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沈郁熱的時候，他就凍他自己，沈郁冷的時候他就再披上棉被，如此反反復復了一個晚上，中途的時候，蕭祁昱抱著他去跪山神廟里唯一的那一蹲破佛像了，聲音低沉：“觀音在上，若我皇叔能夠病好，我會此生供奉于你，筑金身，成佛體，求觀音你保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br>
    他是不信佛的，可他就偏偏進了這個山廟，而這座廟里就有這么一尊佛，擺在他的眼前，他無數(shù)次去看，終于忍不住來求了。

    蕭祁昱低下頭去看沈郁，沈郁靠他懷里安安靜靜，可就是這種安靜讓他難受，他沒有見著他的時候無數(shù)次夢見他，都是蠻橫的小霸王模樣，與現(xiàn)在比起來相差太多了，這樣的落差，讓他心失重一樣的疼。

    不知道是他跪著求佛有了效果還是沈郁在他懷里暖和了，到凌晨的時候，沈郁終于掩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一夜沒眠的蕭祁昱眼里，可愛的有點可惡了，他把他放到被窩里，起身準備要收拾東西走了。

    沈郁退燒了，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就發(fā)現(xiàn)蕭祁昱在收拾東西，沈郁有些緊張的看他，他在往車上裝行李了，是要走了？沈郁往上起了沒能起來，覺得頭非常的重，于是他只好躺著，緩了一會兒才聽清楚那兩個人的談話，蕭祁昱在跟曲懷安交代什么：“淮安，你先去北疆，到了那里告訴程將軍他們，我先陪王爺去看病，等他病好了，我就趕回去了?！?/br>
    曲懷安不想走：“皇上，卑職跟你們一起吧，你一個人照顧不了王爺啊?！?/br>
    蕭祁昱果斷的搖了搖頭：“你去北疆我才能放心，由你來告訴他們，他們才會信?！?/br>
    曲懷安還是猶豫：“可……可皇上你……什么時候去??？”他的要個確切的信，因為北疆那么多的士兵等著他們。

    蕭祁昱想了下：“他現(xiàn)在不能舟車勞頓，我找個地方住下，讓他休息一些日子，應(yīng)該不會太久，他如今已經(jīng)退燒了，等找個大夫確診一下沒問題后，我們就回去。倘若，”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倘若時間長了，也不要著急，我們不會有事的?！?/br>
    曲懷安點了下頭：“那好，那皇上，你們一路要小心。”他也覺得沈郁就是風寒，等找個安穩(wěn)地方休息一下就準能好，所以他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蕭祁昱：“皇上，這銀票你帶著?！?/br>
    蕭祁昱也沒有給他推辭，把銀票揣進了懷里。

    沈郁默默的看了他們倆一會兒，終于明白是什么情況，他現(xiàn)在是個累贅了。

    沈郁看著兩人咳了聲：“祁昱……你走吧，把我……安置在這里就行，給我準備個棺材，不用太好的，就用那兒的木板就行?！?/br>
    他已經(jīng)看清楚這里的環(huán)境了，他們避寒的地方是個破廟，正中間是個大窟窿，蕭祁昱把他放在一個角落里，所以角落上方是一大團蜘蛛網(wǎng)，沈郁就盯著這個蜘蛛網(wǎng)發(fā)了會兒呆，死在這個地方也著實落魄，可一個將死之人也沒有什么好選的了，更何況他早就應(yīng)該死了，茍喘殘延到今天也夠了。

    就是不知道蕭祁昱有沒有時間給他準備棺材，沈郁不太敢問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累贅了，蕭祁昱這是在逃亡啊。

    他這嗓子啞的厲害，但已經(jīng)能出聲了，而且說的話都不是好話！蕭祁昱回過頭來瞪他：“不許胡說！”

    一醒來就知道氣人了，昨晚將他嚇了個半死，現(xiàn)在又要氣死他。

    沈郁還想張張口，他知道蕭祁昱什么意思，他一定以為他是在裝可憐，要給他背上個不孝的名聲，可是不是。他知道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現(xiàn)在這點兒精神應(yīng)該是回光返照了，有些話再不說就說不了了，他看了看過來的曲懷安：“帶皇上走，要保護好他，要……”

    說到這里好像沒有話可說了，皇宮沒了，兵符也沒了，蕭祁昱也當不了皇帝了，這大概都是命，他想說讓蕭祁昱認命吧，讓他在北疆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但是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來，蕭祁昱能掐死他。

    曲懷安看著他很不安：“王爺，你別說了。”

    沈郁看著他勉強笑了下，還在想著怎么說句好聽的話，蕭祁昱怒不可斥的過來了，他也有力氣了，沈郁都有力氣說胡話了，那他也有力氣走路了。

    蕭祁昱抱著他上馬車，曲懷安看著他笑：“皇上，你別生氣，王爺他是剛睡醒?！笔捚铌培帕寺暎骸拔抑?，懷安我們先走了?！?/br>
    沈郁雖然能說話氣人了，可是精神還是不好，靠在他懷里蔫蔫的，這讓蕭祁昱去找大夫的腳步快了，他要進城，那事先把話都說好：“皇叔，等會兒我們進城，從現(xiàn)在起我們倆就是平民了，你叫我侄子吧，我就叫你叔叔了。宮中的那些事你就不要再提，邊疆的事你也不要掛念，我全都打下來了，對了忘了跟你說，北羌歸我們了，從此以后他們都要來給你進貢。”

    沈郁看他，雖然知道這個侄子脾氣傲的很，一定會有所作為，但是也沒有想到這么厲害，那他的兵符就沒啥用了，沈郁悻悻的撇了下嘴：“好。”

    蕭祁昱挑最大的醫(yī)館進，然而這醫(yī)館的大夫醫(yī)治了一個上午，沈郁也沒有好轉(zhuǎn)，給他開的藥跟曲懷安的一樣，全都是退燒的藥，于是沈郁全都吐出來了，蕭祁昱要不是怕暴漏身份，都想罵他們是庸醫(yī)了，連個傷寒都治不好！

    他抱著沈郁接著走，他就不相信沒有人能夠治得好沈郁，可后來他走了好多家醫(yī)館，時間一天天耗下去，沈郁又開始發(fā)燒，他終于急了，拉著他再一次的向下一個城尋醫(yī)。

    晚上的時候走，沈郁能睡一會兒，白天的時候，蕭祁昱把他抱出馬車，給他解褲子出恭，問他要不要大恭，沈郁搖頭。蕭祁昱讓他靠在樹上，開始煮飯，沈郁這么些天吃不進去東西，自然也沒有大恭了，他心里沉沉的，可面上什么都看不出來，一邊煮粥一邊跟沈郁說：“皇叔，我往粥里加點兒靈芝跟香菇，你必須給我吃啊。你已經(jīng)三天都不出恭了?！?/br>
    還說要改，根本就改不了嘛，平凡百姓家有叫出恭的嗎？

    沈郁懶懶的答著：“好?！彼矚g在外面，可能是在馬車里待的時間太長了，悶了，所以吃飯的時候就多吃了一點兒，蕭祁昱一勺勺的喂他：“是藥三分毒，我們能多吃點兒飯就多吃點兒?！?/br>
    沈郁看著他那張認真的臉，把楚云徹說他中毒的事給咽下去了，也許蕭祁昱能夠給他找到大夫呢？又或許他沒有中毒呢？

    沈郁把粥吃了一大碗，蕭祁昱笑了下：“這樣就對了?！鄙蛴糁钢稿?，蕭祁昱嗯了聲去吃飯，他就用沈郁的碗，就著干饅頭，把沈郁剩下的粥喝了。

    喝完了粥后，沈郁還靠在樹上，沒有吐出來，于是蕭祁昱放下了點兒心：“皇叔，下一個城鎮(zhèn)是個大鎮(zhèn)，大鎮(zhèn)的大夫一定會好些，我們?nèi)タ纯?，去前我先給你梳梳頭發(fā)?！彼罂从铱瓷蛴?，總算發(fā)現(xiàn)哪兒不對了，沈郁臉色平和，于是就越發(fā)顯得頭發(fā)毛躁，他就說嘛，他一向愛美的皇叔從沒有這個樣子過啊。

    蕭祁昱笨拙的給沈郁梳頭發(fā)，他這些天沒有躺著，頭發(fā)倒還沒有亂，但沈郁的就成鳥窩了。所以這也是他第一次梳頭發(fā)，沈郁被他梳疼了：“疼！”這些天都是單音節(jié)跟他說話了，已經(jīng)懶成這樣了，蕭祁昱摁著他的頭：“好，好，我輕點兒，這怎么這么難梳?！?/br>
    沈郁還很不配合，要是手能夠動，他都想上手了，蕭祁昱終于想起平時劉公公給他梳頭發(fā)的樣子，知道沾點兒水給他梳了：“等你傷寒好了，我給你洗個澡?！彼习虢仡^發(fā)，終于把下半截頭發(fā)給梳開了，梳開了后，就好梳多了，一下下的梳的很舒服，沈郁漸漸把眼睛閉上了，蕭祁昱看他靠在他身上跟沒骨頭似的失笑，于是就再多給他梳了幾下，這么梳著梳著又睡著了。

    蕭祁昱給他挽起發(fā)髻，把他抱回馬車里，繼續(xù)趕路，在沒有看著他徹底的好了，他心里總是壓著一塊大石頭，不管沈郁表現(xiàn)的多好，他都不放心，他總是在低燒，晚上的時候會高一點兒，蕭祁昱沒有辦法就只好再給他退燒藥喝，喝完后能降下來，可第二天晚上依舊發(fā)燒。

    所以蕭祁昱抱著他走了一路又一路，找了一個又一個大夫，所有的大夫都說沈郁是傷寒，或者說是身體虧損，要好好養(yǎng)著，可蕭祁昱扒開沈郁的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傷早就好了，人參靈芝不知道補了多少，不應(yīng)該是虧損。

    蕭祁昱一手給沈郁擦屁股一邊撥拉他的大便，沈郁這幾天終于有大恭了，可大便的顏色一次比一次不正常，理應(yīng)是黃色的吧，但是沈郁的是帶著點兒青色的，這一次直接就是黑的了，蕭祁昱一邊扒拉一邊想，是因為吃青菜吃多了嗎？

    沈郁趴在他肩頭已經(jīng)很累了，這個趴著的姿勢不舒服，他不耐煩的道：“好了嗎？”蕭祁昱咳了聲把木棍丟了，給他提上褲子：“好了?！?/br>
    沈郁趴在他肩上，想要羞恥下的，這大人了還讓人給擦屁股，但是他累，沒有精神羞愧，他懶懶的趴在他身上，閉著眼接著睡覺，拉個屎累著他了。

    蕭祁昱把他放進馬車里，蓋蓋被子：“皇叔，我們?nèi)ハ乱粋€城，你先睡一會兒覺。”沈郁眉頭擰著，不太耐煩，他又想睡覺了，蕭祁昱撫平他的眉頭，用書把他固定在車的一角，確定他不會再到處滾了后，他上前面去趕車，走的非常的快。

    已經(jīng)過去二十五天了，二十五天他走遍了大江南北，造訪了一個又一個的名醫(yī)，又根據(jù)他們的指點去尋找下一個，他已經(jīng)不再在意被蕭璟追殺，不再在意有多少人等他，他只是一個城鎮(zhèn)一個城鎮(zhèn)的走，一個名醫(yī)一個名醫(yī)的找，住在鎮(zhèn)上的，住在村子里的，老的、少的，已經(jīng)不知道見了多少個，剛開始他們還會給沈郁看看，可到了后面幾天，他們一聽沈郁連續(xù)低燒一月，他們不肯接了。

    連看都不肯看了，把他推給下一個名醫(yī)，理由都非常的統(tǒng)一，也許得找一些偏方試試，這種正統(tǒng)的法子不行了，而夏西那邊少數(shù)民族居多，藥草也多，稀缺藥草更多，很多的大夫都會集聚在那邊，他們的醫(yī)術(shù)也跟這邊不一樣，也許能夠救他。

    蕭祁昱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可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哪怕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去試試。那個名醫(yī)，那個住在夏西邊鎮(zhèn)的名醫(yī)是他接下來要去拜訪的。

    離夏西鎮(zhèn)有些遠，那幾乎要到西邊的邊境了，夏西邊境山多，可用土地少，百姓生活困苦，幾乎算是大梁最苦的地方了，而且也靠近蕭璟曾經(jīng)的地盤，不過這不是問題，他只是在想什么樣的名醫(yī)會住在哪里呢？那個地方都快要被大梁忘記了。至少他在位時，無數(shù)次的免了哪里的稅租，因為就算想收也收不了幾個。難道就因為藥草多，所以他們愿意住在這里嗎？

    盡管這么著，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帶著沈郁走，跑了大半天，斜陽下去后，他便把沈郁抱出馬車，天氣已經(jīng)暖和點兒了，春風拂面，一路駛過的樹木都綠了起來，沈郁悶在車里不舒服，他把他抱在身前，抱在身前他還是睡，因為還在發(fā)燒。

    蕭祁昱一邊抱著他一邊跑，終于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他到了夏西，看著層巒疊嶂的山峰，他深吸了口氣：“皇叔，我們到了夏西了，他們說這里有一個名醫(yī)，今天六十歲了，算是個老大夫了，這一生醫(yī)治了無數(shù)的病人，對于疑難雜癥尤其擅長，比起宮里的御醫(yī)絲毫不差，皇叔，我們?nèi)タ纯窗??！?/br>
    他這次話格外多，于是沈郁睜了睜眼，大概也覺得這里漂亮，就多看了一眼，蕭祁昱看著他笑：“這里是少數(shù)民族的集聚地，有七個民族生活在這里呢，他們都各有自己的本事，一定能夠醫(yī)好皇叔你的。”

    一定會的，他在心里使勁的念了句。

    第107章

    山路不好走了，顛簸的厲害，蕭祁昱也就讓沈郁坐在車前面，路過一個又一個小鎮(zhèn)，穿著各種民族服裝的人，看著他們倆個人來都站在一邊看，他們這里很少有外來者，蕭祁昱停住馬車問道：“大嬸，跟你打聽個人，你可知道云厚樸老人家住在哪兒嗎？”

    他們搖了搖頭，蕭祁昱也沒有沮喪，這是夏西的最外面邊鎮(zhèn)，不知道也是應(yīng)該的，他揚起馬鞭繼續(xù)往前走，走一路問了一路，換了問法：“請問大哥，這里可有大夫？”

    “大叔，我想請問一下，這村里有大夫嗎？”

    “你就是大夫？那你幫我看看我叔叔吧，他就是感冒啊，真的是感冒啊……”

    “大夫，你再幫我好好看看吧，他就是燒退不了……”

    “那大夫你知道云厚樸老人家在哪兒嗎？”

    “去云山下？哦，好，謝謝?！?/br>
    他問了一路，越往云山下，知道的人便越多，都笑著給他指路：“去吧，這個大夫可厲害了，是我們云山鎮(zhèn)的活菩薩呢！”

    蕭祁昱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謝謝姑娘！”他都有些感激涕零了，沈郁看了他一眼，見著個姑娘這么高興嗎？

    蕭祁昱不知道他想什么，把他再次放進馬車里，揚鞭就往山腳下跑，越來越近，終于看見青翠蒼山下那一排竹屋，他們說云厚樸就住在這里。

    終于到了，蕭祁昱先觀察了一下周圍，這個山寨民風樸實，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安然，他把沈郁從馬車里抱出來，沈郁還睜眼看了他一下，不過很快又合上了，顛簸了這一路他累的快散架了，蕭祁昱告訴他：“皇叔，我們這就到了，不許睡覺，我?guī)憧创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