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已經(jīng)消失，但身體偶爾的痙攣證明這個詛咒不是夢境和幻覺。

    對于有受難體質(zhì)的博納塞拉來說，看不到一點希望是很難熬的事情，所以他們會把希望寄托于天使的憐憫，獻上祈禱，期待祂能撫平他們的傷痛。

    尼奧從行李中翻出一個巴掌大的記錄本，又從口袋里拿出鋼筆刷刷寫下一行字。

    弗林特制止尼奧，“別記，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br>
    “詛咒的發(fā)作時間要如實匯報給家族，弗林特，你已經(jīng)比其他人的頻率低很多了?！?/br>
    “不?！备チ痔卣Z氣沉沉，“如果我必須表現(xiàn)得配得上這把刀，那就別把任何事報告給長老們。我不想讓母親失望，即使她根本不在意我的存在?！?/br>
    “你母親是愛你的。她是博納塞拉最強的獵人，也是你的榜樣。”

    “所以她更在乎獵殺吸血鬼，還有家族的榮光?！备チ痔氐淖齑矫虺梢粭l線，“她在尋找根絕詛咒的方法，遇到了我父親，但結(jié)果是即使魔女之子也找不到希望，她就拋棄了父親?！?/br>
    “別說了。我真后悔當(dāng)年把你父親的事告訴你?！蹦釆W嘆了口氣，把寫了字的記事本紙張直接撕了下來，撕成碎片。

    “謝了，尼奧?！备チ痔剡@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說話的力氣，他伸手去摸自己的面具。

    “沒人的時候你可以不戴它，別忘了是我當(dāng)初建議你戴面具的?！蹦釆W拍拍他的后背，笑道：“神賜的臉孔固然吸人眼球，但我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不會嫉妒你?！?/br>
    “我已經(jīng)不習(xí)慣不戴著它了?！备チ痔刈罱K依然是扣上眼紋面具，仿佛戴上它能讓自己變得無懈可擊，毫無紕漏。

    在這個過程中弗林特碰到了何塞微微收緊的手指，他被指尖的涼意吸引了注意力，注視何塞的臉。

    “尼奧，你記不記得哪個地方有跟何塞·伊諾相似臉孔的雕像?！庇洃浿械撵o謐面龐又不適時地跳了出來。

    “嗯？我沒有印象。你覺得這孩子生前是個雕塑家雇傭的人體模特嗎?！苯鸢l(fā)男人盤算著，“他的臉很秀氣，是會討人喜歡的類型，應(yīng)該會有不少畫家雕塑師想要留下這副面容?！?/br>
    “我不知道。我總覺得自己在哪里看到過相似的臉?！备チ痔匕巡聹y和雜念驅(qū)逐腦海，伸手抹去馬車內(nèi)的血跡，“也許是我的錯覺。接著走吧，別耽誤時間?！?/br>
    ……

    何塞被血腥味刺激，半蘇醒的頭腦拉扯他的神經(jīng)想要醒來，銀毒素依然在腐蝕他的身軀，他很虛弱，所以沒有醒，反而陷入混亂的夢境里。

    “伊諾！伊諾！”夢里的何塞在喊伊諾的名字，那個男人氣質(zhì)有些病懨懨的，愛穿學(xué)者制服一類的白衣服，一頭干枯的白發(fā)配上淺色的眼瞳更是加重這股蒼白感，每次何塞叫他，伊諾總要反應(yīng)一陣子才意識到這是在呼喚自己，這種遲鈍反應(yīng)沒有波及到日常生活中實屬不易。

    他們居住的小屋跟溫馨一點沾不上邊，沒有像樣的家的感覺。伊諾成天窩在小屋里寫筆記，何塞不知道他在寫什么，伊諾也從不給他看，一本又一本，寫完就鎖在柜子里。

    伊諾說得最多的兩句話，一句是“出去玩吧?！绷硪痪涫恰澳憬裉爝^得開心嗎?！?/br>
    何塞覺得他是被不知變通的親子教育觀念給荼毒了，總讓孩子出去玩和盲目樂觀并不能學(xué)到東西或者對成長有益。

    但伊諾好像就是一心一意希望何塞快樂下去，想要什么就給什么，除了玩伴。

    他們住在山上，最近的人類聚居區(qū)在山下幾十英里之外，下山的路異常難走，何塞嘗試過幾次就被懸崖墻壁和陷進去就沒頂?shù)臉鋮矂裢?，老老實實在附近游蕩?/br>
    沒有人來，也沒有人離開，伊諾的一柜子書被他翻來覆去看了好些遍，風(fēng)俗和藝術(shù)類居多，小說跟童話居次，適合陶冶情cao。

    伊諾不給他看歷史書，也沒有地圖冊，何塞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這里究竟是哪兒，百無聊賴之際他會編排伊諾的出身，總覺得他是個犯了罪要四處躲藏的逃犯。

    沒有玩伴，何塞只能自娛自樂，幸好他有魔法。伊諾不阻止他用魔法，何塞猜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索性就由他去了。伊諾偶爾還會跟他談?wù)撃Х?，這讓何塞知道密督因懂得使用魔法的人叫做魔女之子，他們曾被當(dāng)作異端驅(qū)逐，所以如今人丁稀少，都躲到人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他說人類總會本能地畏懼與他們不同的存在，即使魔女之子也是人類，即使吸血鬼也曾是人類。

    何塞知道伊諾是吸血鬼，他覺得伊諾會收養(yǎng)他是因為吸血鬼跟魔女之子都是被人喊打喊殺的存在而產(chǎn)生的惺惺相惜感。

    這個蒼白的人還有一句話也愛掛在嘴邊：“我們是被時間遺忘的人?！?/br>
    可能他想表達的意思是這個世界終究是人類的，異端只會消逝在歷史的車輪下。

    沒有寒暑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不冷不熱也不起眼的夜晚，伊諾塞給他一個薄薄的筆記本讓何塞看完，還說看完以后他就會轉(zhuǎn)化他。

    筆記上的語言極其簡略，關(guān)于吸血鬼的事，關(guān)于博納塞拉獵人的事，關(guān)于天使教會的事。何塞還記得筆記最后一頁有張潦草的插畫描繪著獵人面具的模樣，這也是何塞第一眼認(rèn)出弗林特是個博納塞拉獵人的原因。

    他不出半小時就看完了，然后喝下了伊諾的血，變成了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