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霖看著紀爾嵐，若說兒女的婚姻大事，當然是父母做主，可面對紀爾嵐清亮無比的雙目，他心底還是按捺不住一絲心虛。便將目光挪開離去看紀成榮，說道：“二弟，弟妹，你們一路風塵仆仆護送母親，受累了，咱們還是回去再敘。”

    紀成榮趕緊說道：“大哥這話說的，侍奉母親是兒子的本分?！?/br>
    紀成霖親自將紀老太太扶上車，自己也跟了上去，想了想又叫了紀爾嵐在旁陪著?！盃枍?，你來信說，要請公主府的人給你祖母看眼睛，會不會太唐突了？”

    紀老太太聽了這話一愣，怎么長子話里話外好像有些顧忌，可當時紀爾嵐明明說的十分輕松。

    紀爾嵐看著紀成霖為難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想的什么。當初是因為紀爾嵐救了斂霜姑姑的侄女才與公主府攀上交情，紀成霖是在盤算，這份人情用來給紀老太太治眼睛是否劃算。她笑道：“無論如何，祖母的眼睛是最重要的?！?/br>
    紀成霖干笑了一聲，應(yīng)道：“你說的對?！?/br>
    紀老太太聽得糊涂，不知道長子為何要詢問紀爾嵐的意見，便問道：“成霖，你與公主府有何交往？”

    紀成霖聽到問話，與有榮焉的回答道：“并不是兒子，是爾嵐，長公主和元陽郡主都對她都頗為喜歡，時常邀她去做客?！?/br>
    紀老太太有些愣怔，這丫頭何德何能?！澳恰窝劬Φ氖隆?/br>
    紀爾嵐連忙說道：“祖母放心吧，一會到府上安置好，孫女兒第一時間去公主府請人過來給您醫(yī)治?！?/br>
    紀老太太聽了這話放下心，轉(zhuǎn)而又皺眉挑起了毛?。骸扒厥显趺礇]來？”

    紀成霖說道：“秦氏在家中準備宴席給您老接風?！?/br>
    紀老太太卻仍舊秉持著原先在陽城對秦氏的態(tài)度，說道：“你新納的妾室出身高貴，秦氏懂得什么？應(yīng)該多聽她cao持才對?！?/br>
    紀成霖嚇了一跳，連忙看了一眼紀爾嵐，見她面色不變，目光卻冷了下來，趕緊解釋道：“母親這話以后萬萬不可再說。這是京城，天子腳下，規(guī)矩與禮數(shù)無人可以逾越。若是亂了禮法，兒子也要吃不了兜著走。秦氏是兒子的發(fā)妻，府上的當家主母，自然要cao持中饋，寶月出身再好，也是妾室。”

    紀老太太見長子如此在意，不由悶聲沉默下來。心中卻更加討厭秦氏出身低微卻占著兒子發(fā)妻的位置。但想到秦城如今的前途，她又將心中的不滿忍住了。

    紀成霖頗有點左右為難的感覺，只好顧左右而言他，說道：“母親來之前，兒子便將隔壁的宅院兼并下來，此時已經(jīng)修繕穩(wěn)妥，母親的住處也已經(jīng)安排好。到時候若有什么不合心意之處，您盡管跟秦氏說，讓她仔細準備著?！?/br>
    紀老太太‘嗯’了一聲，問道：“你住在哪一邊？”

    哪一邊？紀成霖一愣，隨即想到從前在陽城的時候，紀成霖一直跟顧氏陪著紀老太太住在東院，秦氏則在小小的西院居住。

    他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紀爾嵐，不禁有些尷尬，說道：“兒子自然是與秦氏住原先的正房，母親就在新宅子的正房居住，就算是咱們紀府的上房?！?/br>
    秦城得中一甲，又得王大學士的賞識，可以說比自己更有前途。他心中就想被巨石砸中一般，如果說他想要一個母族強盛的妻子，現(xiàn)在他也應(yīng)該比較滿意了，但之前暗地里做的事，萬一什么時候被秦城發(fā)現(xiàn)怎么辦？他這段時間一直處于矛盾之中。還有新進府的薛寶月，之前明明是件好事，現(xiàn)在卻因為薛敬之的關(guān)系，變成了雞肋。

    紀成霖想到家事難免頭疼，想來想去，唯一順心的就是紀爾嵐。這個嫡女，最給他省心。進京以來能穩(wěn)步高升都與她脫不開關(guān)系，如今又有當紅的狀元郎來求娶，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有些嫉妒這種運勢。

    此時他必須要將自己母親的觀念給扭轉(zhuǎn)過來，免得到時候他在中間受夾板氣，他斟酌著說道：“秦氏上京這段時日變化頗大，府上的事情，都能處理的井井有條，很少有讓兒子cao心的地方，此次休整新宅，都是她一手cao持。兒子去看過，保證能讓母親住的舒適。即便有什么不如意之處，您跟秦氏說明便是。現(xiàn)在新宅還比較空，兒子想著，讓天姀與如珺兩姐妹陪您搬過去住?！?/br>
    紀老太太聽他維護秦氏便有些不滿，聽到紀天姀姐妹更是氣悶不已?！澳琴v人生的丫頭，你還想放到我跟前去？是想要每日給我添點堵？”

    雖說顧姨娘的所作所為與她的兩個女兒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恨屋及烏，也不怪紀老太太發(fā)火。紀成霖大罵自己缺心眼，今來忙于公事，以至于他竟然把這茬給忘了?！岸际莾鹤右粫r疏忽，母親別生氣，不然，就讓寶月跟您到那邊去住?！?/br>
    原本他是準備讓顧氏跟兩個女兒陪著母親在新宅居住，有顧氏這個熟人在身邊陪著，也免得母親剛到京城會有些不習慣，這還是阿珺出的主意，誰知道中途竟然出了顧氏這檔子事。

    紀老太太一時沉吟。這個良妾進府之前，長子便寫信與她說明，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若沒有秦氏該多好。她想到這，便要答應(yīng)，卻聽紀爾嵐說道：“父親，薛家的事情皇上還沒有明確的態(tài)度，但薛敬之被京中百姓厭棄，少不了要被罷官，或貶到偏僻郡縣去做地方官，父親此時對薛姨娘的態(tài)度還需謹慎，不宜過于熱絡(luò)，招人非議?！?/br>
    紀成霖也是這么想，說道：“你說的有理。薛家怕是要淡出京城了……”一個失了民心的官自然無法在替皇上辦事，不然皇上情何以堪。

    紀老太太卻聽得糊涂，連聲問道：“那個薛寶月的娘家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紀成霖簡單解釋了幾句，紀老太太的面色又難看了不少。

    紀爾嵐說道：“父親也不必太過擔憂，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就將薛姨娘當做咱們家的一個普通妾室，少與她談?wù)撗业氖虑椤Ｏ氡?，也對父親沒有太大影響。”

    沒有壞的影響，自然也沒有好的影響，這便是雞肋。薛寶月的確年輕嬌嫩，但這對紀成霖來說根本不是最重要的，想要年輕嬌嫩的妾室哪里沒有，但娘家有出息的卻是不多。若薛家沒出事，她便是再合心意不過的。

    紀成霖聽見紀爾嵐的話默然點頭，嘆了口氣。好歹薛寶月還有些銀子能助他，不然他真是得不償失了?！澳且罓枍箍?，讓誰跟你祖母過去住比較合適？”

    紀爾嵐笑道：“父親怎么這么糊涂。當然是您與母親過去最合適。祖母與您骨rou連心，您住在那邊隨時可以過去看看祖母，母親平日照看祖母也方便不是？”

    紀爾嵐當然不會讓薛寶月過去。難道還要在分一個‘東西院’，各自為政？她毫不懷疑薛寶月早有這個打算，以她的聰明，先攏住紀老太太，再借此拉攏紀成霖，到時候秦氏又變成了孤身帶著兒女在舊宅，漸漸被架空權(quán)利。而且，就算秦氏不過去住，作為兒媳也免不了每日被紀老太太叫過去鞍前馬后的使喚。

    “我看這樣也挺好，就這么辦吧?！遍L子能住在身邊，紀老太太自然是愿意的，至于秦氏，便先勉強接受。

    紀成霖連忙答應(yīng)著，對紀爾嵐說道：“為父近來公務(wù)繁忙，你回來正好幫你母親cao持這些事。”

    紀爾嵐點點頭，說道：“舅舅的任命跟快就會有著落，到時候朝廷給安排了宅子下來，母親又難免得去幫襯著。我想著，舅舅也該給爾嵐找個舅母才是，爹爹心中若有合適的人家，便讓母親格外留意著?！?/br>
    紀成霖和紀老太太都是心中一動，若能讓秦城找個好媳婦，對紀家也有大大的好處。紀成霖連忙點頭道：“爾嵐說的對，你母親只有這么一個娘家人，父親當然會時時幫襯著?！?/br>
    馬車到了紀府門前，紀爾嵐扶著紀老太太下了馬車。就見秦氏帶著薛寶月和紀天姀姐妹一干人等在門前等著。

    因為紀老太太的眼睛看不見，便少了打量各人的功夫。秦氏上前道：“母親，是媳婦兒不孝，沒能在您跟前，讓您受苦了?！?/br>
    有前面的談話作為鋪墊，紀老太太對秦氏的態(tài)度便平和了許多，至少她知道不能像從前那般。又見秦氏一言一行與從前大不相同，就難免懊悔自己著了顧姨娘的道，讓她弄瞎了自己的眼睛。現(xiàn)在她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長子的宅邸是如何，不知眾人都有了什么變化。

    有了這等心思，她便急著讓紀爾嵐請名醫(yī)來診治。更加沒有心思搭理旁人，只扶住秦氏的手，說道：“好了，我們進去吧。”

    薛寶月面色青了幾分，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落后眾人幾步，看了紀爾嵐一眼，口吻隨意：“爾嵐果然是替皇上查過案的人，竟替老太太抓住了兇手，聽說還是個出家人？”

    她說兇手是出家人，沒有提顧氏，是想跟紀天姀姐妹賣個好，并挑起她們之間的仇恨。果然，這話一出口，紀天姀跟紀如珺的目光唰的一下朝紀爾嵐望過來。紀如珺面上難掩復(fù)雜神色，紀天姀滿目恨意，恨不得撲上來撕了她。

    紀爾嵐一臉沉痛，說道：“薛姨娘怎么敢提起這話？顧氏是老太太親自處死的，為的就是保全大jiejie和三meimei的名聲，你這般毫無遮攔的提起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