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想，我收回來也沒關(guān)系?！?/br>
    卞有離蹙眉看著他：“你這樣，如何做好一國之君？”

    阮羲微愣，愕然地看著卞有離，又聽他繼續(xù)道：“一國之君當(dāng)言而有信，別說一道昭告天下的旨意，就是隨口承諾也須兌現(xiàn)，失信即失德，實非君子之道。”

    “可是……”

    “王上，我不是你后宮那些人，要像瓷瓶一樣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胤胖?，怕磕怕碰。既生于世，我并不愿那般茍且的活著?！?/br>
    我并不愿那般茍且的活著。

    卞有離沉靜的眼神里，這句話極其明晰地傳達(dá)出來，而他話語不重，竟透出擲地有聲的力道。

    “那，”阮羲停了一下，道，“你要小心。”

    這句囑咐乍聽著倒無甚不妥，但卞有離一聽，莫名覺得，其中好像還含了其他深意。他探究地看了阮羲一眼，卻被對方避過去，喊他過去試鎧甲合身與否。

    不過卞有離初次進軍營，cao心鎧甲合不合身著實早了些，此時最要緊的事情，并不在此。

    卞有離很隨意就打發(fā)了阮羲的殷勤，將鎧甲叫人鎖進庫房，然后說自己要準(zhǔn)備一下，接著把人也客客氣氣地請出了令華殿。

    不過他這也不完全是托辭，對于軍營里未知的一切，初次見面，當(dāng)然是要好好準(zhǔn)備的。

    那軍營之中，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第八章

    在瓊寧南去三十里左右的城郊軍營里，才入了一批新人。

    要論起新人，恐怕軍營的老兵們沒有幾個不喜歡的。因為每當(dāng)有新人加入，就意味著他們有了大批謹(jǐn)小慎微的勞力可供使喚。

    和多年媳婦熬成婆是一個道理，都是從苦逼的被驅(qū)使階段熬到對別人頤指氣使的地位，此可以說是云開見月明，天道好輪回。

    然而，令老兵頭疼的是，這批新人和之前進來的士兵相比，卻有所不同。

    自從那個邊疆小城爆發(fā)兵亂之后，國內(nèi)各處總有這種事情發(fā)生，兵荒馬亂的逼迫之下，日子非常不安逸，食不果腹都是常事了。

    為了維持家中生計，逐漸有人背井離鄉(xiāng)去投軍。

    而這批士兵，就是林相國從各地投軍者里挑出來的人。

    林相國將這些人費時費力地尋了來，原是想著cao練后讓他們在軍中效力，可惜他有一點始料未及——這群人并不似軍營里的普通士兵那般順從。

    自打到了瓊寧，這群人根本不服任何人管教，也不怕死，日日吊兒郎當(dāng)?shù)卦跔I地混日子。

    他們在軍營里喝酒打架，徹夜賭錢，絲毫不懼軍法軍規(guī)，跟老兵叫囂起來不輸人不輸陣，且又不承認(rèn)自己是軍士，活得可謂是恣意妄為，膽大包天。

    先前掙扎在生死里的那一段過往，時時同死亡擦身而過的無望，已經(jīng)賦予他們無上的勇氣和膽識——簡稱自暴自棄，好聽點叫無畏無懼，又名，死豬不怕開水燙。

    漸漸的，林相國也淡了收服他們的心思，本來就是個一時興起的念頭，棄了也沒多大損失。

    聽見阮羲要封宮里帶回來那個美人為這支隊伍的將軍，林相國也只是在朝上說了幾句空洞的勸誡，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抗拒，輕輕松松就在王旨復(fù)議時蓋上章，把人給了卞有離。

    至于心里，大概完全沒在意。甚至還有很多人，對此是抱著看熱鬧的念頭。

    這樣一支軍隊，無論在誰手里，大概都是頭疼的。像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偏偏奈何不得。

    不過，世事難料，若有一個半個例外，也未可知。

    這群人進了軍營后，因為不服管，也沒能定番號，日子久了自己生出一個綽號，叫做在野軍，半俗不雅的，還挺別致。

    就算放羊也得有個領(lǐng)頭的，更別說這么一支數(shù)千人的隊伍，沒有為首之人是不可能的。

    這在野軍當(dāng)然也有頭目，是一個面容粗獷的青年，實際年紀(jì)不到三十，卻有一種威懾人的氣勢，平白顯得深沉許多。

    憑著這份氣場，他在軍中很有些威望，乍聽朝廷派了個將軍要管他們，當(dāng)即集結(jié)所有人去到軍營外面，說要迎迎將軍。

    嘴上說得客氣，其實不過是想給個下馬威，省得這勞什子將軍壞了他們清閑。

    卞有離仍然一身縞素，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身邊跟了兩個護衛(wèi)，是阮羲非要塞給他的。

    他到了軍營前，沒等找著大門，先看到了一群人。

    這群人在軍營前毫無自我約束的意識，穿著雜亂無章不說，舉止更是無拘無束：有的席地而坐，拿了石子樹枝畫個棋盤；有的圍成一圈，拿了骰子之類叫著開賭……

    這都算好的，還有一個人，在距人群稍遠(yuǎn)處搭了一個架子，石上磨刀霍霍，竟是在準(zhǔn)備——殺豬？

    卞有離停住馬，靜靜地打量了一番周遭，垂眸思索片刻，便獨自下馬。身后的護衛(wèi)忙要跟上，被他抬手止住了，隨即一人往那殺豬的男子方向走去。

    “這位大哥，”卞有離走到離他幾步遠(yuǎn)便停住，彬彬有禮地打了個招呼，“可否告知，軍營要如何進去？”

    “別煩老子，沒看忙著殺豬啊，誤了飯點你小子擔(dān)待嗎？”

    卞有離對他的無禮不以為意，仍然溫言相詢：“軍中有飯食，為何要在此處殺豬？”

    男子不耐煩的轉(zhuǎn)過頭，剛要說話，卻在看清卞有離面容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