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發(fā)送后，蘇暫那的背景音闖入了喬昕的聲音，她趁著蘇暫咽口水的空檔，嘀嘀咕咕報告了一堆劇本進度。

    沈千盞適時地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季清和原本只是關(guān)心，見她似有誤會，也沒解釋，收起手機，離開房間。

    他離開時，還不忘順手關(guān)門。

    那道關(guān)門聲清脆響亮，完全沒有剛才與她暗度陳倉時的低調(diào)。

    蘇暫那果然一頓，安靜了幾秒。

    片刻后，他才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叫了聲：“季總，您這么晚還沒睡呢？”

    沈千盞將屏幕調(diào)回視頻頁，邊吃著獼猴桃邊回：“別叫了，他出去了?！?/br>
    蘇暫啊了聲，大為可惜：“春宵一刻值千金，盞姐你今晚的損失可不小??？”

    沈千盞沒接茬，表情寡淡，仿佛對蘇暫開的低級玩笑很是不屑一顧。

    葷段子圖得就是有聲有色，她不捧場，蘇暫很快失了興趣，連承啟轉(zhuǎn)折的鋪墊都省了，接著方才的斷點繼續(xù)做匯報。

    然而，沈千盞僅僅只是表面淡定而已，優(yōu)雅的偽裝下，她滿腦子呼嘯而過的，全是不久前在藏室里發(fā)生的香艷一幕——

    堪稱4d聲景，立體環(huán)繞。

    仿佛連他身上漸漸濃郁的冷香都似近在鼻端，呼吸可聞。

    她今晚哪有損失？

    她賺大了！

    ——

    沈千盞對季家并不陌生。

    去年，她為了求季老先生出山，先后來這拜訪過三次。

    雖不是腳下的每塊磚都熟悉，但好歹也算輕車熟路。

    季宅的建筑風格與季清和在北京的四合院一樣，是中式仿古。只不過老宅子比四合院的發(fā)揮空間更大，格局也更為廣闊。

    正門入口擺放了一面造價極高的石壁，石壁花紋酷似山水墨畫，遠看青松遠山，近處又有漁人泛舟江上。再佐以流動的水幕，美輪美奐。

    沈千盞聽著那嘩嘩的水聲，就跟聽著支付寶到賬聲一樣……

    小心肝一顫一顫的。

    繞過石壁屏風，遠池近淵，亭臺樓閣。

    季宅的富麗氣派撲面而來。

    沈千盞忍不住想起自己初次上門時的心情：“我當時獲知季老先生的地址，以為季老先生隱居世外，性格肯定淡泊，來得路上就覺得此行不會順利?！?/br>
    她這開場白，聽著便是有一番糾葛的心路歷程。

    季清和感興趣，特意放慢了腳步，等她往下說。

    “來了之后，還沒見到季老先生，心先涼了半截?！鄙蚯ПK此刻想起還是有些委屈：“我那會考慮了兩個方案，一是錢，二是情懷?！苯Y(jié)果看見季宅大門時，她的第一個方案就胎死腹中，再無見光之日。

    “這里是季家的老宅，祖上傳下來，至今已經(jīng)數(shù)百年了。老爺子退休前，這里久未修葺，破敗不堪，和現(xiàn)在是完全兩個光景?！奔厩搴驼Z氣微淡，含笑道：“后來我們這輩漸漸長大，我父親覺得小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宅的門面應(yīng)該裝點重視，否則……”

    他微微一頓，賣了個關(guān)子。

    沈千盞明知他是故意引她去問，還是上鉤：“否則什么？”

    “否則不好娶老婆?！奔厩搴臀⑦?，說：“結(jié)果，我還不是被拒之門外？”

    他這話內(nèi)涵得太明顯，沈千盞一聽，余光見明決已漸漸落后，輕飄飄回了一句：“這話就有意思了，哪扇門把你拒之門外了？你這明顯是不認賬?！?/br>
    她故意往歪了扯，偷換概念。

    反倒是季清和，將軍不成，反將一棋，沒了話接。

    口舌之爭上大獲全勝，沈千盞心情愉悅，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

    正屋門口已經(jīng)站了一大一小兩道人影。

    季老先生牽著季麟，就等在屋檐下。

    沈千盞見過季老先生多次，雖仍保持著敬畏之心，但相處時卻自在了不少。

    在客廳坐下閑聊片刻后，季老先生便領(lǐng)著沈千盞去藏室挑古鐘。他當日答應(yīng)要借給沈千盞古鐘后，一直守諾，等著她上門來取。

    老爺子的藏品比季清和的要壯觀多了，數(shù)列古鐘，分門別類，從清代到現(xiàn)代，全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沈千盞表面淡定，內(nèi)心風狂浪嘯，沸騰不已。

    早知季老先生有這么一間鐘表閣，她當時就該打道回府。

    情懷？

    對坐擁了成百件古鐘藏品的富豪談情懷？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大人一安靜，小孩就閑不住。

    季麟被季清和牽著，小身子歪歪地靠在他腿側(cè)，嘟囔：“里面好多鐘，都是我小叔叔修的。小沈阿姨，你能不能找出來？”

    沈千盞對自己的稱謂能在一天內(nèi)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升級變化的事已經(jīng)看開了，聞言，低頭與季麟對視了一眼：“我要是找出來了呢？”

    季麟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圓乎乎的小手推了推季清和：“找出來我就把小叔叔送給你?！?/br>
    見沈千盞似乎并不滿意這個獎勵，季麟抬起頭，看了眼季清和，嘖嘖了兩聲，隱隱嫌棄。大有“你瞧，送你都送不出去”的言下之意。

    季清和的手掌覆住季麟的小腦袋，兩三下將他的頭發(fā)揉得一團糟。

    就在季麟手忙腳亂地整理發(fā)型時，沈千盞的目光微微一定，落在了面前那個雕刻了蓬萊仙島，亭臺樓閣及八仙進寶的黑木琺瑯雕花古鐘上。

    她記得，《時間》的劇本上，有個海外復刻版的古鐘被掉包追回后嚴重損壞。主人公費勁心血，才將它還原至最初面貌，后來更是作為賀禮送給了自己妻子的爺爺。

    古鐘表的名字都相對悠長拗口，沈千盞能對這個鐘表這么印象深刻，多虧了它的木雕形象生動，完美得貼合了它的名字——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瑯雕花古鐘。

    這古鐘是她此行要跟季老先生借的鐘表之一，也是沈千盞所列的鐘表名單內(nèi)，位列榜首的古鐘。

    沈千盞沒急著立刻回答。

    她忽然猜到，季麟的提問可能是季老先生授意的。

    難怪機場出發(fā)前，季清和給她列了個鐘表名單，讓她到時候照著名單念。也幸好，她做事有分寸，想著現(xiàn)場掏出一張清單來，姿態(tài)實在不夠好看，默默背了下來。

    想到這，她轉(zhuǎn)頭，看了季清和一眼。

    后者正逗著季麟玩，并沒回視她的目光。

    知道這是道考題了，沈千盞收起幾分漫不經(jīng)心，認真答題。

    她眼神四巡，先完整地將每個鐘表都看了一遍，大差不離時，才答題交卷：“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瑯雕花古鐘、銅鍍四馬金樽琺瑯浮雕古鐘、硬木金嵌銅鍍雕花鐘、金升月恒鵲鳴鎏金亭式自鳴鐘?！?/br>
    她每報一個鐘表，便手指一處。

    季慶振見她將鐘表都對上了，余光掃了眼身后的季清和，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是在感嘆孫大不中留。

    他倒不是質(zhì)疑沈千盞。

    沈千盞對鐘表的了解程度，季慶振之前便略知一二。借季麟之口給她出題，也是想考究考究她對清和有幾分了解。

    見狀，季慶振微微沉吟，將話說在前頭：“這里每件鐘表都價值連城，像‘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瑯雕花古鐘’就是清和父親當年在拍賣行拍下的瑕疵損件。雖是損件，因它自海外歸來，本身價值不可估計，價格也異常高昂。要不是清和父親將它帶回季家，這古鐘未必能像今天一樣，重新行走在時間軌道上?！?/br>
    沈千盞意會：“我提前跟季總討教過保存古鐘的方法，劇組那邊也專門設(shè)立了保險柜，會有專人日夜看守。鐘表到無錫后，我會親自交接，就是拍攝過程，也會嚴加約束演員保護古鐘，保證完好無缺地給您送回來?！?/br>
    有季清和在，季慶振并不擔心。

    他這把年紀了，所有珍愛的物件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看得也沒那么重。沈千盞的表態(tài)誠懇，又不卑不亢，他心里滿意，一錘定音道：“這四件，我明天就讓人送去無錫?！?/br>
    沈千盞道過謝，心中卻微微發(fā)沉。

    她開口要借時口氣不小，真借到了，反而有些發(fā)憷。

    這些寶貝，少則百萬，多則無價。她借回劇組，少不得小心供著。不說磕著碰著，就是多條劃痕，她都得再傾家蕩產(chǎn)一回。

    萬一真磕損了，她就賣身季清和，睡一遍還不上那就睡兩遍，反正她也不吃虧。

    第74章 第七十四幕

    借完古鐘, 幾人回到主屋客廳。

    沈千盞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如此順利便達成，心懷感恩。與季慶振閑聊時也收起了對待大佬時一貫的刻意奉承, 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謙遜。

    她心思清明，知道季老先生的慷慨相助完全是看在季清和的面子上，否則她一個小小的制片，哪來這么大的情面, 能讓季老先生愿意出借四座價值連城的古鐘。

    季麟不懂大人的事, 只憑直觀感受判斷自己是否可以撒野了。

    見季老爺子與他未來小嬸嬸相談甚歡，他扯了扯季清和的褲腿，趴在他耳邊小聲地央他陪自己去拿沈千盞昨晚送給他的樂高。

    季麟尚小, 長得又粉雕玉琢, 冰雪可愛。奶聲奶氣央人時，實在令人無法拒絕。

    季清和拎著他的連衫帽, 將他提遠了些。

    小家伙嘟著一張臉，無比期待地望著他：“小叔叔。”

    他這么一叫，季老先生與沈千盞紛紛停下交談，看向這對叔侄。

    季清和微一沉吟，解釋：“季麟想玩樂高?！?/br>
    季老先生聞言，覺得這有什么不好滿足的，又不是要摘星星摘月亮，立刻幫著季麟去催季清和拿樂高。

    季清和倒無不可, 起身前，與沈千盞對視一眼，說：“那我去拿樂高, 稍后就回?！?/br>
    沈千盞起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為何要特意向自己交代一句，等余光瞥見季老先生意味深長的笑容時，才恍然大悟。

    要是她沒理解錯，季清和是擔心他走了，沈千盞獨自面對季老先生會不自在。特意交代這么一句，是為了寬她心。

    這要放以前，季老先生要誤會就誤會，她臉皮厚，無所謂。

    但擱眼下，兩人關(guān)系曖昧是真的，天天滾一張床單也是真的，季老先生怎么揣度，都算不得誤會。

    這感覺，特別像在家長的眼皮底下偷吃禁果，又不小心露出了馬腳。

    就連沈千盞自己也分不清，她是想繼續(xù)遮掩的心思多一些還是欲蓋彌彰的想法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