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愜沉聲問道：“你是何人，劉垣又有何冤屈，你且細(xì)細(xì)講來?！?/br>
    女子取出張繡帕來抹了下眼角，吸了吸氣，將哭腔壓了壓，才答道：“奴家喚作綾娘，乃是擷花樓的花娘，夫君與奴家恩愛甚篤，與奴家約定下月為奴家贖身，迎奴家過門……”

    說到此處，這綾娘忍不住又落下淚來：“五日前，奴家別過夫君，便再也未得見，奴家本以為夫君諸事繁忙，無暇來見奴家，日日告誡自己勿要焦急，耐心等待，待夫君忙過一陣，必定會(huì)想起奴家來，未料想……未料想，夫君竟已無辜身死！”

    綾娘既是擷花樓中的花娘輕易出不得擷花樓，劉垣之死又因牽涉到太子顏玙，并未公之于眾，劉垣的尸身亦只許劉氏夫婦見得。

    周愜滿腹疑惑地道：“劉垣之死極為隱秘，姑娘如何會(huì)知曉？”

    “奴家原也不知?！本c娘低泣道，“奴家久不見夫君，相思難耐，便央嬤嬤放奴家出了擷花樓，偷偷摸摸地去了劉家，奴家又怕夫君嫌奴家纏人，便打算偷偷地看一眼夫君就回去。昨日一早，奴家堪堪到了劉家，便瞥見有兩個(gè)男子提著一個(gè)碩大的木箱向劉家走來，奴家直覺有古怪，手忙腳亂地躲到了旁的稻草堆里頭。而后奴家聽得其中一人道我夫君已然為太子殿下殞身，夫君忠心可鑒天地，這一萬兩銀子一則褒獎(jiǎng)夫君之忠心，二則以慰夫君父母喪子之痛。”

    綾娘欲要提聲，卻因過于激動(dòng)，猛然岔了氣去，咳嗽了良久，直咳到面頰通紅，背脊縮成一團(tuán)，方緩過了氣來道：“奴家原以為夫君父母乍然聽聞夫君死訊定然痛苦難當(dāng)，豈料待那倆人走后，夫君父母竟歡歡喜喜地將那一萬兩銀子抬進(jìn)了屋子里頭，那老婆子還連聲道‘一萬兩，一萬兩，我們有一萬兩了，劉垣那孽子死得好！’”

    眼前這綾娘的說辭與魏誦之言倒也吻合，但劉氏夫婦既然視劉垣為孽子，又得了一萬兩，何故要來自己這為劉垣喊冤，還口口聲聲要自己砍了顏珣的頭以償劉垣的性命？

    周愜問道：“那兩個(gè)男子未曾提及是誰害死了劉垣么？”

    綾娘搖首道：“其中一人臨走前刻意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奴家聽不分明，之后，他又指了指腰間一物道‘你且瞧仔細(xì)了’。”

    腰間那物想來便是拂雨殿內(nèi)侍的令牌，至于說的是甚么話，卻不可妄斷。

    “還有旁的話么？”見綾娘又是搖首，周愜心中疑惑叢生，假若綾娘之言為真，那么那倆人必然不是拂雨殿內(nèi)侍，確是為陷害顏珣而來，若真是如此那倆人究竟為誰所用？假定他們?yōu)樘宇伀_所用，那此案便是太子顏玙為除去二殿下顏珣而編排的一出戲。只其中的疏漏未免大了些，為收買劉氏夫婦，顏玙花費(fèi)了一萬兩銀子，這一萬兩于當(dāng)朝太子而言雖非大數(shù)目，但為何顏玙未在拂雨殿做好安排，拂雨殿的內(nèi)侍之中竟無當(dāng)日露面之人？就算顏玙收買不了拂雨殿內(nèi)侍，令劉氏夫婦隨便誣陷倆人，再將那倆人殺了，做個(gè)死無對證即可，劉氏夫婦昨日無功而歸，這一萬兩銀子花得未免太過不值當(dāng)了。又或者此案真兇并非太子，而是旁的甚么人？

    周愜居高臨下地望住綾娘，細(xì)細(xì)打量著，半晌才道：“你適才道你與劉垣感情甚篤，本官見你很是傷心了，那你為何不昨日即刻來向本官伸冤，卻是今日才姍姍來遲？”

    綾娘乍聞此言，面色一白，失去血色的唇瓣顫了顫，努力了許久才擠出聲音來：“奴家原本離了劉家，便要來向大人伸冤，奈何……奈何奴家在半路上偏生……偏生撞見了奴家的一個(gè)恩客，他強(qiáng)行將奴家擄回了家中行……行那茍且之事，折磨得奴家不起來身。昨日深夜，他玩膩了，才將奴家送回樓中，奴家一回到樓中，掙扎著要出門，可是還未到樓門口，就昏死了過去，一醒來，奴家便著急忙慌地趕來拜見大人，為此奴家還塞了嬤嬤一兩白銀，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證?！?/br>
    聽綾娘這樣說，周愜半信半疑地朝候在身旁的一衙役道：“你且去擷花樓走一趟?！?/br>
    衙役得令而去，周愜又問道：“你那恩客是何人？”

    綾娘余悸未消，渾身瑟瑟，顫聲道：“他乃是監(jiān)察御史家的二公子?！?/br>
    監(jiān)察御史隸屬于御史臺(tái)，僅正八品，雖有實(shí)權(quán)，但一正八品官員的二公子逛青樓已是名聲有損，竟還敢當(dāng)街強(qiáng)搶花娘？不怕累及其父么？

    周愜又朝一衙役道：“你去查查萬公子昨日可有擄一花娘進(jìn)府。”

    這衙役應(yīng)是，還未出得大堂，險(xiǎn)些與一內(nèi)侍打扮的中年人撞在了一處。

    “總管大人找本官可有要事？”周愜揚(yáng)聲問道。

    內(nèi)侍總管穩(wěn)住身體，點(diǎn)點(diǎn)頭道：“咱家確有要事，周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周愜令一衙役送綾娘去大理寺中閑置的房間歇息，屏退左右，又行至內(nèi)侍總管面前，方道：“總管大人請講?！?/br>
    那內(nèi)侍總管從懷中取出倆本名冊來塞到周愜手中，周愜打開來瞧了，這倆本名冊皆是拂雨殿內(nèi)侍名冊，其中一本較另一本多倆人。

    周愜指了指多了倆人姓名的那本道：“莫非這本才是真的？”

    內(nèi)侍總管道：“拂雨殿中之前有十個(gè)內(nèi)侍，半月前，其中倆人因得了惡疾被趕出了宮去，故而咱家便將那倆人的姓名從上頭去掉了，二殿下又命咱家將這名冊燒了，但照例這名冊須得留存，咱家便藏了起來。周大人你昨日帶了人來辨認(rèn)拂雨殿中的內(nèi)侍，咱家別過大人后，左思右想，便將這本舊的名冊尋了出來，不知大人可用得上?！?/br>
    內(nèi)侍總管昨日神情有些古怪，是因?yàn)閷@本舊名冊的內(nèi)侍起了疑心么？

    周愜謝過內(nèi)侍總管，又差了人將其好生送回宮去。

    劉氏夫婦不可信，周愜遂喚人先將藥鋪掌柜與伙計(jì)請來。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藥鋪掌柜與伙計(jì)便來了。

    藥鋪掌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周大人喚小的們來，可有甚么要吩咐的？”

    周愜指了指那得了惡疾的倆人的畫像，道：“你們可識(shí)得這倆人？”

    藥鋪伙計(jì)一見那畫像，便指著其中一人道：“買‘九殺’之人就是他。”

    而藥鋪掌柜卻是盯著畫像看了許久，才謹(jǐn)慎地道：“確實(shí)就是他?！?/br>
    那廂，蕭月白悠悠轉(zhuǎn)醒，方睜開雙目來，顏珣毛茸茸的后腦勺便躍入了他眼中，這顏珣正賴在他懷中細(xì)細(xì)地打著呼嚕，頭埋在他心口，雙手抱著他的腰身，雙腿則死死地纏住了他的雙腿。

    蕭月白不忍吵醒顏珣，又過了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才拍了拍顏珣的背脊，柔聲道：“殿下，快醒醒，都快日上三竿了?！?/br>
    顏珣討好地蹭了蹭蕭月白的心口，口齒不清地道：“先生，再讓我睡一會(huì)兒罷?！?/br>
    第37章 起·其三十三

    顏珣討好地蹭了蹭蕭月白的心口，口齒不清地道：“先生，再讓我睡一會(huì)兒罷?！?/br>
    “好罷?！笔捲掳谉o奈地?fù)徇^顏珣毛茸茸的后腦勺，便欲起身。

    他一動(dòng)，顏珣便將他的腰身抱得更緊了些，甚至連右腿亦纏了上來，呢喃著道：“先生，先生陪我睡?！?/br>
    蕭月白一時(shí)間起不得身，遂不作掙扎，只一下一下地安撫地拍著顏珣的后背。

    顏珣很快又睡了過去，細(xì)細(xì)地打著呼嚕，蕭月白索性也跟著闔上雙眼。

    又過了半個(gè)余時(shí)辰，顏珣才清醒過來，一睜開雙目，乍見蕭月白赤/裸的肌膚，不知怎地竟有些臉紅心跳，他突地意識(shí)到他的面頰正貼在這片赤/裸的肌膚之上，不由怔住了。

    蕭月白卻是醒了，蕭月白不曾覺察到顏珣的古怪，只當(dāng)他睡懵了去，故而抬手撫過顏珣因久睡而潮紅的面頰，展顏笑道：“殿下終于肯起身了么？”

    蕭月白的嗓音含著些許沙啞，一雙桃花眼中泛著層層霧氣，長發(fā)傾瀉在床鋪上，只以右手支著頭。

    顏珣乖巧地任由蕭月白撫過面頰，雙目不由地落在了蕭月白的衣襟上頭，那衣襟亂作了一團(tuán)，過分地敞開著，加之腰間系帶松散，從衣襟處幾乎可窺見蕭月白的一段玲瓏腰線。

    顏珣直覺不妥，闔了闔眼，以面頰蹭了下蕭月白的掌心，便下了床榻去。

    顏珣本想喚侍女來伺候自己穿衣，但一思及蕭月白的那副模樣，本能地不想讓旁人看了去，索性自己揀了衣衫來穿。

    待他穿戴妥當(dāng)，回過首去，卻見蕭月白已將身上的褻衣整理妥當(d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