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告訴他：“后悔就是還沒放下?！?/br>
    是沒放下嗎？或許是吧。哪里有那么快。雖然他們只在一起幾個月，可方唯惦記了那個人好多年啊。

    在國外上大學時，每當聊起感情生活，他腦子里率先出現(xiàn)的就是當年在夜市里周銳昀抬頭朝他望過來的那個畫面。久久不能忘。

    會給自己買手套、聽自己抱怨考試失利、用幼稚的魔術(shù)逗自己開心——不愛講話，總是冷著臉，可溫柔、上進、善良，這是他印象里的周銳昀。

    而現(xiàn)在呢？那個在病房里的人是什么模樣？

    方唯坐在花壇的長椅上，抬頭往上看，病房里恰好有人正關(guān)窗戶，看不清是誰——只是有個人影，緊接著窗簾也拉上了了，里面溢出來的燈光被擋住。

    他怔怔望了許久才慢慢垂下眼睛。周銳昀早不是從前的那個人，只是方唯自己還固執(zhí)的留在從前。

    趙延說得對，后悔代表沒放下，他應該學著釋然。

    那些混沌的事情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后涌動起來。方唯舒了口氣，起身打算離開。住院部門口只有一條狹窄的路是通往醫(yī)院大門的，方唯往外走。這時有個女人腳步一崴，不小心撞到了他。

    “不好意思啊。”中年女人一邊道歉一邊抬頭。

    方唯扶了她一把，笑著說沒事，待撤回手時卻忽然被女人一把拽住手腕——緊緊的、狠狠的。

    比起尋常同齡人要更蒼老幾分的中年女人睜著有些渾濁的眼睛緊緊的、狠狠的盯著他。方唯心猛地一跳。

    第43章 下

    “方唯？”女人瞇著眼睛先辨認出了他。

    “你認識我”方唯被喊出了名字，于是疑惑地問了一句。

    得到了答案，女人猛地變了臉色，立即湊上前來，眼底惡毒像洶涌海浪，出口便是嚴厲的質(zhì)問：“果然是你！你來這兒做什么？”

    方唯被湊近的臉和聲聲質(zhì)問嚇了一跳，想往后退卻被死死拉拽著，只好借由燈光察看面前人，半天才從堆積的細紋和經(jīng)時光碾壓的臉龐里窺出點熟悉的痕跡——盡管已經(jīng)少到幾乎沒有了。這是周銳昀的母親。

    方唯有了點印象，輕叫道：“阿姨……”

    可周母根本沒搭理他的問好，她扭頭看了眼住院部的高樓，激動的斥責：“又想來害我兒子是不是？”

    “什么？我是來看同事的?！狈轿ㄏ乱庾R辯解，他手臂被捏的有些痛，女人力氣出奇的大，牢牢桎梏住他，根本沒辦法掙脫，簡直和她那兒子一模一樣！

    方唯好脾氣慣了，忍不住放緩聲音安撫對方：“您先放開我好不好？

    “是你放過我們好不好！”女人尖利的聲音響起，“你們這些人行行好，別再禍害我們了！ ”

    方唯手足無措：“您別激動……”

    周母聽不得勸，上手要去拽他的衣領(lǐng)，方唯想推搡開，他明明沒用力氣，對方卻往后一跌，摔在地上。他又改推為拉，連忙去扶，嘴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br>
    周母兇狠地一把揮開他：“別假惺惺的?！?/br>
    方唯記憶中的女人并非如此，雖然周母長相偏刻薄，可生意人一貫會笑臉迎客，所以方唯每回面對的都是一張笑臉?？扇缃瘛恢皇墙裉欤八o周銳昀打電話，周母誤接那次也是如此——話里話外全是陰毒的怨氣。

    是那樁誤會嗎？所以以往的溫和才會被蠶食殆盡嗎？

    方唯執(zhí)意要扶她：“阿姨，我知道那件事是個誤會，害了周……害了您兒子很抱歉，我……”

    “抱歉？”女人露出譏諷的笑，咬牙切齒道，“你們把我兒子、把我們一家害成這樣，假惺惺的一句抱歉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方唯想辯解，想說自己對過去那些事一無所知。可這些解釋在一個已經(jīng)把他判定為罪人的面前顯得太無力蒼白。

    周母見他無話可說，更加尖銳：“看吧，看吧！憑什么我們什么都沒做錯卻要受這些罪，你們呢？仗著有錢有勢就算害了人也能高枕無憂！”

    她高聲控訴，過路人都望向方唯，指指點點。方唯感到如芒在背，心里也泛起了一絲委屈，他害慘了周銳昀，那對方對他的報復呢？他甚至連一句道歉都得不到。

    “阿姨，您先起來行嗎？大家都看著呢?！狈轿ㄜ浡晞裾f。

    “我不起！我就要別人都來看看你是怎么欺負我們的。”周母坐在地下撒潑，“枉我當年對你還算不錯，誰知道你一口白牙卻能干出血口噴人的事！”

    “他退學的事我不知情，我也從來沒說過是他推得我?！狈轿绷?。

    “你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說不知道，你還有點良心嗎？對，你沒有?！敝苣竿蝗幌氲搅藙e的事，臉色一變，“還有，還有我兒子工作丟了、被人打的一身傷，手腕又舊傷復發(fā)，也是你做的是吧？他都那樣了，都那樣了你們還不放過他！我就說碰上你準沒好事！他被你們都害到住院了，你們還想怎么樣？這么多年了，你跟我們家是不是有仇？”語序混亂，聲音含糊，方唯大腦都快要炸開了，在嗡嗡直響。

    “我沒有……”他無力說道，怎么什么臟水都往自己身上潑，方唯心想我是罪大惡極嗎？可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呢？就因為他曾經(jīng)一廂情愿的喜歡過周銳昀，所以這就是錯誤的根源嗎？那他現(xiàn)在不想喜歡了，他恨不得消除過去的一切。

    “阿姨您冷靜點行嗎？您兒子住院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嗎？那你們要什么補償？要怎樣報復？你們一次性結(jié)算清楚好不好？我不想再被無謂的糾纏下去！”

    “補償？清算？你不想被無謂的糾纏？！”周母一股腦爬起來，眼睛的陰毒像一把把的刀，齊齊射出來，“你真有臉說這話？你拿什么補償我們？我兒子是能上大學的，是能有好前途的。他以前那么想上軍校，可你們害他退學、毀了他的手，他被你們害的……”周母說著說著突然聲響變小，哽咽到幾乎說不出話，只有嘶啞的嗚咽和含糊的叫聲從喉嚨里沁出。

    可方唯聽清了一句——“你們害他退學，毀了他的手，他本來是能上軍校的?！?/br>
    這只是夾雜在一段話里面的一句——方唯聽不太明白的一句，可在大腦一瞬間的空白后，腦海里卻爭先恐后地冒出了許許多多被忽略或者不小心遺忘掉了的細節(jié)。

    女人歇斯底里的慘叫聲依然回蕩耳邊，有路過的護士看不下去，終于出口喝止她……

    “方唯有沒有想過以后要去哪個大學？”周母端來一份冷飲，生意不忙，她難得抽有空閑來和兒子的同學閑聊。

    “沒仔細想，S大就蠻好吧，離家遠?！狈轿S意暢想了一下，“我媽就管不到我了?！?/br>
    周母一下子笑了：“這么想離開家里?。恐茕J昀也是，說要上軍校，那一兩年估計都不能回趟家?！?/br>
    “??？”方唯驚訝。

    過了會兒抽出空閑來，跑到周銳昀旁邊問：“你mama說你打算念軍校？”

    男孩正在擦桌子，聞言頭也不抬：“聽她瞎說?！?/br>
    “那你打算上什么學校？”

    “沒想法，還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