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fēng)得意進寶樓_分節(jié)閱讀_58
為陸酒冷破了攻城箭,燕王與飛羽騎已經(jīng)盡皆退入城中,鋼鐵鉸鏈帶動城門轟然合起。北燕的追兵為城頭射下的流矢又殺傷了不少。慕容將離數(shù)數(shù)傷亡的人數(shù),心情更加郁卒。他習(xí)慣于刀劍快意恩仇,戰(zhàn)場爭雄雖然也是刀兵,但卻絕非如此簡單。慕容將離望著堆積如山的尸體,傾頹的營地上余火仍未熄,彌漫著讓人喘不過氣的熾熱。 慕容將離立馬于山巒上,深深嘆了一口氣,打轉(zhuǎn)馬道,“各將領(lǐng)中帳議事?!彼蛑~溫言轉(zhuǎn)過身來,于馬上客氣地抱拳道,“請葉公子一定前來?!?/br> 北周歸順了燕,如何封賞燕國君主尚未下旨,葉溫言這北周的三公之職何去何從也還無從得知。慕容將離以公子相稱,倒也合情合理。 葉溫言含笑回禮,“國師見召,自當(dāng)遵命。” 蘇慕華見他施展輕功與諸人離去,日頭照著葉溫言白色的繪竹衣衫,一雙皂靴點塵不驚,端是溫良如玉。 朱永寧大難不死,與飛羽騎攜了傷兵,數(shù)人一騎縱馬入城。他進了城下了馬,就見到披著甲的一位男子正笑著看他。 那男子候得他下馬,搶先一步行下禮去,“孫晟拜見王爺?!?/br> 朱永寧托了他的手,“免了,免了,哪來的這么多虛禮?!敝煊缹幰皇掷怂?,與他把臂而行,“你怎么來了?那雁北城呢?”方問了兩句,又急忙道,“孫晟,你稍待,我得先謝過一人。這位小兄弟...” 陸酒冷見他轉(zhuǎn)過頭來,于馬上向他一抱拳,“好說?!?/br> 孫晟在旁笑道,“王爺,我為你們引見,這位是和我一同來的,雁北城的縣令宋昊?!?/br> 朱永寧玩味地一笑,“哦?縣令?我大寧竟然有身手如此了得的縣令?” 陸酒冷道,“王爺見笑了,宋某慚愧?!?/br> 朱永寧見他不愿意透露身份,也不勉強,笑道,“在下朱永寧,多謝閣下援手?!?/br> 鐘拓達自城頭上下來,吩咐了將官安置傷兵,領(lǐng)了眾人至主帳落座,再命人拿了水酒來。這一場夜襲,雖有兇險,但到底贏得漂亮。燕王生死走一遭,倒沒什么懼意,反而起了豪情,喝起酒來比平日干脆了許多。朱應(yīng)襲少年心性,當(dāng)時在城頭看得兇險,如今想起來,卻有幾分躍躍欲試之意,直囔著下回要換他劫營。 鐘拓達道,“劫營偶一為之尚可,今日之后燕軍自然加強了防備,只怕下回就沒那么容易了?!?/br> 朱永寧想了想,笑道,“這倒未必,虛虛實實多來幾次,燕軍只怕要成驚弓之鳥?!痹掚m如此說,但朱永寧也明白,并非易事。 孫晟飲了酒,將雁北城中的情況一一說來。 雖然賀展鵬辦事不怎么靠譜,但陸酒冷從天盟中挖出的慣于裝神弄鬼,偷雞摸狗之輩還是把事情辦得漂亮。雁北城鬧鬼之事越演越烈,每日都有數(shù)十人圍著岱欽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確實見到了白衣無常,還煞有介事得探討鬼是走著跳還是飛著跳。沒過多久沙匪中鬧起了怪病,都是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突然便昏厥倒地,口吐白沫,舌頭吐出如吊死鬼一般。岱欽為沙匪們吵得焦頭爛額,再為陸酒冷在旁挑唆幾句,更覺得自己是個冤大頭。占了個什么都沒有只有鬼的城池,太子的許諾還如空中樓閣,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陸酒冷看火候差不多了,放出煙火信號,孫晟領(lǐng)著兵殺個回馬槍,圍了雁北城。沙匪平日于馬上威風(fēng)慣了,呼嘯來去何等快意,如今卻為人圍成了烏龜一般。岱欽忍了又忍,一日眼睛比一日紅。終于有一日夜半時分,偷偷開了城門。沙匪離了雁北,如魚入海,馬上的悍勇又活了過來。孫晟追了一陣,折了一些人手,也不敢追得太狠,眼睜睜看著沙匪回了大漠深處。陸酒冷故意殿后,尋了個沙匪殺了,劃爛了臉。 孫晟飲了口酒,繼續(xù)道,“這班沙匪誰手下沒有沾過血,可偏生這樣的人最怕鬼?!?/br> 朱永寧問,“不知這一班英雄何在?” 陸酒冷看朱永寧面露喜色,一笑道,“挖土的土行孫,善于藏匿的忍者,制毒妙手,還有慣于翻墻走壁的偷兒,約莫三十人,我已經(jīng)都為王爺帶來了?!?/br> 朱永寧大笑,“今日我與宋大人一見如故,頗感快慰?!彼懢评浜攘艘煌刖?,又道,“以宋大人之才何苦屈就一個縣令,我燕王府大門隨時為宋大人而開。” 陸酒冷長身而起,舉杯一飲而盡,抱拳道,“謝王爺美意,在下一介江湖閑人,不慣約束。我尚有俗事纏身,與諸位就此別過?!?/br> 朱永寧聽他要走,問道,“宋大人意欲何往?” 燕王與江湖中人折節(jié)相交,一向不問出處。他明知陸酒冷并非宋昊,但既然陸酒冷不愿吐露身份,他也便仍以宋大人相稱。 陸酒冷道,“實不相瞞,我要去尋一位朋友?!?/br> 孫晟與他一路行來,處了幾日已有幾分熟稔,當(dāng)下笑道,“宋大人如此心急,只怕是紅顏知己吧,哪家的姑娘如此好福氣?” 陸酒冷含笑道,“不是紅顏,也算不上是知己?!?/br> 眾人見他去意已決,雖然遺憾少了個助力,但也不好勉強。燕王命人裝了一壺酒來,于城頭放下吊籃送他出城。 已近黃昏,北燕先輸了一陣,士氣未緩過來,營地中頗為寂靜,只有裊裊淡白色的炊煙升起。 慕容將離將一桶水澆在馬背上,馬兒偏了首蹭蹭他的手背,他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神情。 刀光劍影無情,只有這個時候,他的心才能安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八章 浮云遮眼(一) 不是紅顏,也算不上知己。 陸酒冷說了這樣欠扁找虐的話后,心底油然升起幾分得意。什么紅顏知己,狗屁!他和小蘇,就是從小打到大的交情。陸酒冷肖想了一下蘇慕華對他柔情款款的模樣,忍不住頭疼地呻|吟一聲。如果蘇慕華變成那般模樣,想都不必想只有一個可能,一定是他腦袋壞掉了。 他將絕別離在袖中盤好,換了一身燕軍士兵的服飾,待到從吊籃里跳下來,陸酒冷整個人都變了。他頂了一張五大三粗平庸無奇的臉,唇上還留著兩撇秀長的胡須,嘴里叼著一根稻草,在夕陽中晃晃悠悠地摸入了燕軍的營地。 回頭看看身后的望北城,陸酒冷長長吐了口氣。和這些人喝酒雖然暢快,但說話著實叫一個累字。那一個燕王時刻灌著迷魂湯,一個不留神昏了頭就上趕著為他賣命,連爹娘老子都賣了也甘愿。陸酒冷江湖游魂一個,能賣的當(dāng)然只有一腔熱血。情義二字千金,接下來便是秋風(fēng)別蘇武,寒水送荊軻了。 暮色中,慕容將離將桶里的水澆在馬背上。這一匹馬今日上了一回沙場,身上沾了黃泥,一桶水澆下去也不夠。他抬頭瞧見有個人影晃過來,便喚了聲,“喂,你過來?!?/br> 天色已經(jīng)暗,陸酒冷見馬廄中探出個人頭來,那人向著他遞出個木桶,對他頗為大爺?shù)胤愿?,“去打桶水來?!蹦饺輰㈦x雖然沒有什么架子,但久在上位者的習(xí)慣,言語之間不免帶了幾分命令的口吻。 陸酒冷瞅見他的容貌,認出這便是凌晨時分于馬上連發(fā)十支破城箭,差點射殺朱永寧的燕軍主將。好脾氣地接過水桶,應(yīng)了轉(zhuǎn)身而去。他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看清,那方向有一處清淺的溪流。 連日的曝曬,河岸的蘆葦已經(jīng)干枯到發(fā)黃。水位也已經(jīng)降到河床的中央,近岸處裸露出大片青色的石頭。陸酒冷踏著石頭過去,舀了一桶水。突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瞳孔驟然收縮,一條斑斕五花的蟒蛇正盤在青石上,正對月吐著信子。耳畔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笛哨聲。那條蛇為人所驚動,黃色的三角眼瞪上了陸酒冷,紅色的信子卷動著。陸酒冷凝勁于耳,聽到耳畔傳來人語聲。 “不可多生事端?!?/br> “莫老弟說哪里話,大花餓了許久出去覓食,怎么能算是我生事?” 這聲音他熟悉,尋歡山莊的沈頭陀和莫清乾。這以笛哨驅(qū)蛇的,自然是歡喜堂的沈頭陀。陸酒冷眼中光芒輕動,運氣護住要害,放開了已經(jīng)握緊的手仰面朝天倒了下去。蛇腹著地緩緩向他游來,慢慢盤上他的身體。 兩道身影落在河邊,一人赤著足敞著懷,身上掛著一串佛珠,笑得如佛陀一般。另一人著一身青衣,看上去頗為穩(wěn)重,便是莫清乾。陸酒冷偷眼望去,數(shù)年不見,莫清乾耳畔鬢發(fā)已染了白霜。莫清乾只不過比他年長個幾歲,如今算來也不過三十出頭。 沈頭陀看著倒在地上為蛇緊緊纏著的人,笑了,“這大花已經(jīng)找來了的食物,莫老弟怎么說?” 莫清乾見狀,嘆息一聲,“便依沈兄,將人帶回去吧,只是下回切不可再將大花放出來了。” 沈頭陀應(yīng)了,提了陸酒冷的衣領(lǐng),與莫清乾并肩離去。陸酒冷為他如捉小雞般地提在手中,小心屏住呼吸。那條斑斕大蛇纏在他的身上,三角形的腦袋貼著他的脖頸,冰涼滑膩的觸感透過裸|露在外面的肌膚滲入。沈頭陀和莫清乾居住的是一片山洞,陸酒冷一路為二人帶著上山,沿途見了數(shù)名尋歡山莊的弟子。沈頭陀將他提進山洞,山洞之中燃著火把,晶瑩的天然石塊堆起,頗有幾分似尋歡山莊千紅xue的模樣。山洞一角兜著鐵網(wǎng),陸酒冷尚未看清,便為沈頭陀推了進去。鐵網(wǎng)上立著一只貓頭鷹,一雙爪子烏黑泛青,網(wǎng)上掛了幾根白骨。那蛇如護食一般纏繞在陸酒冷身上,不時伸出舌頭來在他臉上舔了舔。 莫清乾和沈頭陀在洞中坐下,拿出酒水對飲。不知過了多久,洞外遙遙傳來笛聲。笛聲溫如風(fēng)動春水,鐵網(wǎng)上的貓頭鷹卻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盤在陸酒冷身上的蛇也仰首而起,嘶鳴卻是無聲,青色的蛇血自口中滲出。 莫清乾揚聲道,“公子竟然約我等前來,何必以笛聲傷人?”他的聲音以內(nèi)力送出,震得鐵網(wǎng)都一陣輕顫。 “尋歡山莊蛇蟲毒物甚多,在下這位朋友素來好潔,不得已以笛聲開道,主人勿怪?!贝巳寺曇舨淮?,中正平和中帶了謙遜之意。 不過片刻,兩道人影出現(xiàn)在洞口。陸酒冷見當(dāng)先一人,孺子長衫,頗有六朝子弟的風(fēng)范。他身后跟了一人,身著杏色長袍,衣著素凈,握了一支青色竹笛正在掌心輕敲。 陸酒冷見此人竟是蘇慕華,看小蘇的樣子,眼睛是好了。那白衣人他倒也認得,便是今日在蘇慕華身邊的人,是小蘇的結(jié)義大哥太子少傅葉溫言。 葉溫言笑著見禮道,“在下葉溫言見過二位堂主,國家傾頹之際,諸公高義,葉某感佩?!?/br> 沈頭陀怒道,“尋歡山莊并非武林正道,也不屑那些,我們今日來便是奔一場富貴來的。我沈頭陀是個粗人,別的先不管,你今日以笛聲傷了我的寶貝,還請閣下給我一個解釋?!?/br> 蘇慕華手在笛身上撫過,他手法極巧,手掌向下輕動間,指捺住笛孔,掌風(fēng)穿透發(fā)出笛音。 “因為在下覺得尋歡山莊...不過如此?!?/br> 這數(shù)聲笛音方出,陸酒冷就覺得身上大花蠻蛇猛然一跳,一頭撞上鐵網(wǎng)。啪地一聲,鐵網(wǎng)上的貓頭鷹一頭栽了下來,鐵網(wǎng)一陣劇烈搖晃。蘇慕華發(fā)出一聲輕斥,衣袂輕動如杏花疏影。他只手托了鐵網(wǎng),陸酒冷就地一滾,脫困而出。 葉溫言仿佛什么也沒看到,依然笑著道,“還未向二位引見,這位是春風(fēng)得意進寶樓的蘇慕華蘇樓主?!?/br> 他轉(zhuǎn)向蘇慕華,語中似含著責(zé)備,又似極為寵溺。“慕華,這兩位是尋歡山莊的沈堂主和莫堂主,你不可太過無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