的事來?!敝芷淼馈?/br>
    “哎?阿周,你怎么又針對老謝?老謝做什么不斯文的事了?”崔熠不錯過任何機會地挑撥一下子。

    周祈搖頭:“沒有,還沒有?!?/br>
    謝庸聽得那個“還”字,微側(cè)頭看一眼周祈。

    “就是!阿周,你對斯文人成見太深。我拿我全部的私房錢擔(dān)保,我們老謝,就不會干出什么不斯文的事來?!?/br>
    周祈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上回謝少卿在西市與吐蕃細(xì)作打架的事告訴崔熠,崔熠的私房錢應(yīng)該挺多的……

    但想到回頭他又有失錢之痛,又知道單他自己是個練步法把自己絆倒的貨……罷了,朋友嘛!到嘴的一筆錢財,周祈又吐了出去。

    周祈扭頭看斯文的謝少卿,他垂著眉眼抿著嘴,似比剛才更端肅了。

    給兩個朋友架完秧子撥完火,崔熠心滿意足地接著說起案情:“你懷疑那章敏中,也有道理。你去查問婢女們時,我們得知,那章端吉無子,故而把章敏中這侄子養(yǎng)在身邊,就是讓他以后繼承家業(yè)的意思。他若殺了章端吉,這萬貫家財現(xiàn)在就是他的了,不用再等。且他與其叔不算多親密,他是單獨住在后面貨船上的?!?/br>
    周祈聽了一段謝庸崔熠問章敏中和老管家的話,幽幽地道:“也興許跟那老管家說得似的,是水鬼作祟呢。你別說,這還是個挺懂事兒會挑人的水鬼。”

    與周祈看法“相同”的人不少,謝庸等牽著馬穿過岸邊人密的地方,便聽得眾看客對章家的議論聲:“水鬼又拉人啦。先是王家小二郎死了,拉了宋家小娘子,宋家小娘子又拉了這客商,還不知道客商要拉誰呢……”

    “可不是嘛,去年豐家兩個小娃娃都被拉進去了,王家小二郎就是被豐家兄弟叫進去的,這小孩崽子的水鬼,最兇了?!?/br>
    對這些怪力亂神,謝庸如若不聞,離了人群,回頭對崔熠、周祈道:“我們找個水性好的去水底看一看,興許能發(fā)現(xiàn)什么,這幾天我們再走訪一下與章端吉相熟的人。”

    “其實我水性就不錯,原先在龍池練出來的?!敝芷淼馈?/br>
    “你不行?!敝x庸一口否決。

    作者有話要說:  “夫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治國無其法則亂”分別是韓非子和歐陽詢的話。

    第99章 查問魯公

    崔熠亦笑話周祈:“你是真不把自個兒當(dāng)小娘子!”

    周祈“嘁”一聲:“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 有什么的?”話是對著崔熠說, 卻瞥一眼謝庸。

    謝庸恍若不聞:“大理寺差捕中趙大誠的水性不錯。”

    崔熠道:“我那里齊十二的水性也極好,讓他們搭伴兒下去看看?!?/br>
    正好吳懷仁回大理寺,便讓他順道去叫趙大誠和齊十二郎來,謝庸、崔熠、周祈則去拜訪婢子口中糧船上的“魯公”。

    魯家糧行的船停在靠湖心的地方,船較章家茶船要大,也多,泊在一起頗成氣候的樣子。謝庸等坐小渡船過去。

    “我家阿郎讓小娘子把櫻桃拿上來看看?!币粋€奴仆打扮的站在魯家糧船上, 對下面賣櫻桃的小娘子道。奴仆身后站著一個容長臉兒大約四十多歲穿綢袍的瘦子。

    賣櫻桃的小娘子答應(yīng)著,便把小舟纜繩系在大商船的船梯上,一手挎著裝櫻桃的籃子, 另一手扶著船梯爬上去。

    “還真水靈——”那穿綢袍的瘦子拿起一個櫻桃,斜著眼看賣櫻桃的小娘子, “怎么就這般水靈呢?”

    呵,難怪能相交, 還真是一路貨色!周祈正待摸兩枚銅錢把那船上的色胚頭上砸兩個青包, 卻見船艙中走出一個頗有派頭的胖子來。

    胖子看見了謝庸、周祈等人,面上微現(xiàn)異色,快走兩步來到船邊兒,那個之前調(diào)戲民女的瘦子也看到了謝庸等人。

    聽說是大理寺少卿來查案問話,胖子忙讓人放下大船梯來,謝庸等登船。

    胖子面上堆笑,對謝庸等叉手行禮,自言叫魯清源, 是這商船的主人——原來他才是婢女口中的“魯公”。

    “這位是?”謝庸問那瘦子。

    瘦子忙上前叉手:“稟貴人,某岳州姚萬年,做綢緞買賣的?!?/br>
    謝庸微點頭,魯清源笑著請謝庸等去艙內(nèi)奉茶。

    周祈卻從錢袋里掏出錢來遞給那賣櫻桃的小娘子,接過她手里的籃子,本受了一驚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氣的小娘子笑逐顏開,對周祈輕快一福,下船去了。

    魯清源面上顯出些詫異神色來,姚萬年則瞥了周祈一眼。剛才謝庸只說周祈是“周將軍”,魯、姚二人到底是遠(yuǎn)路而來的商人家,對京中不熟,不知道京中如何還有女將軍。

    周祈從來放誕,拈了一個櫻桃放入口中,抱著那籃子跟在謝庸、崔熠身后進了船艙。

    在廳堂坐下,謝庸問話,周祈接著吃櫻桃。

    魯清源嘆氣:“我們也接到章家報的喪信兒了,正要前去吊唁。想不到瑞祥就這么去了,他前日還和某還有延壽一同吃酒呢?!?/br>
    旁邊的姚萬年點頭。

    “他買賣上可有什么仇家?”謝庸問。

    “我們到底隔著行,對他們茶葉行的事……”

    謝庸抬眼看他。

    魯清源頓一下,笑道:“前陣子聽說瑞祥與那邊甘茗茶行的甘十四郎有些不對,為了抬價錢壓價錢的事。事不大,沒鬧起來。甘十四郎雖年輕氣盛些,應(yīng)該不會為了這個要瑞祥的命吧……”

    “聽說在饒州也有幾家不對付的,但這么山遙路遠(yuǎn)……” 魯清源再看謝庸,“余下的,某確實不知道了。”

    謝庸點點頭。

    魯清源微松一口氣。

    周祈吐出個櫻桃核丟在她旁邊小案上。

    “魯公對章家家事知道多少?”謝庸又問。

    “瑞祥雖頗有幾房妻妾,卻命中無子女,所以養(yǎng)了其兄家的四郎在身邊,指望著讓他承繼家業(yè),養(yǎng)老送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