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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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熠想起清德伸手給自己等人看,當時只覺得窮鄉(xiāng)僻野一個道士,竟然長了一雙東西市大掌柜的手,卻是沒注意此節(jié)…… “且清德的道袍衣袖格外寬大,腕部收口兒卻又格外小。見到那醮壇上的箭痕,自然便會懷疑他。” 崔熠看看謝庸,又看另一側的周祈:“你們怎么總能想到一處去?” 謝庸嘴角帶著一絲笑,亦看向周祈。 周祈否認:“我哪是那種細致人?且想不了那么多。是謝少卿沖我使眼色,我聽命行事而已?!?/br> 崔熠看著她。 周祈點頭,“真的!” 崔熠扭頭看謝庸,謝庸一臉淡然。 想不到老謝這樣的臉,還能用眉眼說這般復雜的話,關鍵阿周還能懂……怎么這么玄呢? 崔熠略覺憂傷,明明是自己先認識老謝,也明明是自己先認識阿周,怎么他們就這般默契呢?只隔著一個墻頭兒,時?;煸谝粔K兒的緣故?崔熠想了想,一定是了。可惜自己沒法兒獨居,不然也去開化坊買個宅子,與他們做鄰居去…… 確實如謝庸推測的,清仁的尸體在后山腳下一片雜樹叢中被找到。他們找到時,還有兩只似貓又似狐的東西正在撕扯啃咬,見人來了,這兩只獸滋溜鉆進了林子。 清仁的尸身極是恐怖,皮rou盡是青紫色,血跡烏黑,臉上、身上被咬得血rou模糊一片。 敬誠等都被其師的慘狀驚住了。 謝庸蹲下,羅啟給他用火把照亮兒。 雖然尸體被破壞得極厲害,但還是能看到清仁前胸有很深的兩個箭痕,脖頸間亦有一個。 謝庸拿出清德的箭筒,取出一支箭,比一比,確實是這個所致。這箭是七星箭筒,可同時發(fā)七支箭,另三支估計也射空了,或許壇上還有沒發(fā)現的射痕。 崔熠頗有兩分感慨看向清德:“同門師兄弟多年,他竟然連埋都不埋一下,任他尸首被山間野獸糟?!?/br> “清德道長或許是有意為之。若我們晚來上一陣子,這些袖箭傷口都被啃沒了,此案或許便可以賴給狐貍們了。清德道長把那丸藥抹在其傷口上,用意便在此吧?”謝庸淡淡地道。 變故陡生! 清虛拔刀砍向清德,“師父也是你殺的!是不是!” 看押清德的的盧本只防備清仁的弟子會動手,想不到動手的是旁邊頗沉默老實的清虛,趕忙舉劍來擋。 清虛的刀擦著清德的肩膀而下,道袍破了,露出里面的甲衣。 見清虛刀法凌厲,周祈等從尸體旁跳起奔去幫忙。 清虛變招,那刀揮向清德的腿,的盧用劍去格,那刀到底還是砍破了清德腿上的皮rou。 “啊——啊——”清德叫聲慘厲,倒了下去。 不只才奔過來的周祈、謝庸等愣住了,便是剛才還在砍砍殺殺的清虛都提著刀愣住了。 清德的傷口流出黑血,很快,他的臉也青紫起來。 “二師兄——”清虛嘴唇微抖。 絕影繳了他手里的刀,清虛沒有反抗。 謝庸輕輕拿起清德腰間懸的荷包,荷包已經被砍破了,露出里面碎了的瓷瓶,是清仁裝丹藥的瓷瓶。 過了片刻,看看滿面青紫流著黑血的清德,又看看同樣渾身青紫流著黑血死相更凄慘的清仁,崔熠嘆口氣:“這便是天道輪回吧?!?/br> 眾人砍木做架,抬了兩具尸首回去。 清德的弟子們到底不像其師那樣硬氣,很快便招認了醮壇上的事。 “真的是師伯先要害我們師父的。我們在醮壇上等了片刻,便見師伯走上壇來,我們與師父一起迎下去。突然地上有蛇蟲游動,師伯竟然放蛇來咬我們,師父不得已才發(fā)了袖箭。” “師伯中招,死在醮壇上。師父說這種事說不清,師父和我抬了尸首進山,留下敬修清理打掃醮壇。我們把師伯的尸體放在這里,又撒了他的藥丸在傷口上,以偽裝是中毒而亡……” 作者有話要說: 玦:“玦,鉤弦也?!贝蟾畔喈斢诎庵?。 第92章 湖邊談心 對于玄陽真人之死, 清德的弟子們都矢口否認:“師父怎么會對師祖不利。師父對師祖很孝順, 師祖對師父也好。有一回師祖喝醉了,我們與師父一同服侍他,師祖確實說過讓師父繼任的話。” “師父殺師祖沒有好處。師祖沒了,又沒留下準話兒,那觀里就該著大師伯當家了,那我們師父就艱難了。” 對于那條蛇的下落,敬信則道:“師父匆忙間扳動機括射出袖箭, 師伯倒地,我們再尋這蛇已是不見了。師父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大師伯逼得……” 如清德一樣, 他的弟子們也都長了一副好口齒。 從山里回來,謝庸、崔熠、周祈連夜搜查了清德、清仁的屋子, 訊問了他們的弟子。 清仁的弟子則訥言一些,只說師父與師祖師徒三十載, 斷然不是弒師的人, 對其師試圖殺清德之事,卻說不出什么,畢竟有那字條在,還有那蛇…… 站在那養(yǎng)蛇的壇子前,謝庸扭頭看敬誠:“那蛇平時都是令師自己伺候嗎?” 敬誠道:“是。師父喜歡這個,我們……” 謝庸理解地點點頭。 敬誠俊秀斯文的臉微微垂著,帶著些悲傷和惶惶。 “道長跟在令師身邊幾年了?” “六年了?!?/br> “道長的幾位師兄弟都與令師這般親密嗎?除了令師兄弟,令師可還有旁的親密人?” 敬誠抬頭看向謝庸, 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周祈,臉“騰”地紅了。 謝庸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就我們兄弟。”敬誠垂下頭,低聲道。 謝庸抿一下嘴,“令師行事時,可有什么怪癖?” 他看向坐榻,那個圓頭軟腳黑羅紗幞頭已經從一堆衣服中被掏了出來,擺在面兒上。 敬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越發(fā)紅了,“他偶爾會讓我等戴上這幞頭……” 周祈與崔熠對一個狐朋狗友你懂我懂的眼神,周祈的目光卻又管不住地飄向那邊一臉肅然那位,謝少卿懂得還挺多,一猜就猜著了…… “他從什么時候有這個癖好的?”謝庸問。 “就去年……” “可知道這幞頭他從哪兒得的?” “不知道?!?/br> …… 雖頭一晚交子時才睡,謝庸起得仍頗早,他走出門去,對面周祈所居小院的門還關著,謝庸笑一下,負著手順著觀里的路往外走。 一個小道士沒精打采地拿著掃把掃地,見了謝庸,停下施禮,打個問訊。 謝庸還禮。 謝庸從正門走出去,拐到西面湖邊。 湖邊霧氣中有兩個人。 “不能這樣!” “為什么不能這樣?” 略頓一下,“你這樣刻,鋒芒畢露,有失雅厚,與《道德經》不合?!?/br> “我不是念書人,不知道什么雅厚不雅厚!刻刀能跟郎君的筆一樣軟?寫在紙上,跟刻在石頭上,本來就不一樣!”徐石匠把刻刀丟進腰間褡褳里,“這么個破地方,死了好幾個人,我還不想伺候了呢!” 徐石匠氣沖沖地從謝庸身旁走過。不經意地,謝庸掃過徐石匠的鞋面兒。 謝庸看看陶綏:“倒是個暴脾氣的?!?/br> 陶綏無奈一笑。 謝庸與陶綏并排而立,前面飛瀑噴濺,碧綠的湖面上薄霧繚繞,宛如輕紗攏住碧玉,再遠一點,蒼山環(huán)抱,一片蒼翠。 “多似仙境?!敝x庸嘆息道。 陶綏點頭:“是啊?!?/br> “來了這兩日,一直沒得與郎君好好說會兒話。郎君言談不俗,寫得一筆好字,如何沒去科考?”謝庸問。 陶綏笑一下:“貴人謬贊,鄉(xiāng)野之人,說什么不俗。某也曾想去科考,但先是家父,再是家母,相繼病逝,去年秋天才出了期,做什么都遲了,看能不能參加明年的吧?!?/br> 謝庸點點頭:“難怪看郎君面上總帶著些抑郁之色?!?/br> 陶綏沒說什么。 謝庸感懷地道:“喪親之痛便是如此,‘哭不偯,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尚不足以描述,但夫子說的‘毀不滅性’,‘無以死傷生’1卻是有道理的。逝者已去,我們還要活著,長者們的在天之靈也望著我們能過得好一些,莫要只沉湎于悲傷之中?!?/br> 陶綏行禮:“多謝貴人勸導教誨。” 謝庸看看陶綏,微笑道:“見了郎君,有感于懷,多嘮叨兩句,郎君莫要見怪。” 陶綏再行禮:“不敢。” 霧氣慢慢消散,踏著陽光走過來一個人影。 謝庸扭頭,眼角彎起。 陶綏亦扭頭看看,微笑道:“曉日晨光,足暖心懷,真好。不打擾貴人們了?!?/br> 周祈與陶綏錯身而過,陶綏行禮,周祈還禮。 周祈扭頭,看著陶綏灑脫中帶著些孤寂的身影,“謝少卿,你覺不覺得,有的人好像天生蕭瑟一樣?” 周祈問完,又不禁哂笑一下,自己也差不多這德行,命中帶“獨”,還說別人。 見她這樣的笑,謝庸心中泛起酸楚。 周祈又咧開嘴笑了:“難得出城一趟,本以為能爬個山,泡個湯泉,誰知竟遇上命案,出門真是不能不看黃歷……” “阿祈——” “嗯?”周祈抬眉。 謝庸看著她,想到她最近的躲閃,到底沒說什么,只溫暖一笑,“你看這景色多好?!?/br> 周祈偏是個犟種杠頭拿刀砍石頭的貨:“哎,謝少卿,你知道那陳生為何待原六不同嗎?” 謝庸只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