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畫的人。

    甚至不需要思索，她只會想到一個人的面容。

    “那我們一起吧！”枝野康平見她有一剎那的出神，建議道，“我也想看看柳原老師的人物畫！”

    柳原月沒有拒絕，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畫筆在紙面上勾勒。

    除了最初學習繪畫的時期，她幾乎沒有畫過人物。在她的身邊，既沒有值得她耐心去觀察的親朋好友，也沒有任何她想要記錄下來的容顏。

    不過現(xiàn)在，似乎有了例外。

    落筆之前，就連柳原月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已經(jīng)對工藤新一如此熟悉。

    不論是五官還是骨骼，每一寸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腦中，不差毫厘。

    少年的身后是落日熔金，迎面是凌冽朔風。

    他朝她走來。

    筆觸下的人如綠植一般散發(fā)著生機與活力，躍然紙上的是蓬勃盎然的春意與朝氣。

    他帶著敢于克服萬難的勇氣，朝遠方走去。

    出于私心，她難得選用了飽和度高的亮色，像是要將美好的一切都賦予其上。背景虛化，畫面中央的少年仿若在宇宙中心發(fā)著光，被漫天的繽紛色彩所環(huán)繞。

    ——更甚驕陽。

    “這位哥哥是柳原老師喜歡的人嗎？”枝野康平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的身邊，探著腦袋看過來，滿臉好奇，“他真好看，您畫得真好?！?/br>
    作畫者對畫中人物的感情總是難以隱藏的，落筆輕盈是喜悅，落筆沉重是憤怒，色調(diào)、構(gòu)圖與布局都可以被輕易看透，一切在畫面上展露得淋漓盡致。

    “誰會不喜歡太陽呢？”柳原月反問道，“你也想把我這幅畫掛在走廊上嗎？”

    枝野康平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說什么呀，柳原老師。之前的那幅畫是因為爸爸喜歡，我才同意他掛在走廊上的。您是不高興了嗎？”

    柳原月注視著他的表情，與他對視片刻，而后笑了一下：“撒謊。”

    她沒有再多說什么，將筆放下：“老師現(xiàn)在去洗手，回來會檢查康平的上色情況，不要偷懶噢。”

    -

    今日的這趟行程并非單純?yōu)榱私o枝野康平上課，她還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沒有證據(jù)的推理是毫無意義的，僅有懷疑更不足以支撐搜查家宅的命令。

    根據(jù)她所學過的理論知識，大多數(shù)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兇手都會將自己殺害的對象看成是自己的作品，渴望展示在更多人的面前，也一定會留下某件物品自我欣賞，反復從中獲得強烈的自我滿足。

    以她對兇手的分析，幼時被約束壓迫過度的他必然會將這些物件放在居住環(huán)境之中——這是他感覺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獲得心靈棲息的地方。

    倘若離得太遠，他會為之感到煩躁不安，就像有看不見的繩索拴在脖頸一般痛苦。

    假如枝野誠果真與這一系列的殺人案脫不開干系，他會將什么東西留下來？又會放在哪里？

    不遠處是黑黝黝的樓梯，一直連接到之前枝野康平帶她去過的那間位于地下的藏畫室。

    柳原月站在原地看了幾秒，側(cè)身回到了走廊，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自己的那幅風景寫生畫。

    上面的色彩與剛才的使用截然不同，泛著金屬的冷意。

    她伸手，指尖輕碰已經(jīng)被覆蓋了水晶薄膜的畫紙，觸感冰涼。

    手指順勢游移到畫面右下角，被畫框的弧度擋住。

    柳原月的身體驟然僵住，雙眸睜大，連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感到腦海中無數(shù)的思緒聚攏在一起，催促著她進行下一個動作——她輕輕打開遮住紙張邊緣的木質(zhì)畫框。

    覆蓋處是少量淺綠的草坪，上面有黑色走珠筆隨手寫下的簽名。

    這是她的作畫習慣，也是大部分畫者都會做的事情。

    半點停頓也無，她果斷將畫掛回原處，飛快走向那兩幅從第一眼見到起就令她耿耿于懷的畫。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揭開畫框的幅度很小很輕，清楚地看見上面所留下的，屬于松本春與秋保麗子的簽名。

    ──“這兩幅是康平朋友的畫?！?/br>
    枝野誠當時是這么解釋的。

    高度緊張之下，她的五感敏銳不少。身后響起的腳步聲不斷敲打著她的耳膜，柳原月眼疾手快地將畫框安好，重新將畫掛了回去。

    轉(zhuǎn)身之際，枝野誠的身影恰巧從拐角處出來，與她目光相接。

    他掃了眼墻壁上的掛畫，溫聲問道：“柳原老師怎么在這邊？”

    這條走廊很長，若非刻意，從畫室出來是不會路過此處的。

    柳原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枝野先生家中的畫作堪比美術館，我忍不住欣賞了一會。沒有征求枝野先生同意，還請勿怪?！?/br>
    枝野誠客氣道：“當然不會，能得到柳原老師欣賞，是我的榮幸?！?/br>
    “謝謝枝野先生。康平應該快畫好了，我先回畫室了?！绷聦λc頭致意，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離開。

    步入畫室的那一刻，她的臉色沉下來，反手將門鎖擰上，連座位都沒回，后背抵在門上，掏出手機編輯短信。

    「to 工藤新一：枝野宅，速來?！?/br>
    “滴——”

    信息發(fā)送的聲音中斷，文字框前出現(xiàn)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紅色感嘆號。

    發(fā)送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