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賢侄女，皇上召我等前來，咱們族人世代販鹽，除了這個，雖還有些鋪號，不過是小打小鬧兒。這天津港一開，是與外國人做生意，我也不大通這個。”吳經(jīng)虛心請教，“聽說賢侄女在帝都為皇上委以重任，還得煩請賢侄女指點一二呢?！?/br>
    吳婉柔聲道，“我不過是奉命做些瑣事，重用二字實談不上?！?/br>
    “天津港向來是皇上交待什么，我們?nèi)プ鍪裁?。”吳婉道，“皇上的心思，誰都猜不透也猜不準。鹽課改制不是忽然就要改，云貴早有先例，且看一看云貴鹽商如今的情形，便可知此次皇上的恩典在什么地方了？這個倒不難猜?！痹瀑F、帝都都是皇上的子民，依皇上精明的性子，絕不可能厚此薄彼。這些事情，吳婉還是能想的到的。

    “要我說，皇上是不會令鹽商們吃虧的?！眳峭窨聪騾墙?jīng)道，“族叔或許知道，皇上出身鎮(zhèn)南王府，這次，也有云貴二地的商人前來，約摸也是想分一杯羹的?！?/br>
    吳經(jīng)頓時壓力倍增。

    吳婉嘆道，“我主持招商一事，族叔，若是你們能早些來，定能在皇上面前占了先機。如今來帝都的大商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個沒錢，哪個沒勢？”鹽商自然是富有的，可是將鹽商放在全國的商人里面兒，不一定是最拔尖兒的。

    鹽商們的富，是為朝廷販鹽，因朝廷而富。吳經(jīng)心里也知道他們來晚了，可是到這時，誰也顧不得什么早晚。到了戰(zhàn)場，只有勝敗。

    吳經(jīng)面色微變，直言問道，“這可如何是好？”

    吳經(jīng)堂堂吳氏家族的族長，斷然不是個沒有主意的人，他這樣直白的問出來，不過是想知道吳婉的意思罷了。

    吳婉心里透徹，說道，“皇上既然召了族叔來，那族叔只管跟著皇上走就是了。”

    吳經(jīng)心里略略失望。他來是希望能有更精確有消息，可是如今看來，吳婉的嘴巴緊的很，吳婉說的這些，吳經(jīng)何曾不知呢？

    只是天津港一事關(guān)系到吳氏家族的興衰存亡，即便是他也有些躊躇不定了。

    69、更新 ...

    吳婉的話歸根到底只有一句：跟著皇上走。

    吳婉旁觀者清,自云貴鹽課改制就可看出：跟著明湛是不會錯的。

    如今,連明湛的姘頭——楚言都來了帝都,就想著混水摸魚,再撈上一筆呢。

    楚言與明湛的關(guān)系，在云貴真不算什么秘密。明湛自做了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身份便是萬眾矚目。當時，楚家在鹽商中真排不上什么名號兒。何況楚言剛剛把侄子干下去,自己做了家主，屁股還沒坐穩(wěn)呢，鹽課改制隨之而至。

    當時,沒人看好楚家。幾乎所有了解內(nèi)情的人都認為，楚家沒落將至。

    然而，楚言也不知什么妖術(shù)魅力，硬是仗著三分姿色上了世子殿下的床，一連三日宿于殿下院中，云貴上流社會為之側(cè)目。

    接著楚言更是在鹽課改制中拿了大把的好處，如今，在云貴一提起楚家，誰不點頭稱好兒呢。

    別管人家楚言用了什么手段吧，嫉妒或者真是不屑的大有人在。不過，人總要在現(xiàn)實面前低頭。楚家發(fā)達了，靠著楚家吃飯發(fā)財養(yǎng)家糊口的，你就得服氣。

    如今楚言一到帝都，真有不少人來找他攀關(guān)系。

    楚言那相貌那風范那舉止，亦讓人覺著，雖說云貴多蠻夷，可依楚公子的品行，被皇帝陛下看上了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楚言于行宮見到了久違的皇帝陛下。

    明湛喜歡漂亮的人，楚言相貌既好，且風儀出眾，又會做事，更加得明湛歡心。在一定允許的程度上，給楚言開一點方便之門，明湛還是愿意的。

    “陛下越發(fā)雍容了?！背孕羞^禮后，明湛賞了座。開頭兒就笑著奉承明湛，偏他生的俊俏，且語氣真誠，這再平凡不過的話自他嘴里說出來都添了三分魅力。

    明湛笑呵呵地，“阿言，你莫要奉承朕。奉承也沒用，朕可不能給你開后門兒。”

    “草民肺腑之言，并非溜須拍馬?！泵髡肯葘⒃挾滤?，楚言并不著急，溫聲道，“這次草民來是想著，云南也有不少土物兒，雖說比不上帝都地大物博，也有幾分看頭兒。草民想著，借陛下開天津港的東風就著便利做些生意?！?/br>
    “陛下是一國之君，如今帝都城商賈千萬，都是陛下子民。草民雖說先前有幸見得陛下龍顏，也并不敢因此張狂，更不能令陛下因草民壞了法度規(guī)矩?！背源舜吻皝恚斎徊皇峭胫鴳{借自己的魅力就得到什么商線之類的。他與明湛之間的事，別人誤會，他自己清醒的很，說各取所需才是真的。他雖犧牲了名聲，不過卻得了大實惠。

    更讓他欣喜的是，皇帝陛下并不曾厭惡于他，楚言自認為有錢有人，憑本事吃飯。楚言懇切道，“陛下，草民也去了天津港的招商辦，見過了吳大人。草民看了天津港商貿(mào)的種類與條例，著實細致至極。陛下英明，萬載罕見?！?/br>
    拍一記馬屁，見明湛臉色溫潤，楚言打疊起精神道，“陛下，恕草民直言，陛下一國之君，鎮(zhèn)南王府亦在您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您曾經(jīng)是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連草民這等商賈都曾沐浴在您的恩德之中。如今天津港的商貿(mào)種類，陛下似乎有意將云貴二地排除在外?！?/br>
    “恕草民直言，天津港盛世基業(yè)，陛下加恩于天朝百姓，云貴二地的百姓俱是您的子民，同樣期盼陛下施恩于云貴呢?！背孕⌒囊硪淼目戳嗣髡恳谎?，明湛臉上并無異色，楚言始放下心來。

    明湛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他絕對不是那種能忍能憋，本來已經(jīng)怒發(fā)沖冠，還要裝沒事兒人一樣。明湛真沒那種優(yōu)良品質(zhì)，他就是一炮仗，搞不好就要暴。

    “是百姓這樣想，還是只有你這樣想呢？”

    楚言一聽就覺得有門兒，忙謙聲稟道，“陛下，草民不敢說自己能代表誰。依草民淺見，似云貴百姓，除了種田，念書，便是到商鋪做伙計。陛下若能將天津港對云貴開放，似草民這等商人自然多了條賺銀子的路子。底下掌柜伙計，亦能多得幾個銀錢養(yǎng)家呢。草民想著，雖然讀書人清高，瞧不上我們商賈，也瞧不上銀子，可是銀子多了畢竟不是壞事。吃飯念書養(yǎng)家，哪個不要銀子呢?！?/br>
    “草民覺得，有了銀子，百姓才能把日子過好?！?/br>
    六月天，小孩兒臉。

    方才還是晴空萬里，微風送來烏云，轉(zhuǎn)眼間亭外已是小雨淅淅。

    暑熱漸去，幾許涼風吹動發(fā)梢，明湛望著楚言謙卑的側(cè)臉，嘆道，“阿言，你雖是商人。不過，許多朝廷命官的眼光尚不如你?！?/br>
    楚言忍住心中暗喜，謙道，“陛下過獎，草民如何擔的起?！?/br>
    “馬匹的事，你辦的很好?！泵髡啃σ恍?，輕松的坐要太師椅中，雙臂搭在扶手上，顯示出明湛閑適的心情，明湛道，“今天的話，朕聽到了。不過，云貴的商人若是想?yún)⒂杼旖蚋鄣氖拢瑳]有那么簡單，朕得與鎮(zhèn)南王府談?！?/br>
    楚言忙道，“陛下有此心，便是草民等的福氣?！?/br>
    明湛笑，“好了，跟朕說一說，如今云藏邊貿(mào)如何了？”

    商人是最好的jian細，有時候，他們對于一些事情的了解更勝于朝廷。

    明湛自楚言這里得到了不少消息，留了楚言用膳，直到風雨將歇，方命人將楚言送出行宮。

    如楚言所說，云貴的商人同樣關(guān)注于明湛的港口建設(shè)，他們自然希望能在將來是對外貿(mào)易中占上一分子。哪怕多出些銀子，只要有利可圖，商人并不怕花錢。

    可難為的是，云貴向來獨立，有自己的法規(guī)制度，想在帝都天津港上摻一腳，并不容易。

    這個時候，楚言召集云貴有頭有腦的商人議及此事，并且自愿前來帝都打探消息。楚言當然不會大公無私至此，他愿意出這個頭兒，想要的是，取周家而代之。

    周家同樣的云貴巨賈。

    現(xiàn)在，楚家已今非昔比，周家牌子卻老。

    楚言想成為商界統(tǒng)領(lǐng)，必須豎立起周家所不能比擬的威望來。

    天津港就是他的機會。

    只要他出頭兒促成云貴參與天津港貿(mào)易的機會，那么，他在云貴商人中就已經(jīng)有了周家所不能比擬的舉足輕重之地位。

    楚言的目的，明湛一望既知。

    不過，明湛仍然欣賞楚言，楚言年輕的野心以及行動力，讓明湛覺著，保持與楚言的聯(lián)系，并不是一件壞事。

    剛剛送走楚言，明湛得到了消息：北威侯阮昊豐過逝。

    明湛輕輕嘆口氣，回去將此事告知了阮鴻飛。

    阮鴻飛淡淡道，“他終于死了?！?/br>
    “是啊?！泵髡繉τ谌铌回S簡直沒有一個很恰當?shù)脑u語，這人吧，你說可憐，的確也可憐，腦袋上那色兒簡直難以形容；說可恨，更加可恨，阮鴻飛一輩子的倒霉事兒多與此人有關(guān)。自從阮昊豐在宮中見了阮鴻飛一面，做了虧心事的人，自然怕鬼叫門。何況，阮鴻飛絕對比鬼更可怕。阮昊豐直接給嚇的中風，躺在床上大半年，今日終于咽了氣兒。

    阮鴻飛沉默了一時，問明湛，“北威侯的爵位要如何處置呢？”

    “那個，現(xiàn)在阮鴻羽是長子，就給他吧。”明湛道，“阮鴻羽并無功績，我想著，降級襲爵?！?/br>
    “你說了算?！?/br>
    世上就有這么一種人，他活著，你覺得惡心；他死了，你也不會覺著多舒服。

    明湛拉住阮鴻飛的手，有些擔憂，“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