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梧深深懷疑這老頭兒分明一張破畫兒，怎麼倒好像背后長了眼睛：“呃，我就是想說，睹微知著甚麼的，我真不會。”

    “不會就學(xué)?！?/br>
    得，又繞回去了。鳳梧嘟囔道：“說不定父皇以前也被你這麼折磨過，才把你畫那麼丑?！比绱艘幌氡阌X得心癢難耐，是以試探道，“你認識我父……不，妖皇？”

    “大名鼎鼎的妖皇鳳嫡，誰不認識?！蹦抢羡挪⑽椿仡^，卻還是忍不住應(yīng)了。

    鳳梧一聽有戲，便行到墻邊：“那你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老叟并未立時回話，鳳梧盯著畫卷上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暗中揣測他現(xiàn)下究竟是個甚麼表情：“我看這畫紙也有些年頭了，莫非你們是故人……”

    “不是?！蹦抢羡磐蝗话l(fā)聲打斷，跟著回過身來盯著鳳梧道，“無需顧左右而言他，你一日學(xué)不成一日不得出?！?/br>
    “憑甚麼？！”鳳梧一跳三尺高。

    “就憑現(xiàn)在的你，出不去。”

    鳳梧頓時蔫了：“可為甚麼……”

    “為甚麼是你，為甚麼來這兒？”那老叟重新坐好，捏著吊桿道，“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哼，說得好像我們能做主似得?！?/br>
    鳳梧本疑心前一句，卻被最末這句急得皺眉吼道：“自然！若自己都做不得自己的主，活著和死了有甚麼區(qū)別！”

    那老叟卻沒生氣，只淡淡掃他一眼道：“這也并無不可。只是，或許因此你……們妖界終歸只能稱霸一方，而非問鼎六界?！?/br>
    “誰稀罕！”鳳梧哼了一聲，也不愿再與他說話。自顧氣鼓鼓地回去坐下了，勾著那木簡卷起又展開，稀里嘩啦亂翻著索索作響。

    那老叟垂下眼目，輕聲道：“真像他……”卻見鳳梧耳朵動了動，似乎要轉(zhuǎn)過頭來，他便順勢合上雙目。

    鳳梧回頭只見那破老頭兒睡著了似得，也就在心里呸了一聲。睡覺都抱著那破吊桿，也不知道寶貝個啥。

    “帝君果然一如既往鐘愛這寶物?！币粋€仙人緩步趨近天池畔，望著前面那服玄端之制的人道。

    “哪里談得上是寶物?！蹦侨宋⑽P首一笑，那十二瓣金線壓五采玉云的冠匡上，組纓雙玉簪映襯得他雙眸閃閃發(fā)亮，“玉仙君，多得勞煩你?！?/br>
    “邊界多寒，帝君的紫金裘呢？”

    天帝下意識舉手摸了摸肩膀，復(fù)又笑道：“一時忘了帶出來。”

    玉仙君呵了一聲，望著他手中摩挲著的釣竿道：“這個倒是不曾忘。不過帝君當(dāng)知，此等下界尋常之物，是無法與天地同壽的?！?/br>
    “本該如此?！碧斓鄞鼓靠粗欠狐S彎曲的竹枝嘆息一聲，“不過是帶在身邊久了，多少總有些……玉仙君無須費心，且略看看便是。”

    玉仙君接過這光滑無比的細枝，即使一眼就能看出問題所在，還是盡心檢查一番：“天帝也有牽掛。”

    天帝失笑：“自然，無牽掛自在灑脫，便是天道亦不能?！?/br>
    玉仙君捏著竹枝的手頓了頓，克制著不在面上顯出譏諷之色：“天道可有啟示帝君，接著又當(dāng)如何？”

    天帝微微瞇眼：“玉仙君何意？”

    玉仙君揚了揚那根釣竿：“比如，此物天道是叫天帝舍或留？”

    天帝拉平了嘴角并未回答，玉仙君這便冷笑一聲，垂目接著查看那物：“小仙懂了?！?/br>
    天帝嘴角一抿，還是轉(zhuǎn)眼望著云煙浩渺的天池幽幽道：“名為池，澄澈清冽，實則空無一物。”

    “自下慕上，天威浩浩；自高至低，一覽無余。”玉仙君將那竹竿橫托于掌心，“若非帝君仙力，此物早些年已腐?！北阌贮c著某節(jié)處道，“此處曾被折斷，便是修好，也無法釣上魚了?！?/br>
    天帝一臉悵然：“魚自不是本君所求。”

    “小仙盡力而為。三日，也許?！庇裣删种蟹`光一轉(zhuǎn)，竹枝已收入袖中。見天帝目中微微露出期盼之色，便忍不住冷笑道，“帝君可曾有求而不得之物？”

    天帝看了他一眼：“玉仙君，此非彼。”

    玉仙君毫不畏懼直視他道：“天帝圣明?！?/br>
    天帝悠然一嘆：“……玉仙君，本君知道你與亢宿星君私交甚篤?！?/br>
    玉仙君嗤了一聲：“天上日月無年，誰和誰還不能多說幾句話?！?/br>
    天帝攏了攏袖子：“玉仙君，本君并無此意。”

    “是極，天帝安排自然別有深意。小仙慚愧，不能明了?！庇裣删卮塘怂痪?，見天帝依舊面容繃緊了便挑眉道，“只是他卻不知，豈非不公？”

    “下界歷劫一事，他自然是知曉的?！碧斓鄣瓚?yīng)了。

    “可他知道多少？”玉仙君盯著對面人的臉，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該知道的，本君能說的，并無隱瞞?！碧斓厶谷坏嘏c他對視片刻方微微移開眼睛，望向云海之下，“他并無異議?！?/br>
    “整個天界誰不曉得亢宿星君最重規(guī)矩！”玉仙君逼近一步，“便是你要他去死，甚至連理由都不用，他也會去——就因為你是天帝！”

    天帝露出遺憾之色應(yīng)道：“雖則本君承命為天帝，也不過是天道之下一枚棋子罷了。”

    玉仙君瞪著他：“凡不能解釋之事，統(tǒng)統(tǒng)推給天道，天帝是否覺得天道當(dāng)真一無所知？！”

    “本君從未如此想過，亦不敢?！碧斓蹟咳菡溃氨揪钅阕o友心切，已破例允你下界一次?！?/br>
    玉仙君呵了一聲：“那又如何？一切還不是按著你所想的那個方向前行！”

    “并非是本君所想?！?/br>
    玉仙君挑眉呵了一聲，自然是不信的。

    天帝長嘆口氣：“玉仙君，何為亢宿？”

    “……東方青龍七宿第二宿。”玉仙君滿心不悅，最終還是應(yīng)了。

    “二宿屬金，應(yīng)蒼龍之頸?！碧斓蹞P起手來，掌心浮現(xiàn)一縷淡金色的光芒，漸漸化為一條飛龍，“而龍頸，有龍角之護。雖涉險地，亦可化吉。”

    玉仙君瞇了瞇眼：“所以除了我，你還安排過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