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別吊我等胃口哇?！?/br>
    “哈哈哈——好說好說。此事原是如此……這般……”

    “誒呀，果然妙極！”

    “可不是？罷罷罷，到底是天家貴胄非我等可及。諸位大人，我們不妨滿飲此杯，恭祝王爺松柏長青、兒女福澤綿長——”

    “請——”

    歐陽庭穿過廊下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真沒想到你們是這樣一群大臣，難怪王爺不喜宴飲。此外，有武功有內(nèi)力導(dǎo)致聽覺敏銳，也不見得是好事。

    巡過這處，歐陽庭便又往各處走動。今日王府設(shè)宴，來往人多眼雜，他總得盡心盡責(zé)。

    正行過中院，就聽墨琴招呼他。

    今日府上有喜，那孩子自是拾掇得分外齊整。眉黛青山、雙瞳剪水之類年歲還小談不上，新裁的料子穿在身上較眾人倒多添幾分精神氣，望著格外出挑。此刻那張小臉滿是歡欣，先前的靦腆里不覺多了些活潑喜氣。

    歐陽庭看他笑嘻嘻一徑過來，抬手就敲他腦袋：“你不跟著世子伺候，倒是躲懶四處看熱鬧麼？”

    “自然不是。”墨琴撫著額頭眨眼。

    “那就是肚子餓了？”歐陽庭忍著笑，轉(zhuǎn)身領(lǐng)他往廚房去，“還一陣才開席，且去尋些糕餅給你果腹。”

    墨琴隨他往外行悄聲道：“我不餓?！?/br>
    “你這年紀(jì)正該多吃些。你看阿虎，每天嘴里不停的。”

    墨琴掩口吃吃一笑：“那倒是，每次見阿虎哥都在吃果子點心?！?/br>
    “又背著我說壞話！”對面小院轉(zhuǎn)出個少年來，沖他倆呲牙咧嘴。

    墨琴呀了一聲：“阿虎哥?！?/br>
    “可不是你阿虎哥我麼？”阿虎斜了一眼歐陽庭道，“你還是離我哥遠(yuǎn)點兒的好。瞧瞧他那尖酸刻薄的樣兒，指不定這會兒肚子里編排我甚麼呢？”

    “也不曉得是誰說，有些話不能當(dāng)面講來著?！睔W陽庭掃他一眼，“況且推己及人、以己度人的，并不見得都是好的?！?/br>
    阿虎跳起撲來佯怒道：“喂喂！”

    歐陽庭閃身讓過：“你今天該著看護(hù)蘩萍院，怎麼跑這兒閑逛來了？”

    “我可不是玩忽職守?！卑⒒⒄痉€(wěn)了又得意洋洋挑起眉來，“世子一臉不耐說找你呢，你還不快去？”

    歐陽庭皺皺眉：“甚麼時辰的事？”

    阿虎歪著頭一想：“一盞茶？一炷香？誒呦，我可不記得了。”卻又嘿嘿直笑，“誰叫你是各處巡查的呢？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很合理嘛?！?/br>
    歐陽庭懶得和他計較，單交代了他領(lǐng)著墨琴去吃些東西，自個兒轉(zhuǎn)身匆匆去了。

    蘩萍院原是賞景內(nèi)堂，滿植芳草瑤花。如今春正好時，自然美不勝收。用作招待女眷之所，倒也便宜。

    歐陽庭一路急急行來，心中思量：如今王府沒有王妃，王爺先前也沒讓哪位側(cè)妃或夫人出面，想必還是由已出嫁的三位公主代為照應(yīng)。

    趕到院前歐陽庭又腳下一頓，他好賴是個侍衛(wèi)，這般進(jìn)去多有不妥。恰好見堂上的蓮兒端著果盤子出來，便請她進(jìn)去通傳。

    不想那蓮兒笑嘻嘻道：“歐侍衛(wèi)，世子早傳了話出來，說見你來了就叫立刻滾進(jìn)去呢?！?/br>
    歐陽庭無奈：“里頭都是各府官家太太小姐，我這——”

    “誒呀，世子是與大小姐并二小姐在后堂說話。廳里那些夫人小姐們正由三小姐領(lǐng)著說話吃茶，并不出來的。”蓮兒招招手邊笑邊讓他跟來，“你且悄悄打藤花架子下穿去后堂便是。再者說，誰還稀罕見你不成？”

    “蓮兒jiejie教訓(xùn)得是?！睔W陽庭無奈拱手。跟著一路進(jìn)來便又低聲道，“蓮兒jiejie好心腸，且教我一回。不知世子為何這般急著尋我？”

    蓮兒苦了臉小聲道：“我也不曉得。但先前傳話時，世子很是惱著呢?！?/br>
    歐陽庭聞言不由皺眉：“世子向來與三位公主友愛，這不該啊?！?/br>
    “早先都和樂融融說著話，不知怎的世子就摔了杯子。”蓮兒嘆口氣，“可幸二小姐穩(wěn)當(dāng)，笑著說聲‘碎（歲）碎（歲）平安好兆頭’，只管喚了人來重新上茶?？偹銢]驚了廳里夫人姑娘們?！?/br>
    歐陽庭對這位世子也是無奈：“可幸，可幸?！?/br>
    說時見到了堂前，歐陽庭便謝了她徑直過來。門口伺候著的兩個女婢見是他忙得放行，切切催他快進(jìn)去。

    過得堂前小院到了屋檐窗下，就聽里頭世子風(fēng)梧懶洋洋道：“蘩萍蘩萍，這后妃采荇，諸侯夫人采蘩，大夫妻采萍藻。我的好jiejie們，賞景采花便是，何苦總擠兌我?！?/br>
    歐陽庭住了步子，打開著半扇的窗向內(nèi)望，就見正對著個鵝黃夾紗半袖裙縟的官夫人捂著心口連連道：“還曾來的擠兌？阿弟，阿弟，這話說得好叫大姐傷心?！?/br>
    “小弟，你何以與jiejie們這般生分？”她身側(cè)一個頭佩金鎞、腕著寶釧的女子忙著揉她胸口順氣，“當(dāng)年這《毛詩》還是大姐教你一字一字念的，如今倒叫你拿來氣她不成？”

    “氣甚麼？大姐嫁了周府大郎，自是衣食無憂。倒是二姐，你出閣日子也不短了，何妨多cao心你家郭大人？”風(fēng)梧歪在另一邊椅上，一臉無趣踢著足上抱香履，“聽說又納了一房小妾，還傳出好消息了？”

    “小弟你——”那女子氣得面上一白，卻硬生生摁住手上鐲子止了這話。

    “弟弟！這可是怎麼和兩位jiejie說話呢？”風(fēng)梧對面那個頭上簪著翠鈿的女子放下茶盞怒目而視。

    “三姐，你一舉得男自然寬懷，想來趙家老爺子抱著大孫子也能再多活些年?！憋L(fēng)梧似笑非笑端起手上茶杯只隨意一拱，“說來我還沒當(dāng)面賀你，這一杯便以茶代酒吧?！?/br>
    “唉，小弟，jiejie們曉得你大了，有些話不愛聽，可你也鬧得委實不像樣?！毕惹案械亩〗悖缃竦墓蛉司忂^這口氣來幽幽道，“少年人愛些甚麼jiejie不敢稱懂，但也曉得你鬧出的那些……很是不該。”

    “劉管事還是風(fēng)管家和你說的呢？這倒是忠心耿耿?！憋L(fēng)梧冷冷一笑。

    他大姐周夫人忍不住道：“你倒別隨意猜忌埋怨人。單你這些年發(fā)作下人，哪回不是人家替你遮掩的？”

    “你也好說是下人。不中用的，不會伺候的，沒那眼力見兒的，打死又如何？”風(fēng)梧拉下臉來，半是嘲諷半是冷漠。

    “弟弟！在jiejie們面前還要如此麼？”趙夫人氣得過去揪他耳朵，“還當(dāng)自個兒七八歲不知事？你倒是想！”

    “好三姐?！憋L(fēng)梧作勢嬉皮笑臉握住她手，“我自是敬重jiejie們。但……”他聳聳肩又?jǐn)傞_手道，“打前年起，父王便往我屋子里放人了，我能如何？”

    他三姐趙夫人聞言一愣，嘆息著抬手撫他鬢角輕道：“弟弟……唉，我苦命的弟弟?！?/br>
    這話一出，周夫人也摸出帕子來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