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元珣垂眸瞧見她那張明媚清麗的臉頰上,兩個小梨渦淺淺的甜甜的,薄唇不由得微微翹起。 他環(huán)住她,一只手拉著韁繩,沉聲道,“坐好了,要跑起來了?!?/br> 阿措興奮的“嗯”了一聲,等他揚聲喝得馬跑了起來,阿措驚訝的叫了起來。 好快! 她兩只手緊緊地抱著他的一條胳膊,身子下意識的往他懷里靠去。 夏日衣衫薄,騎裝更是裁剪輕便。 如今她軟軟的貼著他,元珣控制不住的有了反應。 阿措也感覺到了,但這次她學乖了,不會再問什么匕首不匕首的——那次她回去跟安秀姑姑一說,安秀姑姑默然了好半晌,又將那些避火圖找了出來,豁出去一張老臉,伸出手指給她瞧。 阿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匕首指的是這個。 現(xiàn)在她明白了,卻忍不住去思考另外一個問題,為什么這個東西會變呢? 他剛抱著她的時候,她感覺不到,然后就突然感覺到了……真是古怪。 似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元珣將馬騎得快了些。 這一招的確有用,很快阿措的注意力就被這種御風的刺激感給吸引了。 若說開始有點怕,這會兒她是一點都不怕了,甚至大膽的想嘗試下自己騎。 帶著她兜了幾圈,感受了騎馬的節(jié)奏,元珣勒住馬,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 阿措額前的發(fā)都吹得有些亂了,她卻半點沒在意,一雙眸子帶著發(fā)現(xiàn)新樂趣的亮光,“陛下,騎馬好好玩!我想自個兒騎一會兒,行嗎?” “可以?!痹懻辛讼率?,很快有小太監(jiān)牽過來一匹棗紅色的小母馬。 這小紅馬站著這匹黑色大馬旁邊,顯得越發(fā)矮小。 阿措皺著眉,“我想騎大馬……” 元珣耐心的給了解釋了一遍讓她騎小馬的考量,阿措一開始還有點不樂意,漸漸就覺得陛下說得對,也就不再抗拒那棗紅小馬,反而覺得那小馬溫馴可愛,還抱著小馬的脖子,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紅棗”。 似乎為了表達它對新主人的喜愛,紅棗還呼哧呼哧的哼了兩下。 此時,不遠處。 昭妃站在馬場外望了好半晌,直到場內(nèi)那一對騎著馬走的更遠了,她才緩緩收回目光。 這次在她身邊伺候的是冬語,昨日秋詞在石子路上跪了一個時辰,雙腿傷的厲害,怕是沒個三四日下不了地。 冬語比秋詞穩(wěn)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只淡淡道,“主子,日頭毒辣,咱們回去歇息吧,今早煮的綠豆湯,這會兒應該已經(jīng)冰好了。” 昭妃道,“好?!?/br> 主仆倆剛一轉身,卻發(fā)現(xiàn)前頭那棵枝繁葉茂的樹下,站著一道俏生生的水藍色身影。 昭妃鳳眸微瞇,見那水藍色身影裊裊婷婷的從濃密樹蔭下走來。 “嬪妾拜見昭妃娘娘,娘娘萬福。”楚纖纖優(yōu)雅的福了下身子,臉上帶著溫溫柔柔的笑。 “是楚容華?!闭彦D了頓,又道,“你在這作甚?” 楚纖纖自然的答道,“嬪妾聽聞陛下在馬場這邊騎馬,也起了興致,想來騎馬嬉戲。不曾想?yún)s在這碰到了昭妃娘娘……嬪妾瞧娘娘在門口站了許久,為何不進去坐坐呢?” 昭妃黑眸微沉,輕聲道,“本宮只是路過?!?/br> “這樣啊……?!背w纖輕笑,笑容帶著幾分別樣的意味。 昭妃淡漠道,“楚容華要騎馬就去吧,不過本宮也提醒你一句,陛下正與沈嬪在里頭騎馬,你莫要擾了陛下的興致?!?/br> 說罷,她提步準備離開。 哪知楚纖纖立刻出聲道,“既然陛下與沈嬪一起,那嬪妾也不好進去攪擾了。不知道昭妃娘娘可有空,嬪妾父親近日送來了好幾盆珍稀蘭草,聽聞娘娘最喜蘭花,不知可否賞臉去嬪妾那坐坐?” 昭妃淡淡的掀起眼皮,“不必了?!?/br> 楚纖纖一怔,等回過神來,她連忙道,“難道娘娘見著陛下如此寵愛旁人,心底就一點不難過么?” 昭妃的腳步一頓。 見狀,楚纖纖連忙湊了上去,“嬪妾只是想助娘娘一臂之力而已?!?/br>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投誠拉攏之意卻十分熱切。 昭妃斜覷了楚纖纖一眼,眼波微動,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淡淡勾唇道,“好,那本宮就去你宮里,好好賞一賞那些蘭花?!?/br> 楚纖纖眸中染上喜色。 *** 這日夜里,月華傾泄,靜靜籠罩著陷入沉眠之中的行宮。 而此時的太極殿偏殿,依舊燈火明亮。 元珣端坐在書桌前,面無表情的盯著單膝跪在地上的黑影。 十九的聲音很是低啞,“午后楚容華與昭妃娘娘在馬場外相遇,隨后兩人一起去了楚容華的明瑟殿賞蘭。約莫一炷香后,昭妃娘娘便離開了明瑟殿,楚容華還送了她六盆蘭花?!?/br> 元珣平靜道,“昭妃是喜歡蘭花的?!?/br> 十九道,“昭妃娘娘回去后,暗地命人將那六盆蘭花都丟了。” 元珣深眸瞇起,“丟了?” 十九道,“是,她的大宮女冬語聽吩咐,連盆帶花,挖了個坑一起埋了?!?/br> 元珣沉默不語。 修長好看的手指在黃梨木桌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瞧著,大殿內(nèi)只聽得這清脆的響聲。 一下又一下,像是閻王殿的催命符似的。 好半晌,元珣收回手,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淡聲道,“最近盯緊楚氏,有任何異動,及時向朕匯報。” 十九略一頷首,干脆道,“屬下遵命?!?/br> 黑影隨風而過,轉瞬間,殿內(nèi)便只剩下元珣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再次抬首時,心里已然有了計較。 翌日,太極殿的宮人都垂手并腿的守在殿外,殿外無比安靜,倒是殿內(nèi)依稀能聽到幾聲爭吵傳來。 宮人們面面相覷,心下稀奇極了—— 陛下竟然跟長公主殿下吵起來了? 這真是天上落紅雨了! 大殿之內(nèi)。 長公主態(tài)度堅決的否定道,“不行,這怎么能行,你這是逼她去死么?” 元珣端坐著,面色沉靜,“阿姐,你先冷靜一下?!?/br> “不,這你叫我如何冷靜?阿珣,你怎么突然會有這樣的想法?是清寧她哪里做的不好么?” “她很好,各方面都很好?!痹懙?。 “那你為何要讓我勸她出宮?”長公主蹙眉道。 元珣平靜的望向她,輕聲道,“阿姐,你曾經(jīng)困在后宮七年之久,那七年,你過得開心么?” 這話實在誅心。 長公主面色沉下來,似是憶起過往重重陰霾噩夢,手指攥的死緊。 元珣眸中閃過一抹心疼,道,“后宮曾經(jīng)囚住了你,現(xiàn)在也囚住了她?!?/br> 長公主一怔。 漂亮的鳳眸凝視著他許久,理智也漸漸回來,搖頭道,“不,不一樣的,她和我不一樣?!?/br> “我當初是被搶入宮,那并非我所愿,且荀康那老東西豬狗不如,我恨不得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在后宮的每一日于我來說,都是暗無天日的噩夢。” “可是清寧不同,她年少時便愛慕你,為你夜奔出京,為你的將領士兵們治療傷痛,為你愿意入宮為妃……這些都是她愿意的?!?/br> “她為你付出了這么多,你怎么能這樣待她?你若真這般無情無義的待她,從今以后我也不再認你這個弟弟?!?/br> 長公主越說越激動,為昭妃義憤填膺,看元珣的目光帶著滿滿的不悅與憤怒。 元珣靜靜地待她說完,才道,“阿姐,她并不喜歡皇宮,只不過恰好朕是帝王罷了?!?/br> 長公主抿唇。 元珣將楚纖纖找上昭妃的事說了一遍。 長公主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把話題轉到這里,兩道柳眉擰著。 元珣道,“在以前,她是絕不會與這些人為伍的??扇雽m后,她處理著這些女人間的勾心斗角,一身本事蹉跎在宮里。她為了什么?朕一直都明白。同時朕也很明白,她所期盼的,是朕給不了她的。” 與其苦守著一顆永遠都等不到的心,倒不如換個角度,去看看外面的廣袤,去享受自由的人生。 他的眸光堅定,“她不應該囿于后宮狹隘又愚蠢的爭斗之中,不應該。” 在他的心中,趙清寧是‘寧可枝頭抱香死’,是‘揀盡寒枝不肯棲’,是看似柔弱卻擁有堅韌心志的一株萱草。 聽完他的話,長公主安靜了許久。 與昭妃相處這么些年,她何嘗不懂昭妃的心性? 那種滿前廳的花花草草,那曬滿后院的悠悠藥草香,還有她端正眉目間永遠的疏冷和孤傲。 可是—— “阿珣,她是女子……還是個壞了身子再也無法生育的女子?!?/br> 長公主的眼圈有些泛紅,哽咽道,“若她與其他妃嬪一樣,或是有娘家可倚,或是有具清白或是健全的身子,阿姐今日定不會反駁你,還會替她拉纖保媒,尋一位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總勝過在宮里苦耗一生?!?/br> “可她一無娘家可倚,二無清白身子,又再無法生育,她出宮后,自由是自由了,可她除了自由還有什么?她這樣,還能覓到好兒郎再成家么?或是你想讓她孤苦伶仃的活著,老了連個養(yǎng)老送終的都沒有?死了也變成鬼混野鬼,沒個歸屬?” “在宮里,她有高位分,有一大堆宮人伺候,死后你的子孫會給她風光大葬,她可入皇家陵墓享受后世香火,甚至于在后世史書上,也能留下寥寥幾筆記載?!?/br> “阿珣,這世道對女人總是過分苛刻的。” 長公主幽幽的嘆息一聲。 縱然是她,作為曾經(jīng)寵愛萬千的皇貴妃,如今的位高權重的長公主,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背后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