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為王_分節(jié)閱讀_140
游淼看到那匣子里,只有一把折扇。 他打開折扇,那是當初四兄弟結(jié)義的一天,聶丹留下的扇子。游淼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而李治鋒是“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趙超的是“國破山河在”。 如今,他終于有幸能看見聶丹留給他自己的話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唐博喃喃道。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庇雾掂?,收起折扇道:“我這就進宮去,折子準備好了嗎?” 唐博點頭,說:“我派兩個人隨你去?!?/br> 趙超要親征,朝中之事異常復雜,不是說帝王走了就行了的,所有事情要交接,宮廷要維穩(wěn),就御林軍是否隨行一事,朝中便展開了劇烈的爭論,游淼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腦子里幾乎全被擠滿了。 當天游淼帶著兩名給事中進宮,捧著上百封奏折,于趙超面前一一安排,所有可能發(fā)生的事都想到了,最后卡在御林軍的安排上。 “你必須帶親衛(wèi)隊。”游淼道:“御林軍訓練有素,只有唐暉大哥守護,我才放心讓你出征。” 趙超道:“御林軍一去,京城就剩下八千揚州軍鎮(zhèn)守,你是放心了,我怎么放得下心?” 游淼道:“有我和平奚鎮(zhèn)著,揚州決計不會有問題?!?/br> 平奚出身將門,祖上三代都是天啟老將,雖已故世,但平奚所娶,也是將領(lǐng)世家之女,游淼有把握與他配合。 “不行!”趙超想也不想就否決了這件事,脫口而出道:“萬一……” 話說到一半,游淼與趙超同時色變,游淼馬上使眼色,趙超才意識到險些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平奚道:“若是如此,就請?zhí)茖④婃?zhèn)守茂城。陛下帶副將柳將軍北上,御林軍分出萬二,此地留守八千,外加八千揚州軍。當可確保無礙?!?/br> 唐暉抱拳,一點頭道:“末將也是如此作想?!?/br>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最后游淼只得讓步,點頭道:“那么,就這樣罷?!?/br> 趙超嗯了聲,長吁一口氣,倚在椅上。 眾臣識趣躬身告退,游淼站在書房內(nèi)沒有走,這幾乎已成了必須的,趙超還有話要說。 待得人都走完了,李延最后一個帶上房里趙超表情憔悴,勉強笑了笑,說:“老幺?!?/br> 游淼抬眼看趙超,趙超說:“這么多年來,我總是怕被你料對,你也沒有一次不料對,就不能陪我錯一次?” 游淼苦笑,趙超又說:“方才你堅持唐暉隨我親征的時候,我心里都在打鼓?!?/br> 先前黃河南北岸,是否乘勝追擊的決策鬧得紛紛揚揚,最后聶丹渡河,勝了,也死了,但游淼知道這無法預計,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切都是無法抗拒的。 “你怕我回不來了么?”趙超又問。 游淼倏然又紅了眼眶,看著趙超,眼中噙著淚,點頭哽咽道:“是。” 趙超笑笑道:“我不能再躲在大哥的身后了。再沒有人來保護我們,我必須出戰(zhàn)?!?/br> “我知道?!庇雾党榱顺楸亲?,那一刻,他只覺自己有太多話想對趙超說,然而千言萬語,卻又無從出口。他想說自己真的很擔心,趙超老了,已不復當年意氣風發(fā),彼此揮斥天下的錦衣少年時,歲月在彼此的身上與靈魂里刻下了太多的痕跡,他的精神不穩(wěn),且抱著孤注一擲的想法出征,這非常危險。 但就像趙超自己說的那樣,他們被聶丹保護了這些年,總會面臨上自己走出來,去決戰(zhàn)敵人的那一天。 “出征后,一定要謹慎判斷形勢?!庇雾档溃骸安豢杀怀鸷廾杀瘟穗p眼。” “知道了。”趙超點頭道:“三哥一定會平安歸來?!?/br> 游淼笑了笑,趙超又道:“但事有萬一,你也得答應我,皇后和你未出世的小外甥……” 游淼低聲道:“既然已打定主意會歸來,便不必再提這事。” 說著游淼帶著微笑,走上御案前,抱了抱趙超,繼而躬身,告退。 三天后,趙超率領(lǐng)一萬二千名御林軍,離開茂城北上,前往接管聶丹舊部。 巴圖已退守大安,達列柯游走塞外,一擊脫離,不知所蹤。 李治鋒在接獲朝廷命令后,便拔營啟程,大軍北上,逼近延邊,按原計劃圍城。 風云際會,南北兩朝最大的一場會戰(zhàn)即將展開,游淼知道趙超的突進,相當于是押上了南朝的最后一點家底,韃靼只剩不到五萬騎兵,又是新敗后士氣低落,號稱戰(zhàn)無不勝的草原鐵騎已成強弩之末。 也正因為這樣,北方胡族即將被迫面對入關(guān)以來最嚴峻的局勢,而不得不再度聯(lián)合,還有在旁窺視的高麗。多線作戰(zhàn)勢在必行,唯愿趙超這一次,能一雪前恥。 277、卷五 八聲甘州 游淼一碗誓師酒送行了趙超,而御駕親征期間,朝廷由謝徽坐掌,六部,政事堂與翰林院共同決策。所有政事與軍情,需由政事堂與兵部裁決。 一連數(shù)日,前線消息源源不絕傳來,趙超與李治鋒在藍關(guān)北峽谷順利會師,趙超一整十萬兵馬,率軍圍住了延邊城。李治鋒則率領(lǐng)三萬騎兵脫離大部隊,游走于塞東,急行軍離去。 每一天里游淼都過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五月,六月、七月過去,足足三個月,延邊胡族多次邀戰(zhàn),都無功而返。趙超確實沉得住氣,除卻幾場小規(guī)模的遭遇戰(zhàn)外,便不與延邊軍隊正面交戰(zhàn)。 游淼發(fā)出過兩封軍情分析,無一例外都是:“審度情勢,萬萬不可貿(mào)然開戰(zhàn)。” 南朝有充足的糧草,游淼下定決心,要把整個延邊城拖垮,大軍將延邊圍得一只鳥也飛不進去,游淼深知延邊的位置是塞外貿(mào)易城市之首,物資流通來去,但城內(nèi)屯糧決計不多。 不到三個月時間,延邊就將被徹底耗空。到時大安若派兵來援,將被李治鋒從旁截擊。 趙超與李治鋒的家書都是三天一封,這天游淼拿到了家書,便趕往宮內(nèi)。 喬蓉懷孕已有數(shù)月,小腹隆起,坐著聽游淼讀家書。游淼先是打開李治鋒的信,眉頭微微擰起。 “……七月初三我方在白狼河截獲延邊送信斥候……” “……延邊受圍困三月,城內(nèi)已……”游淼看了喬蓉一眼,沒有讀出李治鋒信中說的“城內(nèi)已有人吃人之景”,而是改口為:“城內(nèi)已軍心不穩(wěn)?!?/br> “……達列柯與犬戎部隊仍未現(xiàn)身?!庇雾档溃骸叭芤猿夂蜿犜跂|北處巡邏。北方氣候易變,三弟略有水土不服……” 喬蓉溫柔道:“陛下的信寫了什么?” 游淼打開趙超的信,照著讀道:“吾妻蓉兒,小舅親啟。白狼河下游一戰(zhàn)我軍折損三百三十二人,囑平奚善加撫恤,吾兒如何?蓉兒須得安心養(yǎng)胎,塞北七月一次暴雨,偶染風寒,已以北方藥參調(diào)理,大致恢復,不需擔憂……” 趙超的書信上大多報喜不報憂,游淼讀完,放到一旁,眉目間仍帶著憂慮之色,喬蓉問道:“可是有什么難處?” 游淼搖頭,他向來與喬蓉無話不談,前線有軍情也不瞞著她,深知無論大小事,都不能瞞,否則一旦瞞久了,一朝被捅破,反而難以自圓其說。 “快到八月份了?!庇雾到忉尩溃骸白畛躅A計的是,延邊七月可拿下,一旦入冬,整個塞北就是韃靼與犬戎的天下?!?/br> 喬蓉明白了,點頭道:“南方的將士們不耐寒?!?/br> “是?!庇雾档溃骸皯?zhàn)馬、軍隊的戰(zhàn)力都會受到壓制?!?/br> “如果十月份還不能取勝,要怎么辦?”喬蓉問道。 “那就只好讓他們在入冬前退回黃河南岸。”游淼如是說:“來年再戰(zhàn)了?!?/br> “來年再戰(zhàn)”四字說得輕巧,但其中難處,只有游淼自己知道,南朝傾全國之力,折損一員戰(zhàn)神級的大將,才將前線推到藍關(guān),一旦退回中原,其中損失已不是物資能衡量的了。這一次若不攻陷大安,只怕江南再也沒有能力去支持一場大戰(zhàn)。 趙超的心急雖然從未說出口,游淼卻不能再清楚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寫信讓他一定要理智判斷。 喬蓉道:“將士們的冬衣預備了沒有?!?/br> 游淼道:“都預備了?!?/br> 喬蓉:“明天我會去戶部一趟……” 游淼苦著臉道:“姐喂,你就別折騰了,有孕在身,現(xiàn)在滿朝大臣都盯著你的肚子呢?!?/br> 喬蓉道:“我總得給你三哥把戰(zhàn)袍預備好罷。李治鋒的呢?” 游淼一想也是,李治鋒走時,只帶了一身黑鎧,冬季北方酷寒,還有一套在山莊里。北方的冬衣得及早準備,不管到時候怎么作戰(zhàn)…… 游淼離宮出來,便吩咐小廝回去山莊預備,待得幾日后,送冬衣上前線時他親自回山莊收拾。 數(shù)天后,搖光帶來一封信,是李治鋒的。 這是李治鋒避開軍隊傳信系統(tǒng),而讓人秘密送到山莊里,搖光得到后便馬上趕往茂城,游淼每月會收到一封這樣的信,都是關(guān)于犬戎與北方的形勢問題。 然而這一次拆開信后,里面卻只有寥寥幾行字。 “陛下風寒抱恙,情況不好,須得早作準備?!?/br> 游淼心中一驚,當即煩亂難言,與此同時,軍隊的信使也回了茂城,在朝廷上朝一眾大臣通報了北方的情況。 “陛下生病了?”謝徽道。 那信使道:“十天前陛下親自率軍進入白狼河下游,恰逢天降暴雨,急行軍一天一夜,淋雨后高燒不退,回來就在軍帳內(nèi)說起了胡話。抱病寫完家信后,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但體質(zhì)十分虛弱。李將軍擔心陛下身體,恐怕入秋后不能再帶兵,是以瞞著陛下,請示朝中各位大人意見?!?/br> 游淼什么都算到了,竟是算不到這一環(huán),趙超雖說當年也常跟著軍隊,但如今已不再是能隨意糟蹋身體的年紀了,十年前高麗之戰(zhàn)落下了病根,又輾轉(zhuǎn)經(jīng)歷兩次北方動亂,登基后居住于深宮中,勞心竭力處理政事,如今一旦病發(fā),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有人都看著游淼,等待他的意見。 “陛下自己怎么說?”游淼問那信使。 信使道:“陛下堅持留在前線?!?/br> 游淼道:“那就讓他留在前線罷。派一名大夫,加急上路,去給他診斷?!?/br> “參知大人?!崩钛娱_口道:“陛下身體為重,我看如今局勢,還是要撤回黃河南岸,以保萬全?!?/br> “行軍勞頓。”游淼道:“已經(jīng)生病了,不宜再長途跋涉。讓李治鋒回去分擔軍務,先觀察一段時日再作決策罷?!?/br> 平奚道:“陛下當年也是帶過兵的,知道如何取舍,不妨就相信他。” 游淼點頭道:“此事切不可讓皇后知道。” 眾臣都帶著慮色,紛紛散去。 游淼回到政事堂內(nèi),正要提筆給李治鋒覆信,山莊里又來了人,卻是程光武。 “少爺?!背坦馕涞溃骸扒熬€來了個人,請您回山莊一趟,有口諭要交代?!?/br> 游淼詫道:“這才一天,又來了人?” 問歸問,游淼馬上感覺到此事非同小可,忙朝唐博告假,上馬趕路,回山莊去。 “是什么人?”游淼問道。 “他說是鋒老爺?shù)呐f部?!背坦馕涞?。 游淼點頭心道應當是北方的消息,然而忽然間又覺不對,李治鋒的舊部是什么意思? “作什么打扮?”游淼問道:“不是天啟的士兵?” 程光武點頭,游淼登時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278、卷五 八聲甘州 山莊入夜,來人的消息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有喬玨接待了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