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商量從來不是真正的商量，何況是這等婚姻大事。殿內(nèi)的人都等著太子行李謝恩了。誰知李霖思索良久，終于跪下來，一字一頓地說：“孩兒不想成親?！?/br>
    第39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

    “為何？”李霖的反應出乎意料, 景和帝一愣。

    “國師曾言，孩兒不宜早娶?！崩盍芈朴频卣f。這一次不止景和帝，高公公也愣了。誰都知道，太子殿下對于國師和道教是一個字都不信的。不過這句話至少讓景和帝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澳悴挥门? 你這年紀再說親, 也不算早了。朕回頭問問國師，總有個什么化解的法子?！?/br>
    他一邊說, 一邊用別樣的目光打量這個兒子。難道太子終于開竅, 懂得揣摩自己的喜好了？

    國師所言的確有理，若是別的, 景和帝也就應從了。

    可是, 總不能真讓太子一直不娶吧！

    李霖知道這樣不好，他的父皇已經(jīng)給他留足了面子, 這是從前難以想象的事。但是想起這幾日那別樣的感受，可他還是堅定地答道：“孩兒當真不愿娶親?！?/br>
    景和帝皺著眉頭看了他一會，突然一笑, “你小子，恐怕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吧。直接告訴朕就是，怕什么。冊立太子妃之后，你總要添幾個侍妾的。你若真喜歡，那宮女封個才人寶林也沒什么。你若怕你舅舅說你，朕給你做主，好不好？”

    景和帝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少年年少火氣重, 豈有不近女色的道理?；首釉趯m中能接觸到的異性無外乎是宮女，太子這個表現(xiàn)，明顯是情竇初開了。

    高公公已經(jīng)記不清，景和帝上次這么和顏悅色地跟人說話是什么時候了?？上拥钕聦τ谧约旱氖庥鏊坪鯖]有絲毫感激，依舊認真道：“孩兒無意女色，只想為父皇分憂，不愿娶親?！?/br>
    景和帝瞇起眼，對他說的話卻打心底不信，只當他是在討價還價?！澳憧瓷狭苏l？哪個宮女？良娣絕無可能，最多是個才人！”

    李霖跪而不語，落在他父皇的眼里，便是恃寵而驕。

    “你倔什么倔！驢脾氣！”

    景和帝終于抑制不住，一聲斷喝。李霖拜倒，卻覺得這樣的待遇令他適應了許多。“孩兒所言，望父皇……”

    “滾出去，別在這兒煩朕！”

    高公公一個哆嗦，趕緊上前扶起李霖，送他出殿。“殿下今兒也……太沖動了。”出來之后，高公公悄聲說道。

    若非趕上先皇后的忌日，恰巧陳吉銘也在京中，皇后娘娘還提前打過招呼，陛下還真未必會想起張羅太子的婚事，而太子這反應，未免有些不識抬舉。

    “謝高公公提點?！崩盍厮坪醢朦c不在意，一點頭，便轉(zhuǎn)身沖著咸陽宮去。

    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在聽到父皇提起娶妃的時候，那打心底的抗拒，與從前并不相同，何況，他腦海里還隱隱浮現(xiàn)了一個人。

    談昌。

    想到小狐貍可愛的樣子，李霖的眼中便浮起暖色。短短一段路程走來，心里竟有些急不可耐。

    而談昌，仍在對著李霖桌上的那堆書研究。他自知不能幫上李霖什么，還要累得李霖忙活事務和查案的時候擔心他，所以一改從前憊怠的性子，發(fā)奮讀起書，想著至少能為李霖謀劃一二。

    李霖回宮，跟錦瑟德善打了招呼，按慣例吩咐不要打擾后，便悄悄回到自己寢宮，正看見一只小狐貍在專心讀書。

    他眼中含笑，悄無聲息地靠近。

    李霖習武，又學了些輕功，他打定主意不出聲響，果然是無聲無息。然而談昌仍然機敏地一抬頭，“吱吱吱吱！”

    雖然聽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李霖還是領會了對方的意思?！班牛一貋砹??！?/br>
    談昌書也不看了，一頭撞在李霖懷中。

    李霖并沒有如平日一般撫摸著談昌的尾巴與他說些趣事，反而面色鄭重，甚至有些罕見的吞吞吐吐：“你……你能不能先變成人？”

    談昌納罕，李霖三番兩次叮囑他不要隨意變成人，怎么這么快就反悔。不過這也不難，他便從李霖懷里跳開，一抖身子變成少年，將衣裳一合，問道：“何事？”

    李霖逼迫自己從談昌的衣領上移開視線?！敖袢崭富收椅胰?，是想要讓我娶妻，娶建威將軍的長女?！?/br>
    “你，你之前不是說了……”談昌的第一反應就是委屈巴巴地指責李霖說話不算話，但是說到一半才意識到，這畢竟是景和帝提出來的，皇帝說一不二，李霖又能怎么樣？這么一想，就有幾分酸澀浮上心頭。建威將軍的長女就是那日宴會上偶遇的少女，他看得真切，那少女對李霖也是歡喜的。也對，誰會不喜歡年少有為的太子殿下？

    李霖見他貌似情緒低落，心里覺得有戲，左手便握住談昌的右手，緩聲說道：“你別怕，我已經(jīng)推了。今日我便和舅舅說了，叫他早些帶家人返回云南，避避風頭。我答應你的，一定說話算話?！?/br>
    談昌心中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李霖重視對自己的承諾，驚的則是……“你這樣不給面子，你爹豈不會遷怒你？”

    以這位陛下把太子扔去淮陽督造，還巴巴不讓人回來的樣子，就不像是個心胸寬闊的。

    李霖忍不住又笑出來，空著的右手溫柔地幫談昌理了理鬢發(fā)?！斑@么多年都過來了，誰還怕什么。我提起這個，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你說。”談昌專心于李霖的話，絲毫未注意二人親昵的舉止。他與李霖親昵慣了，注意到了其實也不覺得什么。

    “今日父皇提起此事，我才意識到，我已心有所屬?！崩盍卣f話很慢，但是一字一頓，都無比鄭重。

    談昌意識到對方的重視，但在聽到那句話后還是因驚訝睜大眼睛?！笆恰\瑟？”錦瑟的心思，原本就不難看穿，對談昌來說就更容易了。但是李霖所思所想，他不敢動用法術，只能靠推測。

    “你想什么呢?！崩盍叵仁青亮艘痪?，才慢慢說道：“我從前一向不近女色，不管是身邊的宮女，還是那些宴會上偶爾瞥見的世家小姐。我原以為自己當真是塊不開竅的石頭了，直到我遇到了……”他放慢語速，談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暗紅的瞳仁中映出李霖近乎虔誠的表情。

    “直到遇到了你?！崩盍亟K于說出口，似乎怕對方?jīng)]聽懂，又重復了一遍，“我心儀的人，就是你?！?/br>
    談昌的第一反應就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談昌想要反駁，卻不知該說什么，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對方握著，下意識就要抽出來。卻被李霖稍稍用力握住了，“你先別急著拒絕?！崩盍厣陨约涌煺Z速，“等我說完?！?/br>
    談昌不說話，也不抽手，但還是垂著眼，不敢看對方。

    “我……我是認真的。”李霖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預想過談昌的種種反應，眼前的這種正是最有可能的，在李霖心中已不算是最壞的了。他依舊十分認真，像是談論朝事一般剖白自己?！拔覐奈磳e人產(chǎn)生過這種感覺，看到你做什么都覺得十分歡喜，不見你會擔心，會掛念。甚至，看到旁人接近你，還會不喜。你還小，或許還不明白，我卻是分得清親情、友情與……與這樣的情愫的，我已經(jīng)想通了。”

    李霖雖語氣平平，說出的話卻再直白不過，談昌瞪大了眼愣愣地聽著，連“你還小”這三個字都忘了反駁。他已有百歲之齡，明明比李霖大了幾倍了。

    “我不想與一個毫無感情的人共度一生?！崩盍氐脑捴薪K于多了些情緒，那是談昌并不完全懂得的波動?！拔乙仓溃凶又g的情愛，世人難容，你會猶豫也是應該的。何況，你是仙獸，想來歲數(shù)遠長于我，亦或者這是折辱了你。但我既有這份心意，便想要原原本本說出。你若覺得冒犯，現(xiàn)在便可離開。但是答應你的話我仍會做到，我不會娶妻納妾，談太傅的事情，我也一定會追查到底?！?/br>
    說到最后，李霖的聲音鏗鏘有力。說完話，他便再不言語，連握住談昌的手也松開了，任談昌決定。

    他已把自己一顆心剖開，明明白白放在了對方眼前。若是對方再拒絕，他也沒什么可以遺憾的了。

    談昌仍是說不上話來。他所有所思所想，拒絕的理由，甚至他沒想到的，李霖都考慮了，還一一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