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huán)_分節(jié)閱讀_70
花翠連忙縮了縮頭,只露出一雙眼睛在瓦楞上,繼續(xù)偷偷地打量著李培南。他的身姿修長,靜寂站在石階下,又抿著一雙薄唇,看起來沒有外界傳聞那樣冷酷。 花翠只認一個道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會長了一張媲美于仙君的臉,戲曲里的仙君,總是端雅俊麗的。 李培南安靜等了一刻,無人應(yīng)門,抬起眼睛看向墻上。花翠心下一驚,蹲在了梯頭。吳仁逢月底并不出門占卦,這時也留在了院子里,問花翠:“看什么看傻了?” 花翠回頭噓地一聲:“世子爺在外頭?!?/br> 秋陽下,吳仁翻出一件薄襖套在身上,冷笑了下:“他來干什么?不待見他李家人已經(jīng)多年了?!?/br> 花翠想想回答:“估計是拿安子的那封信吧?!?/br> “來得正好。”吳仁冷笑,“平時罰我家混小子就算了,他一個爺?shù)纳砑?,我也討不到便宜對付他?,F(xiàn)在倒好,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新帳老賬一起還吧。” 花翠順溜地爬下梯子,問道:“老爹想怎樣整治他?他堂堂世子爺啊,會不會削了我們的腦袋?” 吳仁雙手攏進袖子里,冷哼:“怕死就站一邊去?!?/br> “你等等?!被ù浠仡^找了一根竹篙拿在手里,說道,“我還有怨氣沒出,讓我先來吧?!?/br> 再過一會兒,院門打開了一扇,穿著一身翠綠紗裙的花翠依在門邊,抬高了聲音說道:“喲,貴客吶。我們這宅院雖小,門檻也是高的,比世子爺那不讓進的行館還要高上一截。有道說,不是撐船手,休來弄竹篙,世子爺想進我這大門,也要耍兩手吧。” 大半月前,李培南下令行館不接見閑雜人等,將她攆在外,她可是架著梯子才見到閔安的面兒。 聽到丑話撂下來了,李培南不動一絲聲色,只應(yīng)道:“我要閔安的信?!?/br> 花翠杵了下竹篙,砰的一聲立在石階上,揚著眉毛說道:“誰說安子的信是給世子爺?shù)模f不定還是報平安的家信呢!” 李培南聽到哨兵通傳,知道是非衣派人送回了書信,還故意投到了吳仁手上,引得他過去取。他一去,無非要受吳仁的怠慢,讓非衣心里暢快。 可是閔安當真寫了信回來,他又怎會不想看一看內(nèi)容。 門口的這個打發(fā)掉了,屋里想必還有另一個使臉色的。 李培南鮮少與底下人打交道,也沒有對下的耐心。來民巷,已是失常之舉。既然來了,他也斷然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因此他對著后面擺擺手,就有一隊騎兵快步跑過來,抬過了幾個滿滿的金絲楠木箱子,齊齊擺在門前,壓得灰塵散了一圈。 花翠眼尖,知道里面的東西厚實著。騎兵一一打開箱子,頃刻就顯露出衣帛綢緞藥材香料等各種民戶所用的雜物來,滿滿當當?shù)?,算得上一份大禮。 李培南看著花翠驚異的臉色說:“進門的謝禮,換閔安的那封信?!?/br> 花翠回頭問:“老爹,信呢?”一看見吳仁的臉色,她又轉(zhuǎn)頭咳了咳嗓子,淡淡說道:“信是我家安子送回來給老爹看的,和世子爺無關(guān),勞世子爺大駕一趟,還是請回吧?!?/br> 李培南看向一旁,騎兵立刻走上前單膝跪地,雙手奉送上一把新漆的鑰匙,虎虎說道:“已在北城給兩位準備了一座新宅子,請兩位即刻移駕探望,試試風水、景致可適宜?” 院里吳仁聲音傳來:“免了!” 花翠暗自嘆氣。 騎兵又說:“公子已買下先生所居的宅院,房契上寫明先生的名姓,這是憑證,可查收?!?/br> 花翠忙不迭地打開兩扇院門,走下石階拿過騎兵手里的匣子,笑瞇瞇地說道:“不需交付租金的宅院就是方便?!?/br> 李培南稍稍緩和臉色,使得自己看起來沒有那樣冷淡,看了花翠一眼?;ù鋾獾溃骸拔疫M去給您找找?!?/br> “有勞了?!?/br> ☆、第78章 抓人 院子里的三間大屋映著秋陽,窗紙斑駁水漬,瓦楞上飛揚著一些塵土,凡是過于簡陋的地方,李培南向來是站不住腳的,但此次為了討要閔安寫給他的私信,他必定會忍耐住所有的不適。 吳仁既不叫花翠奉茶,也不準騎兵進院伺候,就冷臉站在水井旁說道:“廟小容不得大菩薩,世子爺還是請吧?!?/br> “信?!崩钆嗄现焕涞瓚?yīng)了一字。 “燒了?!?/br> 花翠走過來打圓場,說道:“我也瞄了一兩眼,世子爺不如聽我背一遍?” “不用了,我拿到信就走。”李培南不愿將私信內(nèi)容再展露在院內(nèi)院外的閑雜人等耳邊。 花翠微微驚異,若說是公文信件,李培南過來討要還情有可原,但閔安寫回的只是一封無信頭與落款的私信,李培南討要得這么急,難道中間還發(fā)生了什么不尋常的變故? 花翠看向吳仁,吳仁可是個老江湖,眼光落得精利一些,當即就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他心懷怨憤,是因為心痛閔安被責罰的舊傷,還有十一年前閔家被先皇抄家的往事,于是就生出了一種“恨屋及烏”的心思,他見到李培南來,眼底心間可是堆滿了厭煩。 李培南背手而立,身姿如遠山一般巋然,任憑吳仁甩下各種臉色。吳仁奈何不了李培南,喚花翠進屋關(guān)緊大門,隔著窗子將信件丟了出來。 門口值守的騎兵見吳仁如此無禮,忍不住冷叱了一聲,李培南揚手制止,站著依然不變臉色。吳仁隔窗說道:“十一年前,先皇提攜閔家公,賜給四品官職,閔家上下還以為是皇寵優(yōu)渥,哪里料得到先皇要整頓官場,特地將閔家公提到風尖浪口上來的?閔家公依照皇令,彈劾賑災(zāi)官員貪污糧餉,最終不能自保,被害得家破人亡,一雙兒女流落民間受盡了欺辱。我只救下了閔安,將他帶在身邊,現(xiàn)在他卻跑到世子爺跟前做事,世子爺又要他舉發(fā)楚州貪贓案,和十一年前先皇的手段一樣。今天世子爺來了,敢不敢說句公道話,后面是不是也要效仿先皇,來一個卸磨殺驢的舊招兒?” 李培南其實知道這些陳年往事,自從對閔安上心后,他就特意去翻了翻以前的案宗,將閔家案的點滴細處記在心里。他敢踏進吳仁的院門,就做好了被怠慢的準備,因此不管吳仁言行舉止怎樣失禮,他都不放在心上。 “我必然不會負了閔安?!?/br> 李培南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答復(fù)就離開了民院。騎兵撿起窗口的信封,擦拭干凈了,遞交到李培南手里。 李培南抽出信件一看,滿紙娟秀的楷體字印入眼簾,內(nèi)容寫得懇切,先表述分別之后的掛念之情,再解釋多日盤留在白木郡的原因,最后祝禱閱信的尊長生活安康,說是回來之后,必定親自到跟前來侍奉起居。 李培南將書信正反都查閱了一遍,沒找到信頭稱呼,但他看得高興,直接將收信的人核定為自己?;爻讨校麑⑿偶N身收藏好了,揚著嘴角笑了笑,打算真如信里所說,專程等著閔安回來侍奉他??伤D(zhuǎn)念一想,突然覺察到非衣傳信回來的目的,怕是不那么簡單。 依照昌平府刑房書吏的交代,閔安前去查辦積案,所涉及的案發(fā)地里沒有白木郡的名字。而閔安在書信里提到了“盤桓白木郡多日”,誰又能牽引住他的心思? 李培南當即在車里下令:“派出所有人趕往白木郡,搜查仔細些,抓捕朱沐嗣?!痹捯粢宦洌T兵縱馬奔馳,將火漆傳令下達到各方勢力手里,驅(qū)動他們下鄉(xiāng)郡緝拿要犯。 李培南命令一下,也知道非衣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非衣伴在閔安身邊獻殷勤,將棘手問題丟回來給他處理,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下次還他一份大禮。李培南暗暗想到。 馬車經(jīng)過一條坊街時,傳來一陣濃郁的奶酥茶味道,李培南喚停馬車,前面清道的騎兵隊伍不明所以,仍然恭恭敬敬站在了兩旁。 一處堂宇寬靜的宅院里,種植著花木,小樓垂簾深深,氤氳著胭脂香氣。李培南徑直走進紅木大門,一旁的騎兵還斗膽攔了攔:“公子,這樣的地方不能隨便進,有礙您的名聲?!?/br> 李培南已經(jīng)走進門,拾級而下,他的紫袍及白玉紳帶可顯露出身份,不需說話,也能讓里面的人看得眼顫。一個滿頭花飾的女子從從流蘇藤架后快步走出,來到他跟前蹲了蹲身子:“見過公子,有失遠迎,請恕罪?!?/br> 李培南看著女子低垂的臉:“柳家娘子么?” 柳玲瓏聽見貴客指名而來,應(yīng)得越發(fā)小心:“正是奴家?!?/br> “上一盞凍子酥奶酒來。” 據(jù)說花街里如花似玉的柳家娘子拿手才藝是跳舞及釀酒,據(jù)說閔安極是喜愛她的凍子酥奶酒,待李培南親口嘗到了令閔安神魂顛倒的酒水時,卻覺得口感過膩,實在是不堪一提。 偌大的客廳里,門窗齊開,對著一方明凈的荷塘,時而吹來花木清香。李培南坐在桌旁,騎兵隊伍駐守在宅院外,柳玲瓏一人作陪,偶爾抬起絹帕掩掩紅唇。 李培南淺飲一口就不動,心里猜想著閔安以前是不是摸進過這座院子,坐在他現(xiàn)在坐過的椅上抬頭看著水景。他滿心都在想著閔安,哪里又去理會旁邊的人。 柳玲瓏走近一步,小心問道:“公子還有什么吩咐?”若是無吩咐,她會忙不迭地退下去,去招呼另外一名留在樓里的男人,也不會打擾到眼前貴客的清思。 “我府里有一位客人喜歡舞藝,指明要你去教她?!崩钆嗄系砹诵纳癫拍芑卮?。 柳玲瓏連忙應(yīng)是。 李培南又說:“閔安隨后也要進我府里去,你不可怠慢他?!?/br> 柳玲瓏一愣,隨后又極快應(yīng)是。久在風月場討生活的女人,自然也是懂得察言觀色,哪怕聽不懂話里的意思。 她琢磨著,那個喜歡來她這里蹭酒喝的閔安,才是世子爺看重的人。 果然,李培南跟著又吩咐一句:“不準與他走得過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