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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祈沒想到師父會做到如此地步,持劍的左手微微一顫,青鋒脫手而出。一旁蕭贊剛想借機逃脫,卻被方無道狠狠剜了一眼,周身上下被強大氣場封鎖的他被迫束縛在原地,嫉妒到幾近滴血的眼睛只能憤憤不平地盯著那什么也不懂的少年呆愣在那里,過了半晌,才伸手拿起玉璽。 玉璽乃國之重器,分量不輕,方祈右手有傷,只能用雙手捧著,就連指尖都在顫抖。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驀然轉(zhuǎn)身,向著大殿深處還陷在昏迷中的齊妃雙膝跪下,磕了重重的三個響頭,隨后起身,一步一步上前,來到執(zhí)著詔書的沈孟虞身前。 他從沈孟虞手中接過詔書,提起玉璽。翰墨為證,朱砂做鑒,任稗官野史如何將這段真相流傳后世,正史之中無從得見的那一名小賊名諱就此湮沒,不必提起,亦無需記得。 “我答應(yīng)你的事,我說到做到?!?/br> 沉甸甸的玉璽嗡然墜落,擦肩而過的一瞬,方祈輕聲道。 第69章 片玉有心 “你帶你進宮,你要幫我從宮里,偷一個人?!?/br> “從今日起,我不僅會教你吹這葉笛,我還要教你讀書?!?/br> “若我日后主政,許你個王侯將相,你看可好?” “你是我沈家的人,我怎能不救?” “我看你一點都不像猴子,這么貪吃貪玩,明明是只小豬?!?/br> “我相信你?!?/br> …… “換齊妃?!?/br> 寒風(fēng)呼呼打在臉上,天上又下起了雪。他分不清那自頰邊流進嘴中的究竟是雪水還是眼淚,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五感的他只一門心思向前跑,跑得離皇宮越遠越好,離金陵越遠越好。 最好離那個人,也越遠越好。 自相遇以來的一幕幕過往愈發(fā)清晰起來,只是無論有再多的笑言、約定、承諾,當(dāng)沈孟虞今日出現(xiàn)在冷宮的身影浮上心頭時,一切悲歡俱在這長達數(shù)月的謊言之下被錘得粉碎,留下的,只剩疑問。 沈姝曾經(jīng)告訴他,沈孟虞待他與待旁人是不一樣的。可這個不一樣,究竟是因為他是方祈,還是因為他是所謂的先帝之子? 如果他只是方祈,沈孟虞還會這樣待他嗎?給他吃rou,教他讀書,送他帶鉤,陪他走遍吳興的每一處角落,與他許下那個王侯將相的諾言? 一切,都是他為了騙他,利用他,在最后關(guān)頭拋棄他而做出的偽裝嗎? 那他為什么還要救他,還要護他,還要將那道未寫全姓名的詔書捧到他面前,讓他做出決定呢? 沈孟虞,你究竟,為什么? 方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亦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淚水在頰邊封凍,他只知道他一身的力氣都用盡了,身體疲憊至極,卻還是無法與心里的那個人拉開距離。 他在一處高聳屋脊上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茫然地注視著腳下的金陵城。 冬時日短,夕陽即將落入城墻那邊,明天就是旦日,已有提前出來做買賣的小販們提著燈籠、挑著扁擔(dān)沿街叫賣,長街之上,燈火依次點亮,從星星點點,到連成一片,很快,偌大的金陵城被這些燈火填滿,華光燦燦如上好的絲綢,沿著城中最寬闊的那一條長街,一直通向城北巍峨高聳的宮闕。 宮闕之間,藏著天下最稀罕的寶貝。 方祈忽然想起,當(dāng)初沈孟虞托他入宮偷齊妃時他曾提過一個條件,要沈孟虞幫他盜取宮中最稀罕的寶貝。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傷痕累累的掌心空無一物,他盯著那早已不覺疼痛的血洞,若有所思。 他只是在偷到那天下最稀罕的珍寶時,忽然不想要了。 人之情,不過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從前他按盜跖前輩所言習(xí)此道,賞人間最燦爛的顏色,聽世上最悅耳的琴簫,吃天下最美味的佳肴,然而直到今日他才懂得,原來他所求的不是這些聲色犬馬、美酒佳肴,他所求的,不過是一顆真心。 那顆真心他偷不來,搶不到,順不了,那顆真心在沈孟虞那里,他看不見。 可是他已經(jīng)把自己的心交給了他。 這真是太麻煩了。 方祈吸吸鼻子,揩去面上淚水,縱身掠下屋脊。他小心翼翼地藏住身形,翻墻過院,在未驚動任何貓貓狗狗的前提下從一戶人家中盜得外袍一件,舊布條若干。 從百寶袋中摸出本來是為了治背后傷口備著的藥粉,隨意在身上撒了撒,又將右手簡單裹了一下,有些傷口已然不疼他便不再去管。臨走前,他甚至還借了廚上正燒著的熱水囫圇吞棗地洗了一把臉,在灶臺邊放下一只小銀杯,這才躡手躡腳地重新竄上屋頂。 不過就是和以前一樣罷了。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樣了。 沿著腳下的燈一直走,走到崇安坊和康平坊十字向左拐,跨一個里坊到元敬坊,此前方祈從季云崔處尋到的補玉師傅便在這座坊中開玉鋪。離十五日之期尚有三日,方祈本意只是想托那師傅將此前送來的玉鉤補好送到沈孟虞府上,誰料那位大師見他前來,卻是手腳利索地從柜子里摸出一個小錦囊丟給他,竟是已然完工。 “拿去吧,我這幾日心情好,手上利索不少,昨日才補好,你今日就來也是運氣,那剩下的一分工錢我便不收你了,該回去了?!苯稚先寺暥Ψ校皇怯皲伈蛔鲆归g生意,老師傅揮揮手,大方地直接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