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鄭直書要是七點前能到家,就不用專門說一聲,大家會等他吃晚飯,要是七點回不去,就要打電話跟媳婦說一聲。 今天是比較清閑和幸運的,他六點四十多就到家了。 第二天就要放十一長假了,他雖然身體疲憊,心情卻很輕松。 回家先向岳父岳母問好,跟妻子打招呼,又抱起兒子來,親了又親,順便說幾句夸岳母辛苦的話。 這些話雖然是為了討好岳母,但也都是由衷的。 沒有岳父岳母的無私奉獻,他們怎有這樣溫馨的小日子過呢? 鄭直書在回到家的這一刻,雖然疲憊,但是甜蜜而放松的,按照習(xí)慣,他們將一起吃飯,吃完晚飯鄭直書主動洗碗,岳父岳母告辭回家——他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真正一碗湯的距離。 然后鄭直書和妻兒享受天倫之樂,帶孩子玩,幫妻子晾個衣服之類的。 可當(dāng)今晚鄭直書換了李如洗之后,一切就變了。 李如洗知道接下來將接到鄭母的電話,得到鄭父的病重消息,然后一切混亂和悲劇就會狂風(fēng)驟雨般展開。 她心事重重,思考著該如何應(yīng)對。 這期間,她鮮明地感覺到自己坐在這不算大的小兩居里那頭頂天花板局促低矮的感受,她鼻子里聞到的是飯菜的香味,混合著坐在她腿上的寶寶身上的奶香。 她聽著鄭直書妻子嘰嘰呱呱和寶寶聊天,還有電視機里傳來的聲音。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有些搞不清楚是她李如洗變成了一個叫鄭直書的男人,還是她本來就是鄭直書,只是在夢里變成了李如洗…… 直到電話鈴響起。 電話鈴聲響起,她像被針扎一般跳了起來,幾乎是有些驚慌失措的。 正帶著寶寶的,鄭直書的妻子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失態(tài),還開了句玩笑:“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嚇成這樣?莫不是背著我借高利貸了?” 電話那端果然是鄭mama。 鄭mama的聲音有點猶豫,這是她遇到比較大和比較少見的事時常見的反應(yīng)。 “伢啊,”她猶猶豫豫說,“你要不要回來一趟,你爹不大好,尿血,現(xiàn)在在鎮(zhèn)醫(yī)院……” “我明天就回去!”李如洗說,“媽,你聽好,現(xiàn)在就把爸轉(zhuǎn)到市人民醫(yī)院去,他的病可能是急性腎炎,挺嚴重的……” 鄭父的死因確實是急性腎炎及其并發(fā)癥。 急性腎炎發(fā)現(xiàn)得早,死亡率并不很高,但如果耽誤了,這病發(fā)展得很快,而且會引發(fā)好幾種相當(dāng)危險的并發(fā)癥。 雖然具體情況還無從得知,但把人送去設(shè)備先進,醫(yī)生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院,絕對比留在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好多了。 多爭取幾天時間,鄭父是不是就可能能活下去了? 鄭母在電話那端猶豫了。 這次,她倒不是不知如何是好,而是真正的猶豫。 鄭家家境不好,他們都是農(nóng)民,而且還種不了地,也沒有養(yǎng)老保險,還是在鄭直書工作之后,才堅持要他們購買新農(nóng)合的醫(yī)保。 一年幾百塊錢,但是生病住院能報銷一半甚至更多。 這個報銷比例是根據(jù)醫(yī)院來的,越是低級別醫(yī)院,報的越多。 他們在鎮(zhèn)醫(yī)院住院,可以報銷百分之七十,若是轉(zhuǎn)到市醫(yī)院,恐怕連百分之六十都未必有了。 她向兒子吞吞吐吐提出了自己的顧慮:“……用,用得上嗎?那邊,不給報咋辦?” “一定要轉(zhuǎn)??!”李如洗急得朝著電話里提高了音量:“現(xiàn)在不是考慮錢的事兒!急性腎炎治晚了可能要命的!我會帶著錢回去的!”想想怕mama沒錢,又說:“我一會兒給你先打點錢去?!?/br> 鄭母習(xí)慣了聽兒子的,聞言又猶豫著答應(yīng)了下來。 打完電話李如洗立刻就把鄭直書余額寶里的錢八千多塊全部打給了鄭mama,給她發(fā)微信說,不夠立刻告訴她,然后著手定機票。 這一次,她絕不會像鄭直書一樣,等到十月二號才回去。 明天的高鐵票肯定撿不到漏的,不用多想,坐全價飛機就是。 鄭直書的妻子潘曼曼湊過來看她訂機票,一邊小心翼翼問:“怎么了?……爸生病了?” 李如洗一邊低頭找機票,一邊“嗯”了一聲。 “很嚴重?” “嗯,應(yīng)該是急性腎炎……” 潘曼曼猶豫了一下,說:“家里有二十五萬,你都帶上吧……”停頓了一下,又說,“如果不夠,我那還有十萬。” 李如洗驚訝地看著她。 鄭直書和潘曼曼工資都不算高,結(jié)婚不到五年,能攢下二十多萬,完全是因為潘家的支持,因為岳父母給他們房子住,他們省下了房租,因為岳母給帶孩子,省下了保姆費…… 就算這二十多萬全部拿給岳父岳母,也不為過,因為這還抵不上這幾年的房租和保姆費。 當(dāng)然,岳父岳母也不會要他們的錢。 鄭直書和潘曼曼至今連輛車都沒買,攢著這些錢,是希望能早日買套自己的房子,省得總是占岳父母的便宜。 可惜,孩子出生后花銷猛增,他們的積蓄離房子首付還有一段距離。 至于潘曼曼自己那的十萬,是鄭直書父母給的彩禮,潘曼曼的mama又給添了兩萬壓箱底錢,湊了十萬,算是她自己的私房錢。 李如洗真沒想到,潘曼曼愿意傾囊而出,拿他們?nèi)控敭a(chǎn),去給沒怎么見過的公公治病。 連她,都被感動了。 當(dāng)初鄭直書自己時,接這個電話大概沒有說的那么嚴重,所以跟妻子也沒說清楚,因此也沒有這一段,要不,他得感動成什么樣兒呀! 李如洗心里感動著,手不由自主就抓住了潘曼曼的手,感動萬分地說:“曼曼,謝謝你,我真的太幸運了,娶到你這樣的妻子?!?/br> 她一邊這么說,一邊也有點驚訝自己會這樣做這樣說,而且一點偽裝的成分都沒有。 想想,大概是鄭直書自己身體的意愿吧。 潘曼曼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得意,紅著臉瞟她一眼,說:“你才知道啊!” 又提出第二個提議:“反正是十一長假,要不要我們母子也陪你去?” 還逗著兒子:“咱們要不要一起回去見爺爺呀!” 李如洗對這個提議有點心動:她明天坐飛機回去,比鄭直書自己上回提前了兩天多,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鄭父,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見不到最后一面。 若是能讓鄭父在彌留之際見到只見過一次的,唯一的親孫子,應(yīng)該也是一個巨大的安慰吧? 但她搜出機票價格時,想想還是算了。 鄭直書正是用錢的時候,還是把錢花在刀刃上吧。 她感謝了潘曼曼的好意,只定了一張機票,最近的一班,明天早上的。 第60章 道阻且長 李如洗的飛機是早上六點多的,她起了個大早,幾乎是摸黑坐機場大巴趕到了機場,發(fā)現(xiàn)大雨已經(jīng)下起來了。 之前看了天氣預(yù)報,說是有雨,但沒說是大雨,可是結(jié)果下的卻是傾盆大雨。 閃電如尖銳的刀劍劈開黑洞洞的天空,雷聲隆隆,雨水傾注而下。 而且竟然還有霧。 李如洗心里憂慮起來,這樣的雨和霧,飛機還能飛嗎?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鄭直書的經(jīng)歷之中,一直到十月二號,這幾天全是大雨,不禁更加深了憂愁。 剛剛下車,手機上的app就有了取消航班的通知。 等到她進了機場,去看電子屏幕,發(fā)現(xiàn)上面果然寫著“航班取消”,心一下就沉到了底。 前去柜臺詢問,得到的回復(fù)是航班因天氣而取消,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起飛,可以改明天的航班,但也不知道明天的天氣是否能正常飛行…… 李如洗不敢等。 鄭直書爸爸的病情危在旦夕,十月二號就要去世的,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她哪里能這么等天氣出行? 可這會兒也不可能買到火車票了! 她上了攜程搶票,看看還有沒有希望搶到別人的退票,但基本是非常渺茫,不能指望。 想來想去,現(xiàn)在別無它法,只有開車一條路了。 鄭直書和潘曼曼沒有買車,但是好在鄭直書前幾年倒是去考了駕照,雖然他實際駕駛技巧和經(jīng)驗等于零,本來打算買了車要請陪練好好練一陣子的。若是他本人,確實是無法開車回去??涩F(xiàn)在是李如洗,又不一樣了。 李如洗開車當(dāng)然沒問題。 雖然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路程開起來確實會非常累…… 迄今為止,她開過的最遠距離是一千一百公里,就是回她家,但那是和陳琢理輪換開的,每人開三個小時就換下一個,她其實也就開了五六百公里,還是中途有休息的…… 她站在機場,行李箱放在腳下,無視周圍擦肩而過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耳邊各種各樣的驚呼、通話和抱怨,現(xiàn)場下了幾個拼車和順風(fēng)車的app,上去搜了一番。 發(fā)現(xiàn)最近要去她的目的地附近的車倒也有不少,尤其是去上海的。可絕大部分都是明天才出發(fā)的,畢竟明天全國高速就免費了。 最早的,也是今晚十二點。 因為十二點開始免費……誰會等不了這幾個小時,如她一般有事關(guān)生死的急事呢! 何況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在上長假前最后一天班。 可李如洗不能等。 二十個小時不休息,才能開完,就算搭一個今天半夜出發(fā)的拼車,最早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到。 更關(guān)鍵的是,十一的高速路大概率擁堵,她很可能還是得十月二號才能到。 也許,鄭直書和他父親的命運什么都不會改變。 所以,她必須得立刻出發(fā)! 沒有車,沒關(guān)系,租車吧。 一般機場附近都不會少了租車行。 她下載了*州租車的app,果然,發(fā)現(xiàn)機場附近就有一家,可惜的是,鄭直書的駕照她卻沒帶在身邊,打了電話去問,對方回復(fù)不帶駕照原件不能租,她只好回去取駕照。 這個時候,也不再浪費時間坐機場大巴了,她坐了地鐵倒回去市內(nèi),這個交通方式雖然累點,但比打車要快……下了地鐵再打個車回家,一路顧不上瓢潑大雨,渾身淋得透濕,連眼睛都睜不開,但她顧不上擦,甚至連走路上樓都是跑的。 時間……太重要了,就是生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