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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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除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在魚肚白與天青色之間,添上了幾縷金黃。紀爾嵐順手推開窗子,讓冷空氣吹進來,沖散屋內(nèi)一夜憋悶的氣息。她微有疑惑,問道:“難道皇上與蘭貴人之間,還有什么不為人所知的事嗎?” “準確的說,并不是蘭貴人?!睏顟畹哪抗馕⑽⒉[起,看著窗外一只鳥雀撲棱棱的跳上枝頭,說道:“有一個人,興許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記得了。但我卻還有印象?!?/br> 紀爾嵐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尋常,遲疑著問道:“是誰?” “是從小服侍皇上的貼身宮女,汀蘭。”他將目光轉(zhuǎn)回室內(nèi),看著站在明暗交界處的紀爾嵐,緩緩說道:“她比皇上年長五六載的樣子,先前是宋太后身邊的女婢,因其聰慧細心,便被指派道皇上身邊照顧飲食起居?;噬弦埠芟矚g她,對她十分依賴,繼位之前,一直是汀蘭服侍左右,幾乎寸步不離?!?/br> “這也不奇怪,從小培養(yǎng)起的感情,比其他人難免要寬厚許多?!奔o爾嵐說著,話音一頓,問道:“王爺說汀蘭一直服侍皇上到繼位之前?那之后呢,她去了哪里?為什么不繼續(xù)服侍皇上?” “就是因為感情太過親厚,所以宋太后深覺不妥,對汀蘭起了防范之心。所以,就在皇上繼位的前一年,也就是他十六歲,汀蘭二十出頭的時候,宋太后將二人分開了?!?/br> 紀爾嵐不解:“不過是個宮女,就算皇上對其看重些,最多也就封個嬪妃,為何宋太后如此在意?” “宋太后過于看重權勢,因此在皇上年幼時少于關愛,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先皇身上。汀蘭十幾歲到皇上身邊,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紀,充當了jiejie,知己,甚至是母親般的角色,將所有的溫柔美好都給了皇上。同時,又是他成年之后的第一個房里人?!?/br> 楊戭說到這,臉色微有些不自然,可紀爾嵐似乎并沒有留意到,只是顧自細思他說的話。于是,他接著說道:“兩人之間如此復雜的情感,幾乎奪走了宋太后身為一個母親所有被依賴信任的可能。天長日久,皇上只要有汀蘭在身邊就能夠安心,而宋太后這個母親,幾乎成了可有可無的人?!?/br> 紀爾嵐忽有所感,說道:“宋太后覺得皇上對她不再依賴親近是因為汀蘭,所以,她要除去汀蘭,讓皇上重回她的掌控之中?” 楊戭端詳了一下紀爾嵐的神色,默認了她的說法,道:“你知道宋太后的為人,恨不得將一切都緊緊攥在自己手里。皇上對她越發(fā)疏遠,反而對一個宮女如此上心,她心中難免會不舒服。就如同天下間的婆媳關系一般,總有些爭搶的意思,而中間這個被爭奪男人,態(tài)度很重要?!?/br> 紀爾嵐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想必,宋太后這個時候,還沒有真正生出奪走汀蘭的打算,但,她肯定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與皇上因為汀蘭的事情發(fā)生過爭執(zhí),但皇上似乎沒有體諒自己母親的心情,一味護著汀蘭。這才讓宋太后真正生出了危機感?!?/br> 楊戭點頭:“沒錯,宋太后認為,如果再放任下去,汀蘭很可能成為巨大的威脅?;噬嫌锌赡軙驗橥√m而做出違背她的事。更何況,那時宋太后對皇位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作為未來的皇上,身邊本就不應該有如此在意的東西或人,那會成為致命的弱點,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宋太后無論是理智上還是感情上,都不愿容忍汀蘭的存在?!?/br> 紀爾嵐想起昨晚筱霜說蘭貴人出事了的時候,皇上第一時間露出的,看向太后的那種神色,分明是質(zhì)問,心痛,不解等種種情緒混雜而成的。似乎在問:你已經(jīng)帶走了汀蘭,難道連一個像她的人都不肯留給我? 但隨即,他似乎又想明白了,蘭貴人的死并不太可能是太后下的手,那種表情才消散無蹤。 她嘆了口氣,說:我想,汀蘭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br> “我并不知道宋太后最終是如何處置汀蘭的,總之,皇上繼位的前一年,她就消失不見了?!彼麛棵济虼?,沉默了一會,說:“我之所以與你說這么多汀蘭的事情,是因為我還有另外一個猜測?!?/br> “是什么?” “我覺得,即便宋太后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除掉汀蘭,也有許多辦法讓她合情合理的消失,可當年的情況是,汀蘭突然在某一天的早晨消失不見了,十分突兀,沒有理由,沒有半點緩沖,就人間蒸發(fā)了……” 楊戭仍舊記得那天早上,他坐在父皇的病榻前親手伺候湯藥,聽見門外皇上與宋太后的幾句爭吵。 皇上的語氣有些急,說:“母后,汀蘭是您指派到我身邊的,多年來謹小慎微,盡心盡力,您到底有什么不滿,如此容不下她?先前,您不是已經(jīng)答應讓她留下?為何又出爾反爾?她現(xiàn)在到底在何處?” 宋太后的聲音則是一片冰冷,說:“我這么做,自然有原因,你以后就當從來沒有過這個人吧!” 楊戭從記憶中回神,問紀爾嵐:“你是否留意到,皇上說的那句話?” “嗯,皇上說太后已經(jīng)答應他,讓汀蘭留下。” “沒錯,宋太后一向強硬,但答應過的事情,都會做到??伤齾s在汀蘭這件事情上反悔了。” “王爺?shù)囊馑际?,有突發(fā)的意外,讓宋太后不得不對汀蘭下殺手。” “正是。”楊戭從椅子上站起,緩慢的踱了兩步,說:“當時,正是皇位更替的緊要關頭,而汀蘭與皇上如此親近,是否無意間知道了什么隱秘之事,以至于宋太后不肯放過她?” 紀爾嵐沉吟片刻,才說:“王爺如果想查這件事,恐怕有些難了。如果汀蘭還活著,如今也有三十歲左右了,當年與她共事的宮女想必也都被放出宮了?!?/br> “我雖有心探查,但也并不強求。借著蘭貴人的這件事情,若能探查出什么自然是好的。若查不出,也沒辦法,畢竟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br> 外面已經(jīng)天光大亮,暮冬幾個早已起身,但察覺到紀爾嵐正與渡王談話,便都在外面候著沒有進來。楊戭說道:“先不說這個,關于蘭貴人的死,你要從哪里查起?” “目前,只有兩條線索。一條是方才王爺與我說起的,關于那個指腹為婚的徐公子。還有一條,就是蘭貴人在宮中的一些往來?!?/br> “嗯,那么,你今日去往大理寺,記得換身男裝?!?/br> 紀爾嵐一怔,沒想到他還會提醒自己這個……“這是自然。穿著裙子到處跑,也不甚方便啊。” 楊戭一離開,暮冬終于松了一口氣,說道:“這位王爺也真是的,動不動就黑燈瞎火來找姑娘說話,半點也不避諱……萬一被人瞧見了,可怎么說的清?” “想必王爺從沒把我當成個姑娘來看?!奔o爾嵐笑說:“好了,別說這些,你們快些收拾齊備,替我找一套男裝出來,今日還要跟著父親去大理寺查案,事關重大,半點馬虎不得?!?/br> 眾人都領命各自去忙,片刻功夫就將紀爾嵐從上到下折騰好了。出了院子正遇上紀成霖往這邊過來,看見紀爾嵐這一身小公子的打扮,愣了一下,又點頭道:“這樣不錯,走吧,別耽誤正事?!?/br> 到了大理寺,謝堂前還沒來,紀爾嵐便問了關押筱霜等人的地方,隨便叫了一個內(nèi)侍出來問話?!澳阍谠迫A宮領的什么差事?” 這內(nèi)侍面容清秀,說話很是利索,答道:“小人就在貴人跟前聽命,跑腿傳話的?!?/br> “這么說,你應該對蘭貴人平日接觸的人事比較了解。”紀爾嵐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問道:“那么,你可知道寒江近一段時間,可有與外人接觸過?亦或是在其它宮中,有經(jīng)常來往或熟識的人?” 那內(nèi)侍想了想,說道:“寒江性情溫軟,待人和善,但她膽子特別小,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因此,與云華宮之外的人幾乎沒有來往?!?/br> “之前你們說她與蘭貴人并沒有什么沖突。但除此之外,寒江是否曾對蘭貴人有所求,然后被拒絕之類的事情?” 內(nèi)侍緩緩搖頭,思忖了半晌,說“沒有啊……別說寒江沒什么所求,就算是有,她也未必敢對主子說起?!?/br> 紀爾嵐皺眉:“你再仔細的想一想,平日寒江說過什么特別的話沒有,或者出現(xiàn)過什么生氣不滿等情緒沒有?” 內(nèi)侍一臉苦惱,半晌,他突然說到:“我想起來了,寒江似乎一直為自己的將來所擔憂。” “哦?你具體說來聽聽?!?/br> “寒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有一次偶然說起,宮女二十五就可以出宮了。但她是蘭貴人的貼身大宮女,很有可能留下在云華宮做個管事的姑姑。她說不想留在宮中,又怕蘭貴人不讓她離開?!?/br> “為什么蘭貴人會不讓她離開?不是還有筱霜嗎?” “正因為筱霜已經(jīng)求得了主子的同意,年紀一到便可出宮,所以寒江才發(fā)愁的。畢竟兩個貼身伺候的大宮女,不能兩個都走了,通常都會有一個留下做管事姑姑的?!?/br> 紀爾嵐疑惑道:“為什么筱霜這么早就定下要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