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薇探出手，蓋住江連舟的額頭，神色略顯復(fù)雜：“多謝大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連舟就退了燒?！?/br>
    “嗯，”沈堯應(yīng)道，“明天早晨，他會有一點頭暈，但不礙事，用些膏藥即可。到了明天傍晚，就該好得差不多了?！?/br>
    江采薇的叔叔仍然狐疑道：“既然如此，江連舟現(xiàn)在，為何不說話？”

    沈堯一笑：“他太累了，已經(jīng)睡著了。我猜他一向睡得沉。不過，你們可以把他喊醒?！?/br>
    江采薇抬手打量起沈堯：“你方才說自己略通醫(yī)術(shù)？”

    沈堯點頭。

    江采薇卻道：“我弟弟在家時，發(fā)起風(fēng)寒，至少要七天才能痊愈。我家里的大夫，全部出身太醫(yī)世家。沭陽的居民生了重病，會去我家里找人?！?/br>
    沈堯轉(zhuǎn)移話題道：“為何你們這次出行，沒有帶上家里的大夫？”

    江采薇輕聲細(xì)語地回答：“前不久，魔教中人擅闖流光派，重傷了許多流光派弟子。家父派走一批大夫，專供流光派差遣?！?/br>
    沈堯呼吸一滯，謹(jǐn)慎地打聽道：“流光派的武功那么好，還會被魔教的賊人重傷嗎？”

    “魔教的賊人們，精通易容術(shù)，”江采薇想起了什么，坦誠地透露道，“他們使了下作的計謀，害死伽藍(lán)派掌門，又騙走在場的武林高手，使得流光派孤軍奮戰(zhàn)。直到后來段伯父趕到，方才扭轉(zhuǎn)了局面?！?/br>
    沈堯從江采薇這里聽來三言兩語，便開始回憶當(dāng)晚的情景。據(jù)江采薇所說，段永玄來了之后，流光派才不至于輸?shù)锰珣K。

    沈堯懷疑，事發(fā)當(dāng)晚，段永玄直奔衛(wèi)凌風(fēng)而來，然后才加入了流光派與魔教的爭斗之中。換句話說，魔教一開始占了上風(fēng)，而并非段永玄所描述的“損失慘重”。

    “流光派的譚掌門呢，他還好嗎？”沈堯昧著良心撒謊道，“譚掌門是江湖八大派之首，武林中的大善人。我希望他沒事?！?/br>
    江采薇如實道：“他和魔教妖女交手，受了些傷。”

    “魔教妖女打得過他？”沈堯疑惑。

    “打不過，”江采薇氣定神閑，“那妖女也受了傷，傷得更重。所以，她被活捉了，吊死在城墻上?！?/br>
    沈堯認(rèn)為，云棠受傷是真，被吊死是假。如此一來，他更加擔(dān)心衛(wèi)凌風(fēng)的處境。他隨口找了個理由，離開了江連舟的房間，抽絲剝繭地回想過往那些經(jīng)歷，一直想到深更半夜。

    這一夜，沈堯懷著一腔對衛(wèi)凌風(fēng)的惦念之情，心事重重地在一片昏昏沉沉中入睡。

    *

    誠如沈堯所言，次日傍晚，江連舟身體大好，再無一絲病容，甚至能大口吃飯、四處跑動。

    江家眾人對沈堯更客氣了一些。

    然而，江連舟聽說沈堯治好了自己，反倒有些怏怏不樂：“你深藏不露，竟沒告訴我，你還是個大夫?！?/br>
    沈堯笑說：“大夫有什么好講的？我盼著你將來長命百歲，無病無痛，再也不用看大夫?！?/br>
    江連舟豎起手指，在桅桿上“砰砰”敲了兩下：“好吧。”他說：“我也盼著你平安無事，早日見到心上人?！?/br>
    雨過天晴，鷗鳥齊飛，廣闊的水面有了邊際。沈堯向前方眺望，無數(shù)燈火倒映在沿岸碼頭邊，光影與水波交相輝映，仿佛托起了一座名為“沭陽”的不夜城。

    沈堯正想問一問沭陽的奇聞異事，江連舟突然低聲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沈堯臉色一變：“??？”

    江連舟伸長胳膊，衣袖倚著桅桿蕩漾：“我從小體弱多病，經(jīng)常發(fā)高燒，從沒好得這么快，從沒像現(xiàn)在這般，第二天就能下地，跟個沒事人一樣。今天傍晚，jiejie問我狀況如何，我騙了她。我說還有些難受，其實早沒了?！?/br>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沈堯：“我爹說，身懷絕技的人行走江湖，多半要用化名?！彼浂簧岬刈穯枺骸澳阌姓婷麊?？我指天發(fā)誓，不會告訴別人?！?/br>
    船只離岸更近，萬千燈火映在他的雙眼里，仿佛星辰落入了清澈山溪——這是一種未經(jīng)世事的眼神。沈堯一時觸動，不假思索道：“我姓沈，名堯?！?/br>
    江連舟念了兩遍：“沈堯，沈堯?！?/br>
    沈堯點頭：“是我?！?/br>
    江連舟猛然想起什么，為之一振：“衛(wèi)凌風(fēng)是你師兄？你就是丹醫(yī)派的小弟子？平息了安江城瘟疫的那個人？你還曾經(jīng)在熹莽村，和段無痕并肩作戰(zhàn)？”

    沈堯后退半步：“我……哪有資格，去和段無痕并肩作戰(zhàn)。我不給他拖后腿，我就要謝天謝地?！?/br>
    這一剎那間，江連舟有好多話要說。然而，他瞥眼一望，看到了正從船艙往外走的jiejie和叔叔。他立刻取下腰間一塊玉佩，交到了沈堯的手中：“這是江家的‘行者令’。你在外頭，見到了江家的產(chǎn)業(yè)，拿著令牌去找掌柜的，他們不敢怠慢你，也不會出賣你?！?/br>
    沈堯心跳一緊：“出賣我？”

    江連舟道：“譚百清要在江湖上通緝你。我爹沒同意。一是因為你出身清白，與魔教毫無干系。二是因為你在安江城救了許多人，我爹欣賞你。三是因為你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就連趙都尉……趙老狗都挑不出你的錯?！?/br>
    沈堯忍不住笑道：“趙老狗，這是你給趙都尉取的諢名？”

    “他明明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江連舟取笑道，“成日里計較來計較去，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 ……說白了，他不就是朝廷養(yǎng)的一條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