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在你面前彈琴，我覺得很高興，當(dāng)時我想，也許慢慢地我就能好起來，就算還是不能好起來，這樣下去也不錯。但是——”他抬起頭來望著譚碩，臉上的神情非常復(fù)雜，可目光卻飽含熱度，似乎其中壓抑的情緒隨時都可能迸發(fā)出來，“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這還不夠，最近我每天都在想著，要是我能登臺就好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我離不開舞臺！”

    “我想回去?！鼻睾ｚt說，“我知道現(xiàn)在自己還做不到，但我還是想回去，特別想。”

    他說完便又低下頭，陷入了沉默。譚碩看著他，也沉默著，腦中卻在不停地思索。自從當(dāng)初秦海鷗說明了來到古鎮(zhèn)的原因，他就再也沒有主動談起過自己對這件事情的想法。如今他不僅敞開心扉，還明確說出了想要復(fù)出的念頭，譚碩認(rèn)為無論眼下他是否能夠做到，這都已經(jīng)是一個重大的轉(zhuǎn)變。秦海鷗不再回避問題，并有了克服障礙的決心，譚碩本以為這個過程會花費更長的時間，卻不料秦海鷗這么快就自己提了出來。譚碩明白這絕非易事，驚喜之余也有點好奇，不知這艱難的轉(zhuǎn)變在秦海鷗的內(nèi)心是如何完成的。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好奇的時候，譚碩思索片刻，很快有了主意。

    然而還不等譚碩開口，秦海鷗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沒關(guān)系，我相信總會找到辦法的?！?/br>
    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這一次他就不會再退縮，不論要付出多少的時間和努力，他也不會后悔。

    譚碩這才發(fā)現(xiàn)，秦海鷗并非想要從他這里獲得反饋，他只是單方面地渴望傾訴，這些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譚碩于是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對，辦法肯定會有，但你也別太著急，不要總是逼著自己去想，否則就更沒法放松了?！?/br>
    秦海鷗點了點頭。譚碩見他情緒平穩(wěn)下來，便讓他繼續(xù)練琴，自己則離開琴房，到咖啡店里來找柳陽。

    “我記得你的生日是下月初，對吧？”兩人就譚碩房子的情況聊了幾句之后，譚碩便問。

    柳陽驚訝：“你竟然還記得這事，我是不是應(yīng)該感動一下？”

    “你打算辦嗎？”譚碩問。

    “辦什么？”柳陽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沒這打算?！?/br>
    “為什么？”譚碩問。

    柳陽警告道：“女人的年齡是敏感話題，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刺激我？”

    “人家小錦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譚碩問。

    “小錦才多大？”柳陽轉(zhuǎn)頭不想理他。

    “這次生日，你得辦?！弊T碩道。見她不吭聲，又道：“小秦說，他想復(fù)出?！?/br>
    “什么？！”柳陽立刻轉(zhuǎn)了過來。

    “剛說的，就在隔壁?！弊T碩抬手指了指琴房的方向。

    柳陽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又回頭望著他：“什么時候？怎么復(fù)出？開音樂會嗎？”

    譚碩看看她：“你覺得就憑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可能嗎？”

    柳陽張了張嘴，卻沉默了。

    譚碩道：“他說他想回到舞臺上去，這證明他已經(jīng)有了克服障礙的主觀愿望，這是個好兆頭。但是單憑意愿和決心是無法讓他完全恢復(fù)的，如果現(xiàn)在就讓他去音樂會上演奏，他肯定會砸在臺上，那樣的話，他這輩子恐怕都走不出這個陰影了?！?/br>
    柳陽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你的意思是，一步步來？”

    譚碩道：“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過渡，但這也是一道坎。只要他能邁過去，他離真正的復(fù)出就不遠(yuǎn)了?！?/br>
    “可你說的這個，和我的生日有什么關(guān)系？”柳陽問。

    “我想讓他在你的生日上為大家演奏。”譚碩道。

    柳陽輕輕抽了一口氣。無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目的，僅僅是想象那個情景，她的心中就難以平靜。

    譚碩難得如此認(rèn)真，等她回過神來，又接著道：“他現(xiàn)在不能直接上音樂會，但如果只是在你或我面前演奏，又起不到實質(zhì)性的作用。他需要觀眾，需要一個表演的氛圍，哪怕只是在很小的范圍內(nèi)。這會給他一定的壓力，但又不會像音樂會那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我想了想，目前我們能用的，也就是生日聚會這樣的場合了，這種場合最自然、最合適?！?/br>
    柳陽沉下心來思索他說的話，問道：“既然這樣，為什么不直接把大家找來，辦成類似沙龍音樂會那樣的聚會？”

    譚碩立刻搖頭：“如果是那樣，萬一他臨場退縮，緊張得不肯彈了怎么辦，讓觀眾都干瞪著眼嗎？你也知道，如果真的出現(xiàn)那樣的情況，只會讓他更加難堪，就好比一個人被打折了腿，骨頭還沒有長好，就又被打折一次。到時候他再想站起來，可就難上加難了。所以，這件事我們不能逼著他去做，只能引導(dǎo)他去做，而且還要給他留好退路。如果是你的生日聚會，他想彈就彈，他要是不想彈也沒有關(guān)系，誰也不知道你的生日上還安排了這個節(jié)目。這樣的話，他就有足夠的時間用來反悔，他也需要這樣的時間，因為這件事對他來說很難，我們可以為他創(chuàng)造機會，但是絕不能勉強他?！?/br>
    柳陽皺著眉：“那……你打算怎么引導(dǎo)他？”

    譚碩道：“我之前寫了個曲子給他彈，我打算讓他在你生日那天當(dāng)眾演奏這首曲子，就說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鳖D了頓，又道，“本來在小錦生日的時候我就想試一下，但當(dāng)時我太忙了，沒有時間寫?！?/br>
    柳陽又沉默了很久。譚碩問：“怎么，覺得這主意不好嗎？”

    “不，我只是擔(dān)心……”柳陽嘆了口氣道，“你覺得，他會答應(yīng)嗎？”

    “我覺得他很難拒絕?！弊T碩道，“他心里是想彈的，再加上你過生日?！?/br>
    “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柳陽問。

    “對，你裝作不知道，然后把他在這鎮(zhèn)上認(rèn)識的朋友都請過來。到了生日那天，你什么也別說，直接把鋼琴搬回店里放著，就放在原來的那個位置。”

    譚碩說到這里，也停頓了好一陣子。

    “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了。”他說。

    第四十五章

    譚碩和柳陽把聚會的事定下來，又商量了一些具體的細(xì)節(jié)。至于秦海鷗的身份問題，如果秦海鷗自己想要復(fù)出，那么他遲早會回到聚光燈下，是否還需要繼續(xù)隱瞞也就不再重要了。

    兩天后，柳陽來到客棧，把生日聚會的事告訴了眾人。她剛走，珠珠就笑著提醒譚碩：“這次可別再忘了帶禮物?。　?/br>
    譚碩正尋思著怎么把話題引到這上面來，聽她這么說，立刻嚷嚷道：“你們女人真麻煩！老爺們都不興過生日，就算要過，也是一頓酒打發(fā)了！”

    珠珠鄙視道：“又沒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不愛去就別去！這話你剛才當(dāng)著柳陽的面怎么不說？”

    譚碩還要再說，卻被秦海鷗拉了一把。譚碩閉了嘴，珠珠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做事去了。

    譚碩回頭對秦海鷗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這禮物太麻煩，年年生日年年送，我都不知道要送什么好了！”

    秦海鷗也在想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才好?！?/br>
    譚碩道：“你就送她一張簽名CD，保證她高興得什么似的?！?/br>
    秦海鷗搖了搖頭：“不好。”他很感謝柳陽這幾個月來的關(guān)照，因此想送她一件特別的東西，有紀(jì)念意義的東西。

    譚碩瞧著他的神色，突然一拍大腿：“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