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聽著耳畔同袍的呼嚕聲,陳暮云側(cè)著身子,盯著帳外皎潔明亮的月光發(fā)呆。 也不知道祖母、爹爹、大伯還有兄弟姊妹們?nèi)缃裨谧鍪裁?,應當是齊聚一堂喝酒賞月吧? 那宮中的小表妹呢?宮里是有宴會的,她應當是在宴會上。算算日子她也有八個月了,這樣重的身子,想想都辛苦。 唉,也不知道家人們會不會想起自己? 估計就算想起,也大都是生氣吧,畢竟她這么任性的跑了出來。 就在陳暮云胡思亂想的時,帳簾突然被掀開—— 幾乎是本能的,陳暮云警惕的按住了枕邊的長刀,抬眼朝帳門看去。 當看到來是伍長之后,稍稍松了口氣,不過轉(zhuǎn)念就皺起眉,這么晚了,伍長來作甚? 只見伍長走到長榻前,挨個將人推醒,一把粗嗓子壓得很低: “都起來都起來,一個個睡得跟豬似的,快起來!” 被推醒的士兵們原本還一臉睡意朦朧,對上伍長那張嚴厲的臉后,立馬清醒過來。 陳暮云壓著嗓子,問道,“伍長,這大半夜的把大家伙兒叫醒作甚?” 伍長清了清喉咯,聲音還是放的很低,“你們趕緊收拾收拾,拿上家伙事,上頭剛下的命令,要夜襲定州城,打那群王八羔子一個措手不及!你們動作都快點,一盞茶功夫到外面集合,遲到者軍棍伺候!” 這話一出,帳篷里靜了靜。 伍長也不多耽誤,走出這個營帳,繼續(xù)往下個營帳通知。 陳暮云本來就清醒著,如今聽著夜襲定州城的消息,頓時覺得更精神了。 她無比麻溜的從被窩里鉆了出來,拿起裝備就穿戴起來。 一旁的吳大寶見她這熱血沸騰的樣子,忍不住嘟囔道,“我說你還真是個怪人,大半夜的殺敵你咋跟過年似的?你不困?。俊?/br> 陳暮云嘿嘿一笑,“反正我想家想的睡不著,倒不如殺敵過過癮?!?/br> 吳大寶,“……” 是個狠人。 帳內(nèi)其他幾人也都紛紛起身穿戴,但嘴里還是忍不住抱怨,“陛下也真是的,大過節(jié)的也不讓人好好安生,明天打戰(zhàn)也不遲啊。” 陳暮云聞言,免不得要分辨兩句,“陛下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咱也別抱怨了,留著幾分力氣殺敵多好,你們想想,要不是那群殺千刀的亂黨要造反,咱們何必不遠千里來到這戰(zhàn)場上?” 其他人一聽這話,也覺著是這么個道理。 “陳老弟說得對啊,如果不是那些亂黨,咱們這會子都在家里陪家人過節(jié)呢,哪里會在這吃苦受罪!” “對,千錯萬錯都是那些亂黨的錯,真是有毛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造反!” “奶奶的,越提越來氣,待會兒老子就殺他們一個痛快,早點打完仗,也能早點回去抱媳婦!” 不多時,一群大老爺們拿著刀就跑出去了。 此時校場內(nèi)已經(jīng)站了一大堆士兵。 陳暮云站在士兵隊伍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刀,又檢查了一下右后手的皮囊,心底盤算著:等會兒可要大殺一番,定州城打下來了,就還剩秦州、肅州兩座城池,速戰(zhàn)速決,沒準還能趕上十月回京呢! 因著是偷襲,將軍也只簡單的分配了一番,并未大喊什么激勵人心的口號。 倒是一襲玄色長袍的皇帝竟然出現(xiàn)在高處。 皎白月光之下,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帶著一種傲然天下的冷意。 在眾位士兵眼中,宛如天神降世一般。 皇帝并未多言,只是目光堅毅的掃了一圈黑夜中的士兵們。他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再懈怠的士兵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桿,抬起了腦袋。 沉吟片刻,上頭傳來皇帝的聲音,“今夜突襲,英勇殺敵者,事后論功行賞,皆以兩倍計算?!?/br>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沉金冷玉般。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勝過千萬句激勵的口號—— 兩倍的功勞賞賜啊?。?! 對于沙場的將士來說,那些假大空的話,自然抵不過真金白銀加官進爵來的實在! 一時間,士兵之間的氣勢明顯大增。 伴隨著將軍揮旗的動作,士兵們紛紛潛入黑夜中,發(fā)起偷襲。 同一個中秋,有熱鬧溫馨的歡聚,也有血腥與慘烈的死亡。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1] 第84章 他老頭子的運道咋就這么背呢…… 在第一縷晨光破曉而出時, 大梁深紅色龍紋旗幟插在了定州城樓上。 只一夜的時間,城樓里尸首堆積,鮮血遍地。 元珣端坐在長桌之前,一只手撐著額頭, 他一夜沒睡, 俊朗的眉目間浮現(xiàn)一絲疲憊之色。 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齊聲歡呼聲,他下意識的抬頭, 就見主營帳被掀開, 常喜面帶喜色的跑進來,“陛下、陛下,尉遲將軍及副將在外求見。” 元珣挑眉, 面色也和善不少, “快請進。” 須臾, 尉遲偉和尉遲虎父子倆大步走了進來, 身上沉重的黑鐵鎧甲閃著冷光。 “臣叩見陛下, 陛下萬福。” “都起來吧。”元珣抬了下手。 尉遲虎面上滿是勝利的喜色,一副迫不及待分享勝利的模樣,要不是礙于他老子在場,他肯定進門就開始嘚啵。 尉遲偉雙手抱拳,聲如洪鐘,“陛下, 我們的將士已經(jīng)攻占定州城,賊子劉江、陳志、莫遠瓊等已經(jīng)伏誅。臣已經(jīng)派了一隊將士在城內(nèi)巡視,以免有漏網(wǎng)之魚?!?/br> 他雖已年過無事, 卻依舊寶刀未老,氣勢渾厚。 元珣起身走到尉遲偉面前,親自將他扶起,“此戰(zhàn)愛卿辛苦了?!?/br> 尉遲偉起來了,元珣淡淡瞥了一眼尉遲虎,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還不起,也要朕扶?” 尉遲虎忙站起身來,嘿嘿笑了一下,“不敢不敢。”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拱手道,“陛下,此次突擊臣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苗子!那新兵真是不錯,身手又好,膽子又大,砍起敵人腦袋跟剁西瓜似的,那劉江的首級就是她取下來的!這才一個夜里,她一個人就割了四五十個腦袋!” 元珣挑眉,“哦?竟這般厲害。” 尉遲偉也幫腔道,“此子的確勇猛,且觀其年紀才二十左右,若是能好好培養(yǎng),定是保家衛(wèi)國的好將才?!?/br> 元珣知道尉遲偉這把年紀了,也有提攜后輩的意思,便順著他的話道,“既然能得愛卿這般賞識,那愛卿便將他帶到身邊好好栽培吧?!?/br> 頓了頓,他隨口問了句,“這小子叫什么?” 尉遲虎接話道,“叫陳牧云,是京城人士。” 陳牧云? 常喜公公怔了怔,陛下之前好像也問過這個陳牧云啊,難道從那個時候,陛下就看出這小子的良將之才了? 陛下真不愧是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元珣聽到這個名字,眼底也劃過一抹詫異,面上卻是不顯,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被夸為“難得將才”的陳暮云,正跟吳大寶他們在定州城內(nèi)巡視。 吳大寶一臉感激的看著精神奕奕的陳暮云,“陳老弟,昨夜真是多虧了你,不然老哥我差點就交代在那樓道口了?!?/br> 陳暮云擺了擺手,“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么?!?/br> 另一個士兵張老三則是羨慕無比道,“陳老弟,你可真厲害,一個人就割了四十八個耳朵!書記官計數(shù)的時候,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大梁軍隊論功行賞,通常是用敵人首級計算功勛,但腦袋太大,割起來不方便也不好攜帶,便改為用敵人左耳計數(shù),割掉一個左耳就算一個腦袋。 吳大寶這邊也附和道,“四十八個耳朵里還有一個是那賊首劉江的呢!陳老弟,我看尉遲少將軍都夸了你,再過不久你肯定要加官進爵了,到時候發(fā)達了,可別忘了咱們啊!” 陳暮云嘿嘿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自然自然。” 幾人一邊聊著,一邊在定州城里游蕩著。 眼見著逛了一圈沒什么異樣,一行人便要回去。 就在這時,陳暮云眼角余光瞥見一道鬼鬼祟祟的灰色影子。 她眼皮一跳,按著劍就朝著巷子里大喊一聲,“誰在哪里!!” 這一身吼,倒是把吳大寶他們也嚇得不輕,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就見陳暮云如風一般沖了出去。 等他們回過神,急急忙忙往巷子里跑去的時候,就見陳暮云已然押住了那人—— 沾著血氣的冷刀架在那灰色粗衣小老頭的脖子上,那老頭子嚇得瑟瑟發(fā)抖,嘴里喊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小老兒什么都不知道,小老兒只是路過的!” 吳大寶瞅了瞅那佝僂矮小的老頭子,說道,“陳老弟,好像就是個老百姓?!?/br> 陳暮云聞言,刀稍微離他脖子遠了點,但也沒有松懈,只低聲問道,“既然只是路過的,鬼鬼祟祟作甚?我喊你,你怎么還轉(zhuǎn)身就跑?” 老頭子顯然嚇得不輕,支支吾吾好半晌不說。 倒是張老三眼尖,一眼看出老頭子交領衣衫里露出一小片的銀灰色錦緞。 “這是什么?”張老三一把摸過老頭子的衣襟,不一會兒從里面掏出一小塊錦緞來。 那錦緞不過是一個布頭,像是從衣袍上撕扯下來的。 張老三和吳大寶都是普通百姓,只知道這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料子,也瞧不出更多信息。 倒是陳暮云接過那錦緞,在手中摸了摸,英氣的眉頭一挑,“這是京城云景軒特有的云綾錦,價值不菲。據(jù)我說知,這樣上好的面料,京中貴人都供不應求,所以從不向外地售賣……老實交代,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張老三和吳大寶看向陳暮云的目光更敬佩了:陳老弟懂得好多?。。?/br> 那老頭子聽到這話,也慌了神,結(jié)結(jié)巴巴的求饒。 陳暮云直接覺得不太對,眸子微瞇,“你是不是私藏亂黨了?” 老頭子更慌了。 陳暮云見他這反應,心里幾乎是篤定了,瞧著樣子肯定是藏了人了! 想到?jīng)]準又可以再立一功,陳暮云壓抑住澎湃的心潮,沉著臉兇巴巴威脅道,“你現(xiàn)在老實交代,我們還可以饒你一命,否則真要追究起來,私藏亂黨可是要誅九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