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正為錢憂心，聽到他媽來這么一通話，臉色也不好看了。

    李如洗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告訴于晨潔婆婆的好時機，就直接開口，說：“媽，我們最近在看房子，聽到消息說，年后房子要漲好多，再不買就買不起了……”

    然后又不管一副想阻止她開口的張敏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的于晨潔婆婆，快速把看中的房子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又說：“……這房子雖然又老又小又遠，但好在便宜，買下來還不用裝修……以后每月的月供還沒有現(xiàn)在房租多。房租都是白白給別人的，不如自己買房劃算……我們剛才，是在商量借錢的事兒……首付不夠?！?/br>
    她一股腦兒說出來，張敏也來不及阻止，只好隨她去了。

    實際上，他買房，父母幫不上一點忙，之前還用了他幾萬沒還給他，這會兒又臉色那么難看，雖然是自己父母，他心里又怎么可能一點都不介意。

    媳婦要說，就讓她說吧。

    而張敏mama一向敏感，聽了兒媳婦這話，立刻就皺眉說：“你們沒錢買什么房子？”

    李如洗模仿著于晨潔的語氣，說：“一輩子沒錢，難道一輩子不買，光租房？以后房子越來越貴，房租也會越來越貴，租不起的時候怎么辦？還有孩子馬上要兩歲了，不得準(zhǔn)備她上學(xué)？不買房怎么上學(xué)？”

    把于晨潔婆婆說得啞口無言，氣呼呼地走了幾步，找地方坐了下來，想來想去，問：“你們房子多少錢？你們有多少錢？”

    李如洗給她簡單介紹了一下公積金貸款買房，然后告訴她這房首付多少，月供多少，公積金補貼多少。

    又告訴她他們自己有多少，需要借多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借了多少。

    聽到錢不算多，張敏mama略微松了口氣。

    她自己坐在那兒想了半天，站起來說：“我打電話給老頭子，看看家里能不能給湊個一萬?！?/br>
    第154章 醒來

    最終，他們成功地湊齊了錢，除了自己的積蓄，于晨潔父母給湊了兩萬，張敏父母湊了一萬，張敏的同事借了兩萬，還有于晨潔同學(xué)的五千干脆沒借，刷信用卡付了中介費。

    又跑了好些腿，終于跟房東簽好約，做好手續(xù)，把公積金貸款辦了下來。

    其中的辛苦，實不足為外人道。

    他們還要退掉現(xiàn)在租的房子，當(dāng)然，這房子租期還沒有到期……跟房東溝通后，房東允許他們再找房客轉(zhuǎn)租出去即可，于是他們又費了點力氣，找了接手的房客。

    終于可以拿到鑰匙收房的那天，張敏笑得合不攏嘴。

    “其實也沒多難……”他笑著說，“總覺得買房是遙不可及的事情，現(xiàn)在也還好……這個月工資下來，先把信用卡還了，咱們節(jié)約點……剩下五萬等明年開過年來，咱倆的公積金提出來就還掉了……也挺輕松的?！?/br>
    到現(xiàn)在，他都覺得買房子這事像做夢一樣。

    窮人家的孩子，以前真的是沒想過要買房這回事。

    現(xiàn)在算下來每月的房貸也不過兩千多點，夫妻倆的公積金能覆蓋一大半，最終自己每月要掏的錢也就是一千不到。

    比租房時還便宜。

    雖然房子極小，但是怎么說也算是有兩居室，不是不能居住……他想起來就覺得忍不住由衷的笑容。

    “就是，就是不知道房價是不是真的會漲……”想了半天，他才想出了唯一不放心之處。

    李如洗瞟了他一眼，最終微微一笑，說：“過了年就知道了?！?/br>
    再過幾年，就更知道了。

    等到童童上小學(xué)時，夫妻倆再也不用那么難過，那么絕望了。

    等到房價漲了六七倍時，兩人該多么慶幸這會兒的決斷??！

    她想起于晨潔到了那時候的驚喜和慶幸，忍不住微微笑了。

    眼前的小屋子，裝修雖然老，還用了好些實木，并不破舊，反而有些溫馨。

    家具搬走了一些，顯得也不那么小那么擁擠了。還頗為明亮。

    因為只算一半面積的陽臺被包了進來，李如洗覺得比她那套學(xué)區(qū)房也并沒有小到哪去。

    她并沒有如她以往本能地去想這房子該怎么布置，買些什么。

    這是女主人的事，等于晨潔自己去想吧。

    是她的責(zé)任和權(quán)利。

    自己怎能剝奪？

    后來，在原房主笑著要把鑰匙遞給她時，李如洗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

    和某一次的夢里醒來一樣，窗外是黑的，屋子里寂靜無聲。

    哪一次夢，她不記得了。

    做了這么多次仿佛真實的人生一般的怪夢，有時候她覺得她的記憶和生活都亂了。

    尤其是這種剛剛醒來的時候。

    她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想起來自己在哪里。

    是啊，是醫(yī)院。

    她住的單人間，和每一次她化療住院時一樣。

    不是同一間，但是醫(yī)院的病房是如此相似。

    每一間，似乎都一樣。

    自己得了胃癌，晚期。

    不是夢，是真的。

    爸爸mama也知道了。

    他們已經(jīng)來了。

    噗噗現(xiàn)在在哪兒？和mama睡在一起嗎？

    不，晚上陳琢理會把他接走。

    大概在陳琢理身邊酣睡吧？

    或者在他那個奶奶身邊？

    他奶奶……

    他奶奶在她做夢前來醫(yī)院鬧過，說什么來著，她竟然忘了……

    夢里過了兩三周，她倒好像真的過了兩三周似的。

    做夢之前的事好像兩三周之前的，所以，才記不大清楚了。

    反而夢里那些事歷歷在目。

    反倒是對張敏的mama還比對陳琢理mama印象清晰。

    不過，那雖然是個并不特別好的婆婆，人品也還是比她那位前婆婆好得多呢。

    她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個度過了兩周的出租屋。

    小小的，雜亂不堪，帶著難聞的味道，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有說不出的溫馨。

    她甚至有點留戀。

    李如洗認真想了想，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個小屋溫馨值得留戀。

    是因為小？

    自己的那個學(xué)區(qū)房也是小得很呢。

    因為人多？

    現(xiàn)在爸爸mama來了，她那兒人也夠多了……

    總不能是因為光線更明亮吧？

    是因為，她的房子里沒有了男主人？

    李如洗搖了搖頭。

    還是因為，于晨潔的小屋子里雖然簡陋艱難，雖然有摩擦有爭吵，但還是充滿希望吧？

    而她家里，充斥的是竭力掩蓋的悲傷和絕望。

    她輕輕地，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好似有大石壓在她胸口，她無力推開，只能這樣茍延殘喘地喘出這口氣。

    還是被沉甸甸地壓得胸悶。

    她緩緩坐起來，夜間不輸液，所以，自己行動還是自由的。

    只是相比起夢中的角色，她的身體如此的沉重和虛弱……

    每次從夢里醒來，都是如此，好像剛從游泳池里上來的感覺。

    連走路都覺得累。

    胃里好像裝了石頭。

    她慢慢走到窗口。

    和某一次半夜醒來，還是不一樣的。

    這一次，沒有護工在附近，哪怕是鼾聲也聽不到。

    外面走廊也寂靜。

    沒有夜班護士的腳步聲。

    沒有突發(fā)重癥。

    沒有家屬的哭聲。

    只聽得到窗外猛烈的風(fēng)聲。

    今夜好大的風(fēng)。

    她在窗口往外望。

    無星無月。

    但依然有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