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宗接代_分節(jié)閱讀_30
秦嘉禮答道:“你放屁,分明是師爺改的名?!?/br> “那老東西精得很,不過是怕老當家心生芥蒂,丟了你賣了你,才一直管你叫胖頭?!闭f到這里,他直起身,左手抱著右手肘,右手食指點在太陽xue,做出追憶的姿態(tài),“這些年來,你難道就不好奇,是什么樣的人家給你起名叫‘嘉禮’‘遇之’么?” “不好奇?!?/br> 趙青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夫嘉者,善也;禮者,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嘉禮者,古之五禮也。遇之,則喻以遇善,遇天經(jīng),遇地義,遇民行,善五禮。好名字??!你當真不好奇?” 秦嘉禮很冷靜地一搖頭,其實是沒聽懂:“不好奇。” 趙青山大嘆一聲:“唉!你小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狼心狗肺啊!” 秦嘉禮慢吞吞地說道:“你有話直說,別他媽裹腳布似的賣關(guān)子。” 趙青山不急不慢,用鴛鴦蝴蝶派的筆法敘述道:“前些月,我入川的時候,在船上碰見了一位女子,這女子三十多年紀,一身月白旗袍,眼睛像極了你,手里牽著兩個孩子,一個叫鐘明,一個叫嘉禮。我心中一動,派人與她搭訕。你猜怎么著?” 秦嘉禮眼角一跳。 “她一開始不肯搭茬,疑心我派去的是壞人,后來禁不住軟磨硬泡,再加上旅途寂寞,吐露了一些身世。原來她祖上竟是探花郎出身,相貌堂堂,炙手可熱,及至到了她父輩這一代,聲勢式微,只能與商人為伍,去年她父親鬼迷心竅,和日本往來做生意,賠了個血本無歸不說,連性命都搭在了日租界。 “她四方求助,才弄到旅行證和路費,帶著兩個孩子從租界逃了出來。我的人問她,為什么兩個孩子年紀一樣,輩分一樣,祧字卻是一個‘鐘’一個‘嘉’。她說,是因為幼時有個嘉字輩的弟弟被弄丟了,父親一直惦念著,故而如此取名。 “我聽到此處,再一看那倆小孩的面貌,頓時已有七八分確定,他們就是你的家人。遇之,你說巧不巧?你遍尋不到的身世和家人,隨隨便便地就讓我碰見了?!?/br> 秦嘉禮放下雙腳,臉色不善:“你把他們怎么了?” “著急了?放心,活得好好呢?!?/br> “趙青山,我還是那句話,我倆的帳我倆算,別他媽的拉扯上不相干的人!” “這話說得有意思,敢情我成惡人了?當初是誰打算一把火活活燒死我的?” 秦嘉禮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與寒冷:“連我都知道‘成則為王,敗則為寇’,趙青山,你太輸不起了?!?/br> “好一個成王敗寇和輸不起!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牙尖嘴利?” 秦嘉禮目光沉沉:“今天我落你手上了,你要殺要剮可以直接來。” 趙青山冷笑一聲:“老子的確要殺你,不過為了避免你說我是以多欺少輸不起,我會讓你死得心服口服?!闭f著,他一扭頭一拍手,旁邊一個人立刻雙手遞上一把舊式柯爾特手槍,這手槍老舊到了一定程度,簡直能夠當作古董展覽。 他打開轉(zhuǎn)輪式的槍膛,填進去一顆子彈,然后將手槍撂在了秦嘉禮的面前:“賭一把么?” “怎么賭?” “槍,我放桌上。里面有子彈,至于在哪個彈巢里,你我都不知道。誰先拿到槍,誰先把子彈打進對方的身體,誰就算贏?!币娗丶味Y一抿唇一皺眉,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怎么樣,敢不敢?” 秦嘉禮頓了一下,冷聲反問道:“我有選擇的余地嗎?” 同一時刻,沈婉貞這是第三次看掌中的懷表了,原地踱了個十多個來回,她把自己踱成了一頭拉磨的驢:“姐夫怎么還沒找到那個趙師長……這都什么時候了!” 小杏原本蹲在地上,這時候忽然站起了身:“沈jiejie,你看,你姐夫身邊那個人是不是趙師長呀!” 沈婉貞最討厭女人跟她姐妹相稱,然而管不了那么多了;踮腳舉目一望,她看見了兩個男人并肩漸行漸近,其中一個自然是她姐夫,另一個做戎裝打扮,面龐小而清瘦,眉目深而立體,正是秦嘉禮的趙師長。 剎那間,她心中緊繃的一弦松了下來——說不清為什么“松”,大約是為以后還能輕松借錢而感到開心。 趙師長走到了她們的跟前,抱著雙臂,微垂下頭:“小杏姑娘,你最后一次看見遇之是在什么地方?!?/br> 說這話時,他的口氣平穩(wěn)而平淡,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小杏卻由于今天剛經(jīng)歷了一次生死,敏銳地覺出了一絲殺意。 那殺意是夜半密林的一盞燈,在他眼中幽微而隱秘地明滅焚燒,似乎隨便一陣風、一只鳥的經(jīng)過都能掀開燈罩,觸發(fā)一場不死不休的大火。 她由衷地害怕起來,后退了一步:“金、金川大酒店……” 趙師長云淡風輕地點了下頭,聲音甚至有些溫和:“好,我知道了。謝謝你?!?/br> 小杏閃到沈婉貞身后,搖了搖頭。 ……可能連這位趙師長自己都不知道,剛剛那一剎那,他的眼神扭曲得接近瘋狂了。 第二十三章 另一邊,趙青山牙關(guān)緊咬,表情也扭曲了起來——他盡管搶先奪下了手槍,可竟然連開三槍都是空槍! 要知道,這槍一共才只有六個彈巢! 閃念間他干脆放棄開槍——這玩意兒后坐力極大不說,每次扣下扳機都必須用手撥動槍片子,讓彈巢對準槍管才能打出一發(fā),非常之不實用。 一個箭步繞到秦嘉禮面前,他攥起拳頭猛然砸了過去! 這一拳又快又狠,幾乎挾帶了剛猛的風聲;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只見秦嘉禮往后一仰躺在包廂沙發(fā)上,避開當頭一擊,緊接著雙腿一抬架在了趙青山脖頸兩側(cè)! 秦嘉禮雙腿力道不輕,全力壓在他肩膀上時,幾乎讓他感到重心一沉;但他毫不以為然,因為他并非真的要與秦嘉禮rou搏,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轉(zhuǎn)輪、上膛——只聽“咔嚓”一聲響起,手槍已在他掌中準備就緒,就在他勢在必得地一舉手,準備將子彈送入秦嘉禮眉心的那一瞬間—— 下一秒,他頸骨也響起了一聲“咔嚓”! 這一聲輕響在趙青山耳邊放大了無數(shù)倍,簡直如同驚雷一般;他只感到脖頸一痛,秦嘉禮雙腳不知怎么的一錯一扭,竟然讓他脖子瞬間脫臼! 趙青山當即踉蹌幾步,然而還是不死心地一抬手,想要扣動扳機;與此同時,秦嘉禮也抬起了手——他抬手抓起桌上的茶壺茶杯狠狠擲了過去! 扔東西一道對于秦嘉禮來說,可謂是爐火純青。趙青山脖子僵痛,躲閃不及,被接連不斷的瓷器砸了個滿頭包,很快潰不成軍地退到了房間角落。 饒是如此,他依然緊握掌中手槍,不肯放手。 秦嘉禮乘勝追擊,疾步?jīng)_到趙青山跟前,他一把制住趙青山的咽喉,同時一膝蓋一耳光招呼了上去! 打架的時候打人臉,從武學道義上講,似乎頗不文明,不過這既是生死決斗,講文明也沒什么意義。 于是秦嘉禮打完一耳光,又補了十幾耳光,扇得趙青山頭暈眼花,罵聲不斷,臉上一塊爛皮傷疤都快振翅起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