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但是這次給mama做的花園,雖然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對她的身體負擔很大,但是結果也是令她萬分滿意。 一開始只打算大概弄一下,還是要貼合mama的審美為宜,但做著做著,就忍不住照著自己的眼光精益求精起來。 她又買了一些大葉的植物來填充花園,用不同的綠和不同大小的葉片來給花園增加層次感。 還又購入一個很仙的戶外吊椅。 她自己的花園很快就要屬于別人了,就把自己的花園夢想寄托在mama這里吧。 等到一切搞定,她在老家便只有三天時間了,李如洗打算這三天好好帶噗噗逛逛她的家鄉(xiāng),帶他品嘗那些街頭小吃,去看看她曾經(jīng)上過的學校,玩過的地方…… 她想介紹給她的兒子,自己曾經(jīng)生長的地方。 但是沒想到,這天晚上,奇秒的夢境又開始了。 第58章 鄭直書 李如洗在第二次化療之后,越來越嗜睡。這是一種化療后很常見的現(xiàn)象,一來因為癌癥本來就是消耗性疾病,二來因為身體遭受化療藥物的摧殘,機能受到一定損傷之后,身體的自我保護和修復現(xiàn)象。 最近她因造園很忙,體力消耗巨大,不知不覺就養(yǎng)成了睡午覺的習慣,只是事多,不能睡很久,每天強撐著起來監(jiān)督工人干活,這活兒干完了,她也松懈了,竟然一下午都能睡過去,傍晚才起來做飯。 噗噗也跟著她睡覺,一個午覺睡一下午,其結果就是晚上睡得越來越晚。 爸爸mama不知端倪,還嘲笑他們是“一個大懶蛋帶著一個小懶蛋”。 夢就發(fā)生在這天下午的午睡時。 盡管,李如洗已經(jīng)做過了兩個奇怪的,代入他人生活的夢,也兩次夢到回去自己的從前,但是這次的夢,還是讓她覺得更加奇怪。 一開始的時候,她是一個無形的旁觀者,仿佛看電影一般看著那個男人。 看著他在收拾行李。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她還知道他的名字,叫鄭直書。 鄭直書和她一樣,是江南人,但并不同省,他的家鄉(xiāng)在更南邊的那個省份里,在一個全國都頗具盛名的古鎮(zhèn)。 鄭直書家是農民,雖然身處那個有名的古鎮(zhèn),但是卻依然一點都不富裕。 他父母都老實巴交,家住古鎮(zhèn)旁邊,離鎮(zhèn)子還有一定距離,所以也沒法做成客棧來賺錢,他父親身體不好,種不了地,打不了工,這二十年就靠mama每天做些糯米藕、酒釀餅、青團、年糕,和時鮮果子之類的一起用竹籃拎到古鎮(zhèn)里,賣給游客。 但他媽手藝不好,所以生意也不好,只能是勉強維持生活而已。 鄭直書一直學習挺認真,小時候也是左鄰右舍嘴里的別人家孩子,但是限于天賦,最終也只是考上了一個普通一本,而非985、211大學。 這個學校地處中西部某新一線大城市,距離家鄉(xiāng)很遠,畢業(yè)后,他找了工作,就在那個中西部城市待下來了,離家數(shù)千里,路途遙遠,旅費昂貴,只有過年才能回家。 前幾年,他和相戀的女友結了婚,女友是當?shù)厝?,好在當?shù)爻鞘袥]有什么彩禮要求,女方家也通情達理,把自己家閑置的一處小房子先給他們婚后住。 婚禮也是在女方家舉行的。 但鄭直書父母也還是不好意思,把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八萬元給兒媳婦當了彩禮。 婚后的日子還算平靜幸福,很快,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媳婦不愿意農村婆婆來照顧,讓自己mama就近來照顧,帶孩子,丈母娘盡心盡力,鄭直書自然只有感激,也慶幸自己找了個這么好的媳婦,有這么好的岳家。 雖然夫妻倆收入不高,小日子一直緊緊張張,但也算和美,鄭直書盡心工作,只希望能早日自己買房買車,給妻兒一個美好的生活,也對得起一直默默付出的岳家。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身在家鄉(xiāng)的老父母。 本來每年過年回去,還能見父母一面,但結婚之后,妻子也是獨生女,總不能讓付出極多的岳父母每年孤零零過年,他們就商量好,一家一年,如此一來,就成了兩年才能回去一次。 本來還想不回去過年的那一年,選十一或五一長假回去一次,可有了孩子之后,這也成了奢望。 孩子太小,帶回去太費勁,五一十一的車票又難買,平時本就工作忙,孩子帶得少,好不容易放假,再拋開辛苦帶孩子的妻子和岳家回老家去,似乎又太不像話。 以至于到孩子三歲,他們就只回了一次老家。 鄭直書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愧疚,但他也沒法子,一邊是他回不去,另一邊是這房子本來就不大,又是岳父母的房子,總不能叫父母來住吧? 他只能教會父母用微信視頻通話,經(jīng)常跟父母視頻和打電話。 雖然愧疚,但現(xiàn)在正是他奮斗的階段,而父母年齡還不算老,尤其mama,才五十出頭,父親年紀大些,當年結婚就三十多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 他心里也是有計劃的:過幾年,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接父母來養(yǎng)老,如果媳婦不愿意住一起,就在附近給父母租個房子住。 但不是現(xiàn)在,他的工資養(yǎng)家本就緊巴巴的,還要攢錢買房,現(xiàn)在實在是給父母付不起租金。 前幾天,也就是國慶前兩天夜里,他卻突然聽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病有點重,讓他最好快回一次家。 鄭直書有點懵,可是九月三十日的車票,這臨時買,怎么可能買到? 飛機票呢?他家離飛機場太遠,況且九月三十日的飛機票,也幾乎沒有不說,就算有,也肯定是貴得離譜了。 他打電話問mama父親嚴不嚴重,情況怎么樣了,mama在電話里說不清楚,猶豫了半天,說現(xiàn)在在鎮(zhèn)醫(yī)院里,情況還行吧。 鄭直書想,在鎮(zhèn)醫(yī)院里,應該還不是嚴重到什么程度,想來想去,搶到的一張十月二日的高鐵票舍不得退了,去買比它貴好幾倍的全價機票。 所以,收拾衣物的這天,正是十月二日。 接下來,李如洗像個無形的觀眾一樣,看著鄭直書如何告別了妻子和孩子,向丈母娘點頭哈腰說:“這幾天就麻煩您了,辛苦你們照顧孩子……” 然后他打了車,提著行李箱和給父母的禮物,朝著高鐵站而去。 十月二號其實高鐵站還不算是擁擠的高峰,但依然是人來人往,摩肩擦踵,鄭直書要坐整整十一個小時多的高鐵,坐得腰酸背痛,整個人飄飄浮浮,渾渾噩噩…… 中途起來上個洗手間,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腳踩著列車地面都好像踩著云朵似的,一腳深一腳淺。 而車還晚點了。 據(jù)說原因是因為哪里大雨,屬于不可抗力。 本來應該八點多到的,十一點多才到。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在黑夜之中,火車站外霓虹閃爍,人聲鼎沸,接站的,見到了親友的旅客,拉客的出租車…… 而鄭直書孤身一人,拎著小小的旅行箱,看著黑暗中如同水缸里往下倒一般的大雨,愁眉不展。 這個城市到他們的鎮(zhèn)里,本來車是很多的,甚至在火車站,就可以隨便看到拉客去古鎮(zhèn)的車,可這是白天的事,晚上卻是沒有的。 而一百五十多公里,打車實在太貴了。 要是以前,還可以看看滴滴順風車,現(xiàn)在順風車也下架了。 若是在附近找個小旅館對付一晚上,明天一早坐車去…… 他想著,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電話許久沒人接,他又打,情緒焦躁起來。 打到第三個電話,才有人接起,電話那邊的母親帶著哭腔。 “……今天早上才轉到市人民醫(yī)院,醫(yī)生說來得太晚了……透析……醫(yī)生給了病危通知書……” 鄭直書腦子里嗡的一聲,他結結巴巴地安慰母親:“媽,別哭,我已經(jīng)下火車了,這就打車過去……醫(yī)生,醫(yī)生下病危通知書不一定是真的沒救了,他們是為了出事不擔責任……不一定有事……媽,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到了……” 說到后來,男人的嗓音也帶著哭腔。 掛了電話,他用發(fā)抖的手在滴滴上叫車,這時候也顧不上什么打車多貴了。 市人民醫(yī)院,他知道的,不是指他現(xiàn)在所在這個著名的城市,而是指他家鎮(zhèn)所屬的縣級市的人民醫(yī)院,離此同樣一百多公里。 甚至還要遠一些。 火車站打滴滴的人很多,??奎c卻是地方有限,他暈頭轉向,跟司機打了好幾次電話,才在二十分鐘后坐上車。 冒著大雨上車,他渾身被淋濕,臉上混合著雨水和眼淚,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哆嗦。 好心的司機以為他冷,還說:“要不要給你開暖空調?” 終于到了醫(yī)院,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里狂奔,mama又沒接電話,他充滿不祥的感覺,跑向急救室…… 可惜江南這些縣級市醫(yī)院雖然級別不高,但都建得不比三甲醫(yī)院小,豪華而設備先進,等他終于找對地方,他父親已經(jīng)被送出來了,臉上蒙著白布,mama哭得癱在了地上…… 李如洗難過地旁觀著一切,對鄭直書的所有感受都能感同身受。 她能感受到他心里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悔恨。 還有那種難以置信。 她看著他跪倒在父親遺體前,看著他撕心裂肺的痛哭,看到他最后還是要站起來,扶起自己的mama,行尸走rou般cao持父親簡單的葬禮。 她看見他跪倒在墳前,最后哭得幾乎暈了過去。 她甚至能看到他腦海中的回憶,小時候,父親怎樣陪著他在田頭地間玩耍,怎樣陪著他在小溪邊捕魚捉蝦,他上學,輔導不了他的父親只能默默陪著燈下的他……他其實不聰明,成績都是靠勤學熬出來的,也是靠父親陪著,無論多少點,無論怎么揉著眼睛,也要堅持陪他…… 父親身體不好,但是他小時候,父親還是會種地的,勉強支撐著,腰被壓得直不起來,費力地喘著氣…… 他快要高考了,父親想給他湊學費,在家里不大的院子里養(yǎng)豬……可惜,最后也沒養(yǎng)好,攤上豬瘟,都死了……mama坐在門前罵著父親,父親一言不發(fā),坐在床邊抽煙…… 回憶太多,痛苦太深,李如洗都難過得把持不住…… 所以,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了鄭直書,時間也回到了國慶前兩天時,她愣了半天,才感到驚訝。 第59章 訂機票 當李如洗變成了鄭直書時,周圍的一切都鮮明起來。 鄭直書剛剛下班回來,身體很疲倦。 這種疲倦和她自己最近的疲倦是不一樣的。前者是一種高強度工作了一天之后的體力精力消耗過于巨大的疲倦,而她自己的疲倦,則來自于身體的病痛和生機的逐步枯竭。 鄭直書的工作加班比較多,總是家里最后一個回來的。 岳母已經(jīng)退休了,岳父還沒有,妻子在一個相對清閑的國企,收入不高,但是體制內的工作,相對有保障。 岳母自己一個人帶孩子,還是很辛苦的,還得一年,孩子才能進幼兒園。 當然,最難帶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 妻子回家最早,基本五點多點就能到家,她到家?guī)е⒆?,岳母才能去給全家做晚飯。 然后岳父也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