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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陵馬上問:“什么人?” 官使道:“西域領(lǐng)主二當(dāng)家,聽聞,是閻羅界第四?!?/br> 子陵失了一下神,舔了舔嘴唇:“閻羅界……當(dāng)真存在?” 官使道:“天宮都有,閻羅界怎么不會是真的?不過……也確實不怎么見閻羅界的煞來人間……” 子陵悵然了。 官使又嘆口氣:“這位公子,我也是習(xí)武之人出身,北海義理行天下,同胞遇此災(zāi)我也難受,可問題是,我總不能卷整個北海進去。況且北海乃無神之地,登仙者寥寥,而西域法術(shù)之地,成仙者眾多,若戰(zhàn)西域,恐怕難得天宮相助。再來,北海道法門派不多,多是武行俠客,如何斗得過西域煞之法術(shù)?” 子陵緊皺眉頭:“當(dāng)真,沒有別的辦法?就眼睜睜地看著西域妖煞來此地橫行霸道?” 官使站起來:“請回吧。” 子陵拂袖,語帶譏諷:“義理只在旗鼓相當(dāng)之時才敢申,處于弱勢便噤聲,好一個‘北海俠義’??!” 官使搖了搖頭:“我有職責(zé)在身?!?/br> 子陵咬牙離去。 再回聚首處,眾人圍上來問詢事如何,子陵將官使之言一一轉(zhuǎn)述。 眾人一聽,也都是喪氣,便要散開去,王姓弟子撲在子陵腳邊,磕了三個響頭:“公子!我本被賣入西域車隊,去了也是做爐鼎,師父將我救出,給我吃喝,教我讀寫,帶我修煉,恩重大于山。但我卑微懦弱,沒有本事,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撲上來,師父留在七金觀。我的師兄們,送我們出觀,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下來!我的小師兄,凡人凡根,在恐九山上為了帶我們下來,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沒有一塊好皮,還是回了山上,一年未有音訊,昨夜火燒山崩,不知道他怎么樣……” 王弟子哭得肝腸寸斷:“我本當(dāng)照顧師弟們,不負(fù)兄長所托,奔走多時,未有人信,現(xiàn)在已將師弟安頓好,您也知道了詳情,若實在不能出手,可否借我一把劍?我已成人,自當(dāng)報恩,若死,必死于平倉山……” 子陵低著頭看他,不忍心地轉(zhuǎn)開臉:“你才多大啊……” 王弟子伏在地上,死死地拽著子陵的褲腳,拽得手上青筋暴露,渾身顫抖。 子陵蹲下來,一把將這小孩兒拉起來:“既然妖煞人多,七金也必有人來助。” 子陵帶著王師弟,拉了兩匹馬,便踏上了奔程。 他們從平倉鎮(zhèn)出發(fā),快馬加鞭,要跑遍北海四十一區(qū)九十鎮(zhèn),去尋民間門派,尋高手出手相救。 他們不停不休,大大小小的門派,他們都去,沒有時間詳談,且各地已大概知了此事,也明白西域發(fā)的確確實實是針對七金的屠門令,與它人無關(guān)。 子陵驅(qū)馬跑遍每一座山,跑過每一個鎮(zhèn),他大聲喊: “北海人,出來!北海人,出來!” “西域妖煞,來我土地,殺我同胞!屠我同族!誅滅門內(nèi)良善人!” “北海守土居于家,來煞斬我家中人,血涂墻,rou作湯,祖輩基業(yè)都淪喪,骨頭全被畜生搶!天道何在!天理誰障!” “北海人,出來!北海人,出來!” “帶上刀,配上劍,同我直奔赴平倉!除煞!殺妖!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他的馬奔過山,踏過街,聲壯而烈,卷起一陣塵土,但卻又輕飄飄地散去。 子陵同王弟子,兵分兩路,一刻不停,日夜兼程。 子陵嘶啞著嗓子喊,他的聲嘶力竭傳在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傳在習(xí)武或修仙的人耳朵里,傳在書生和路人的耳朵里,甚至也傳在西域來使的耳朵里,只換來一個冷笑。 他一個鎮(zhèn)一個鎮(zhèn)地跑,一座山一座山地爬,他如此真切,他字字泣血,他的嗓子已倒,像破鑼一樣喊著。 然而,無人響應(yīng)。 他跑了二十個區(qū),拜訪了千百道觀武館,許多并未讓他入門。 子陵累死了自己的馬,他花光了自己的積蓄,當(dāng)了自己的劍,每日只吃一頓,騎著一匹同他一樣瘦弱的老馬,繼續(xù)奔波著。他一夜間白了頭發(fā),幾日間便瘦得像一根竹竿,走路上馬都顫巍巍,卻聲音洪亮而沙啞,他意志高昂,身體卻迅速奔潰。 他一鎮(zhèn)又一鎮(zhèn)地跑,一山又一山地爬,呼喊著一遍又一遍“同我救七金”。 孤單的旅程,一個人的旅程,聽不到回應(yīng)的越走越絕望的旅程。 終結(jié)在祥龍鎮(zhèn)。 鎮(zhèn)口浩蕩地列了一隊人,領(lǐng)首的人一見子陵便俯首: “北海權(quán)家,愿隨君去,救七金,除妖煞!” 子陵望著他們,忽然哭起來。 子陵謝絕休憩,繼續(xù)前行。在義萊鎮(zhèn),有北海燕門在鎮(zhèn)口相迎,燕門弟子持劍赴七金。 在紅旗鎮(zhèn),有北海孫家在鎮(zhèn)口相迎,孫氏子弟持劍赴七金。 在雄塔鎮(zhèn),有北海皋昌派弟子相迎,皋昌弟子持劍赴七金。 在澎湖鎮(zhèn),有北海昌崖派傳來口信,三日前已有弟子奔赴七金。 …… 子陵跑遍了四十區(qū),死在了去第四十一區(qū)的路上。 那日天空烈日炎炎,干烤著這片土地,老馬費力地抬著腿,走一步滑一步,子陵牽著老馬,眼前的地面飄飄忽忽,他張著嘴,伸著舌頭,干渴得每咽一口唾沫便如同吞一把刀。 他自驅(qū)地邁著步,像是死后的慣性,仍在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