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進寶樓_分節(jié)閱讀_37
眼前男子富貴風華,笑得有幾分倦看紅塵的懶意,鐘拓達覺得這燕王皮相之下,是猛虎還是毒蛇卻無可分辨。 燕王并未取出信與他,只是道,“我剛接到雁北那傳來的消息,北燕大軍不日就將南下,烽火即可便起,鐘將軍宜早做準備。 鐘拓達面色驟然凝重,“我即刻加派斥候。王爺莫非早料到此事,所以演練此陣?” 鐘拓達心道燕王演練此陣,莫非是早已料到北燕南下之事。是了,這望北關(guān)若守不住,退入朔京道仰仗這一陣至少可以拖北燕半日,這半日之間可能就是棋局的關(guān)鍵。復(fù)又一想,數(shù)十人拖住數(shù)萬大軍,總有守不住的時候,那豈不是悉數(shù)殉身陣中。剛才燕王又言要有一個配合熟練、武藝高強的守陣之人莫非就是他自己。沒想到素日總是紈绔其表的燕王殿下竟然是存了以身殉國的心。鐘拓達一念及此,目中不覺流露出敬重之色,他翻身上馬,“一炷香后在主帳議事,請二位王爺...一同前來。” 燕王知道鐘拓達所想,也不道破。鐘拓達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燕王利用起人心,從來不手軟。他微笑目送鐘拓達離去,轉(zhuǎn)身向三十六飛羽騎道,“諸位兄弟,北燕鐵騎南下,諸位可愿與我共守此城?” 飛羽騎齊齊抱拳低首道,“愿聽王爺差遣?!?/br> 燕王朗聲大笑道,“有諸位同心相助,北燕又有何懼?” 有人牽了他的坐騎來,這是一匹棗色的大宛馬。燕王以手輕拍馬首,馬兒似也感受到了他激蕩的豪氣,支棱起雙耳,仰首長嘶。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父皇,你看到了么?一匹胡馬尚能如此,何況我體內(nèi)不肯束手低伏的胡人血脈。你要我安于當一個富貴王爺,便不該讓我到這天茫地闊的北地來,不該讓我親眼看到這一場浩蕩刀兵。 迷離星光撒向一處幽靜的院落,風動樹枝疏影。 蘇慕華倚在窗邊橫笛而吹,簡陋竹笛,音韻未經(jīng)調(diào)試,失了準頭但笛聲也另有一番蒼涼。 “小蘇”,蘇慕華聽到聲音,笛聲一頓,“陸酒冷,都安頓好了?” 陸酒冷拎著酒壺推門進來,“前兩隊人馬已經(jīng)出了城,三娘走的時候留了一壺酒,我拿來與你一塊喝?!?/br> 陸酒冷將酒壺放在窗下的小案上,自去尋了兩個茶杯滿上,“算算最快明日晚些時候,就可以看見沙匪的身影了。第三批安排在亥時撤出,你趁眼睛便利便走這一批。我已讓人扯了三尺白布掛于城頭,接著便等著看一出好戲吧。” 蘇慕華道,“城中投降之事交于賀展鵬即可,陸酒冷你擅于暗殺和偽裝,最好居于暗處,若有機會混入沙匪之中最好?!?/br> 陸酒冷笑道,“便依師爺吩咐?!?/br> 蘇慕華將笛在手上一轉(zhuǎn),放于案上,伸手去拿酒,手恰與陸酒冷一碰。他手指微微一僵,便待抽回來,卻已為陸酒冷伸手牢牢握住。 陸酒冷握了他的手,凝目去看眼前的人,蘇慕華坐于暗處,唇邊笑意仍在,卻莫名有種疏離之感。 “小蘇,為何躲我,莫非終究...你還是介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章 尋歡山莊(一) 蘇慕華半晌無語,唇角微彎,手按于杯盞,似笑非笑的弧度。良久才道,“你我皆為江湖男兒,俠義恩怨掛于心頭,此心早已太滿…至于露水情緣,不過風流二字。我縱有什么介意,也已放下” 風吹入室,窗簾兜了風在案上一帶,燒得正旺的油燈帶了熱油傾倒。燈臺翻轉(zhuǎn),熱油在空中濺開,如開了一蓬雨花。陸酒冷袖中冷芒倏起,一根粗不過一指,略帶金屬光澤的黑色物事從他袖中閃出。 蘇慕華只聽得耳畔傳來一聲短促的金鐵相擊之音,腰為陸酒冷一帶,護于身后。 “小蘇”,稍一碰觸,熟悉的氣味殘余在鼻息,若一場清涼夜雨沾袖,人卻已經(jīng)分開。 蘇慕華掌風一凜,截住那截物事,在手中微一摩挲,挑眉道,“陸公子,這一件兵刃,輕若無物,藏于袖中,可斷金鐵,這才是你真正的武器......絕別離。幸會了,尋歡山莊殺字部的獄鬼之主?!?/br> 蘇慕華松開指掌,那黑色的兵刃倏忽一閃沒入陸酒冷袖中。一笑若朗日晴空,“是我大意,雖猜到你使的可能是千佛手,但尋歡山莊左護法相思無盡楚相思,以及青木堂主清氣乾坤莫清乾都曾出手伏殺你,我便以為陸酒冷不會是尋歡山莊的人?!彼α诵τ值溃爸皇遣恢獙g山莊內(nèi)訌,到底是誰背叛了誰?!?/br> ~~~~~ 暮云欲雨,馬穿過密林停下足來,那馬黃皮瘦骨,一雙眼睛還算有幾分神俊。馬上的男子頭戴斗笠,身著灰布長袍,手中執(zhí)了一根馬鞭。 密林的盡頭,飛起重重樓閣。馬不停歇,踏上漢白玉長階,一直到尋歡山莊四個字的牌匾下才停下。 “可算回來了”,馬上的人一個跨步踏下馬來,伸手摘下了斗笠,斗笠之下,劍眉朗目,含了笑的眉眼看上去頗有幾分灑脫之意。 “參見絕公子”,四名白衣少年彎下腰去。 陸酒冷當年在尋歡山莊中掌殺部,以絕別離為兵器,在尋歡山莊中便以絕別離為名。 陸酒冷笑呵呵地道,“他們?nèi)硕蓟貋韼讉€了?” 其中一名少年,喚作林小墨的,與陸酒冷平日要好,上前道,“楚護法和莫堂主已經(jīng)回來了,正候在居留閣,莊主預(yù)計午時出關(guān)。” 陸酒冷自馬鞍上拎了一壇酒,將一個油紙包的事物取了。 他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今日會回來,順路拐了趟上元鎮(zhèn),巴巴給他買了杏花燒,還有紅燒豬蹄。楚叔叔也回來了,我且看看他們?nèi)??!?/br> 林小墨牽了馬韁,“絕公子,我先安頓你這匹小絕去?!?/br> 陸酒冷道了謝,從懷中摸了個匕首與他,“這柄天水青我意外得的,想著你的武功路數(shù)合用,便送你吧?!?/br> 林小墨正缺了這么一柄短兵,當下歡喜地接了。在無事亭的評定中,天水青在短刃中排第六,如此難得的利器在手中,林小墨左看右看得愛不釋手。待要說什么,一抬頭,哪還有陸酒冷的影子。 “這位便是殺部獄鬼之主?”同伴羨慕地看著他手中的短兵。 林小墨用力點點頭, “他就是絕別離。”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獄鬼之主。比歡喜堂的沈頭陀看上去還要沒什么架子?!?/br> “那怎么一樣,沈頭陀的笑一看就假得很。其實…”林小墨嘿嘿笑了兩聲“我也覺得他不怎么像傳說中的毫無人性的獄鬼之主?!?/br> 一道飛瀑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霓虹。 飛瀑之畔,沉香木的木構(gòu)建筑建在水澗邊,下臨懸崖。 陸酒冷在樓前停下來,見日影照在綠底金字的居留閣三字牌匾上,起了玩心,想著我且給他們個驚喜。他將那包食物往懷里一藏,使出千尺佛云的輕身功夫,將手中的那壇酒往牌匾后一擱,如只壁虎般爬上了二樓的窗沿。 陸酒冷自窗外看去,屋中一胖一瘦兩人正在棋盤邊相對而坐,胖的那人頭上戴著個戒箍,半敞著懷,笑呵呵得仿佛撿到了三百兩銀子,正是歡喜堂的沈頭陀。 他的對面那人套在寬大的白麻布袍中,袍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仿佛透明一般,烏黑的長發(fā)披散下來遮了大半張臉。臉上掛著的冰凌倒像是誰欠了他三百兩銀子。正是左護法相思無盡楚相思。 陸酒冷心道,楚叔叔一向傲氣得很,不怎么看得起歡喜堂的沈頭陀,認為歡喜堂采補練功之法有失天和,臟得很。今天怎么這二人會坐在一起下棋了? 沈頭陀落了子,嘿嘿笑道,“我老沈是個粗人,丑話就說在前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尋歡山莊富可敵國,而陸莊主近幾年可糊涂得很,兄弟們早就過不下去了。既然反了便別縮手縮腳像個娘們,乘他沒出關(guān)殺了他是最好?!?/br> 他說著話去瞄楚相思,楚相思手中捧著盅茶,頭也不抬,仿佛什么也沒聽到。 沈頭陀碰了個軟釘子,心里對楚相思狠狠唾了一口,轉(zhuǎn)頭去向另一人道,“你倒拿個主意。” 那人背對陸酒冷而坐,看不清面貌,陸酒冷只覺得這人肩膀?qū)掗?,著一身青布,坐得極為板正。 “沈堂主說得不錯,乘沖關(guān)之際殺陸莊主,確實是難得的好機會。” 陸酒冷見他背影便已隱隱猜到此人是誰,但總是不愿相信,如今聽他開口,心中一沉。 清氣乾坤莫清乾,比陸酒冷年長幾歲,為前任老右使三子,老右使和莫清乾的大哥二哥都為護尋歡山莊而死。陸莊主便將莫清乾收在身邊,與陸酒冷一塊撫養(yǎng),素日以三哥相稱。 陸莊主曾經(jīng)私下說過,誰都有可能叛尋歡山莊,只有莫清乾不會。 屋內(nèi)莫清乾又接著道,“殺陸莊主不難,但你我三人所練武功都有破綻,若他死了,我們遲早要受真氣反嗜之苦。不如留了他性命,我們就算逼問不出解厄之法,也可以從他真氣運行上窺得些門徑?!?/br> 楚相思道,“何必多此一舉,以我的醫(yī)術(shù)自然能找到破解之法?!?/br> 莫清乾冷哼道,“我可信不過你,若依你的破解之法,說不定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再多點無盡相思的禁制也沒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