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覺察到顏珣的語氣含著無奈，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后腦勺，溫言道：“殿下勿要焦慮，太子愚鈍、好色，終有失勢的一日。”

    卻說那韓婕妤出了綴霞宮，便去尋了文帝，將適才顏玙輕薄于她之事好生訴說了一番。

    韓婕妤氣質(zhì)清冷，生性亦是冷淡，之前那昭媛譏諷她一事，文帝還是從別處聽聞的，現(xiàn)下乍然聽得韓婕妤受辱于顏玙，文帝不疑有他，震怒不已，即刻便命人將顏玙看管起來，以待處置。

    文帝欲要廢了顏玙的太子之位以作懲戒，由于趙家百般袒護顏玙之故，他在朝堂之上與趙家僵持了足有數(shù)月，仍是未能如愿。

    過了大寒，時近正月，顏玙都未受到半分懲戒，不過是被禁足于東宮罷了。

    那日的情形是事后由旁人說與顏玙聽的，顏玙聽聞自己曾對著蕭月白yin言穢語，不住感嘆自己酒后糊涂，連男女都分不清，他嫌棄蕭月白是男子，身段不夠妖嬈，身子亦定然不及女子柔軟，卻又有些垂涎蕭月白的容貌。而對于韓婕妤，他素來知曉韓婕妤貌美，但因她乃是文帝的婕妤，不曾上過心，然而經(jīng)過那一番觸碰，他卻是食髓知味，起了要將韓婕妤占為己有，好生品嘗的心思。

    第59章 一更·承·其十一

    因趙家百般阻擾的緣故, 文帝廢不去顏玙的太子之位，便遷怒于了趙皇后，他對趙皇后愈加冷淡, 連初一、十五都不愿去了，往昔的獨寵早已不復(fù)存在，趙皇后獨守著偌大的宮殿, 卻與冷宮無異。

    文帝自覺有愧于韓婕妤, 便時常予她諸多賞賜，莫說綾羅綢緞, 珠釵環(huán)佩之類，他幾乎將全天下的珍奇之物都送到了韓婕妤面前, 連自己寢宮中的飾物都遠遠不及他賞賜于韓婕妤之物。

    韓婕妤原就生性冷淡，自被顏玙輕薄之后，更是冷淡萬分, 如同隆冬的氣候一般, 一分溫度也無, 對于文帝的賞賜她甚至連一分眼角余光都舍不得給。

    文帝哄了又哄, 韓婕妤都未軟化半點, 為了能博韓婕妤一笑, 臨近除夕，文帝將趙家一地位算不得緊要之人明升暗降, 并下了決心，要將趙家一點點從朝堂剔除。

    趙家手中掌握著京中禁軍的兵權(quán)，為防兵變, 文帝暗遣駐守在邊關(guān)的慕催年回京。

    文帝尚未布置完畢，除夕已至，照例，除夕當(dāng)晚，諸人應(yīng)當(dāng)一道守歲才是，文帝卻只在宴席上坐了片刻，便丟棄了坐在身旁的趙皇后，攬著韓婕妤匆匆離去了。

    文帝當(dāng)著諸人這般不留情面，趙皇后未免有些尷尬，她勉作鎮(zhèn)定模樣，端坐在席間。

    幸而宴席間有趙家之人相陪，使得趙皇后不至于孤立無援。

    顏珣坐在席間，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趙皇后，又隨意用了些吃食，便別過眾人，與蕭月白一道出了宮去。

    除夕夜，免去宵禁，故而街上還熱鬧著，經(jīng)過集市之時，顏珣纏著蕭月白要買些吃食，倆人便下了馬車去，又囑咐馬車夫無須等候。

    倆人在集市晃了一圈，各自提著些吃食，才往回走。

    顏珣的府邸離這集市約莫半個多時辰的腳程，出了集市，周遭來去的人流便逐漸少了起來，不多時，放眼望去，便只倆人在夜風(fēng)之中。

    除夕的夜風(fēng)浸透了寒意，凍得顏珣的雙手微涼，他騰出左手來，趁蕭月白不備，惡作劇地將左手探進蕭月白的衣袂之中，繼而抵住了蕭月白溫?zé)岬氖直奂∧w。

    蕭月白一怔，失笑道：“殿下莫不是將我當(dāng)做手爐了？”

    “手爐如何能及得上先生?！鳖伀懣滟澋溃笆譅t又不會同我說話，亦不會買吃食予我吃?！?/br>
    蕭月白莞爾道：“如此說來，我將自己與手爐相較卻是自謙了?！?/br>
    顏珣的手指往下了些，由于蕭月白右手提著吃食，他握不得蕭月白的手，便只能委屈地握住了蕭月白的手腕子。

    見狀，蕭月白將右手所提的吃食換到左手，接著，又將顏珣微涼的左手小心地攏到了掌中。

    霎時，顏珣直覺得一身寒意盡褪，連被夜風(fēng)打得生紅的面頰都熱了起來。

    此時月色清亮，倆人踏著月光而行。

    顏珣瞧了眼地面上的光暈，又望了眼蕭月白，末了，定在蕭月白肌理細膩的手背上，撒嬌道：“先生，我冷得很，你可得握緊些?！?/br>
    說罷，他又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仰起首來，以面頰蹭了蹭蕭月白的手臂。

    蕭月白緊了緊手，失笑道：“殿下，你縱然不撒嬌，我也會握得緊些?！?/br>
    顏珣露出些稚嫩神色，道：“我喜歡向先生撒嬌，因為我知曉先生定然會縱容我?！?/br>
    蕭月白頷首一笑，又聽得顏珣肅然道：“先生，你覺得父皇何時才能除去趙家？”

    “趙家根基深厚，怕是要費些功夫，加之趙家執(zhí)掌京中禁軍，陛下必定得慎之又慎，以免兵變。”蕭月白沉吟片刻，“陛下倘若已下定決心要將趙家連根拔除，應(yīng)當(dāng)已做好兵變的準(zhǔn)備了罷。趙家手中這些禁軍不足以奪天下，但圍困京城，卻是足夠，只要陛下駕崩，太子殿下乃是儲君，繼位便是名正言順，故而，陛下首先得想法子制住禁軍?！?/br>
    蕭月白望了眼天上高懸的明月，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假若陛下要動手，明年中秋之前，便能將趙家除去?！?/br>
    顏珣信心十足地道：“先生既猜測是中秋之前，趙家定然過不得今年中秋?！?/br>
    倆人回到府邸之時，已近子時，倆人將手中的一些吃食交由府中的廚娘加熱，便沐浴去了。

    顏珣沐浴過后，見熱氣騰騰的吃食已擺了一桌子，即刻大快朵頤起來。

    蕭月白披了件厚實的外衫，不緊不緩地行至桌案旁，笑道：“殿下，你怎地吃得這樣快？”

    顏珣掃了眼橫七豎八的雞骨頭，將咬了一口的烤雞腿遞予蕭月白，乖巧地道：“先生，這是留予你的雞腿。”

    蕭月白瞧著少了一大片rou的雞腿，哭笑不得地道：“殿下這般客氣，我真真是受寵若驚?！?/br>
    顏珣又吃了一個烤地瓜，一只香煎土豆絲雞蛋餅，才端起一盞甜酒釀嘗了一口，這一口堪堪滑過喉間，他便將調(diào)羹湊到蕭月白唇邊道：“先生，你要嘗嘗味道么？”

    蕭月白指了指自己面前桌案上的那盞甜酒釀，抿唇笑道：“我自己亦有甜酒釀，殿下手中那一盞殿下便自己用罷，免得過會兒殿下又誣賴我欺負殿下，搶殿下的吃食了。”

    “先生當(dāng)真不吃么？”顏珣用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那盞甜酒釀，又舀了一勺蕭月白面前的那盞甜酒釀，片刻后，蹙眉道：“先生這盞甜酒釀著實差我這盞許多，難吃得很?！?/br>
    蕭月白低笑一聲：“那便勞殿下喂我一口殿下手中的那盞甜酒釀罷?！?/br>
    “好罷。”顏珣頗為不舍地將手中的甜酒釀送到了蕭月白唇邊。

    蕭月白張口將這口甜酒釀收入口中，又執(zhí)起調(diào)羹將自己面前的甜酒釀細細嘗了，而后才道：“殿下這甜酒釀果真要好上許多。”

    這甜酒釀分明就是一樣的，顏珣原就是信口胡扯，聽得蕭月白這樣縱容他，得寸進尺地笑道：“我嘗過的吃食自然與尋常的吃食不同?！?/br>
    蕭月白抬手覆上顏珣略略燙紅的面頰，頓覺掌心guntang，遂關(guān)切地道：“殿下，你可勿要醉了?！?/br>
    “這甜酒釀垂髫孩童都用得，我怎么地會醉？”顏珣下意識地湊近了蕭月白，一時間，四目相接，倆人目中盛著的盡是對方的面容。

    蕭月白所披的外衫是暗紅色的，這暗紅色暗得近玄色，斷不是甚么扎眼的顏色，但因蕭月白一雙桃花眼中桃花灼灼，光輝流轉(zhuǎn)，襯得這暗紅色好似亦生出了光彩來，這光彩較適才趙皇后一身刺繡精致的華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