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被手下們殷切的目光注視著,唐楊只覺得頭皮發(fā)緊,他張了張口,正欲出聲作答,冷不防冷宮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其中一道帶著哭腔的女聲尖銳高亢,竟硬生生地沖破重重宮墻,涌進所有人耳中。 “悅兒啊,我的悅兒在哪里?有人把悅兒擄走了,你們攔著我是想作甚?我要找悅兒!” 被禁軍攔在殿外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的生母陳皇后。 皇后竟然知道太子在冷宮?在一瞬間的驚訝之后,唐楊心底更多的是了然。他看了方祈一眼,又看了沈孟虞一眼,后者顯然也聽清了外面的sao動,前一刻還有些散渙的視線急速凝聚,下一刻回看過來時,已無任何震驚。 手中狹刀落下,唐楊終于下定決心。 “放人?!?/br> 冷宮大門又一次開啟,迎來了最后的客人。 當陳皇后梨花帶雨地沖進來時,方無道已經(jīng)放開對蕭悅的鉗制,從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圈回來的太子瑟瑟發(fā)抖地撲進母親懷里,逃離了噩夢的少年牙關(guān)不住顫抖,他幾乎是崩潰地大哭著道:“母后!母后!父皇要殺我!父皇他要殺我!母后救我!” 太子一言,道盡其間驚心動魄。陳皇后雖早已和皇帝離心,但也未曾料到昔日枕邊人竟如此心狠,母親的身份在這一刻壓過所有尊貴的名號,只是她還未開口大罵蕭贊,那廂蕭贊卻先一步啐了她們母子一聲。 “廢物就該死!”許是知曉自己此刻已到窮途末路,曾經(jīng)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這樣將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暴露在世人面前。 “你們真是好謀劃,好手段,只恨寡人當年帝位未穩(wěn),礙于面子放過了你們沈家,若是那時斬草除根,你,她,你們哪還有今日?當年沈太后那個老毒婦害我母妃,我便殺他兒子,這都是你們沈家欠我的!是你們欠我的!” 十年心血布局,卻在最后關(guān)頭功虧一簣,強弩之末的皇帝不甘地嘶吼著,怒叫著,恨不能把沈孟虞這個幕后之人生吞活剝。 直到一柄劍鋒攔住了他。 “他們欠你的,我還。” 方祈的聲音冷靜至極,人也冷靜至極。只見他微微垂眸,攥在胸前的右手五指驟松,眾人眼前金光一閃,急急睜眼時,那枚代表先帝之子身份的玲瓏舍利鎖竟已落入蕭贊手中:“今日之后,世上不再有先帝的遺腹子,你所恐懼的一切,都不存在了?!?/br> 皇權(quán)帝位近在咫尺,怎會有人這般輕易地放棄?唐楊倒吸一口冷氣,剛想問一句那先前的承諾又該如何作數(shù),卻聽方祈接著道。 “但你欠他們的,也需得還回來?!?/br> 嗯?蕭贊抬頭,渾濁的眼中還殘留著奪回至寶的驚喜,只是這份驚喜隨著方祈的下一句話瞬間灰飛煙滅。 “我要你傳位于太子,放過沈家,放過今日在場一切知曉你的秘密之人,若你不肯,那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br> 重重話音落下,冷酷,決絕,帶著殺氣,然而滿身是傷的少年刺客卻只是一臉疲憊地站在那里,盛滿倦意的眼睛掠過眾人或驚訝或竊喜的臉龐,在觸到沈孟虞一直追隨的目光時微微一縮,隨即轉(zhuǎn)向他處。 蕭贊縱然心底有一千一萬個怨恨,但他已然全盤皆輸。穿了十七年龍袍的皇帝與最卑賤的奴隸一樣,生死關(guān)頭,他做出的選擇,也只是茍且偷生,僅此而已。 他緊緊攥著手心的長命鎖,這是他此生能握住的最后一件寶貝。 蕭贊道:“寡……寡人……我答應(yīng)你!寡人發(fā)誓,今日之事,不再追究!” 沈孟虞此時突然上前一步:“傳位太子,需得御制詔書,廣傳天下。還請陛下告知我等國璽所在,臣身為太子少傅,愿親執(zhí)筆,撰此文?!?/br> 面對沈孟虞咄咄逼人的架勢,蕭贊倒是淡定下來。即使今日之后帝位不保,余威尚存的當朝皇帝也不愿就這樣輕易地將這片江山社稷交托出去:“玉璽被我放在安瀾殿右暖閣的十二重寶匣中,此匣的開啟方式全天下只有寡人才知道,你等……”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卻聽另一邊方無道突然冷哼一聲,被人無意間看扁的盜圣正憋著一肚子火,他不好當著眾人的面撒氣,遂將所有力氣用在腳下,頃刻間袍袖揚起,人影已在殿外。 “這有何難!你給我等著!”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方無道手上拎著十二重匣中最小的那只碧玉匣,在殿外一眾禁衛(wèi)的注目下光明正大地返回殿中,這廂沈孟虞從皇后手中接過早已備好的御制紙筆,詔書草就完畢,蕭贊就是再想拖延,也于事無補。 重重密鎖的碧玉匣在盜圣手里就像紙糊的一樣,方無道不過隨手擺弄一下,匣中機關(guān)吱吱作響,無數(shù)人向往的、渴慕的、覬覦的傳國玉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暴露在世人眼中,美玉無瑕,比蕭贊此刻的臉色還要白上三分。 方無道手上托著碧玉盒,走近前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直接將玉璽交給沈孟虞或者皇后時,卻見他走到一半忽地一轉(zhuǎn),卻是徑直來到方祈面前。 “這是你的東西,師父交給你,你想怎么做,由你自己決定。” 從來未將此等俗物放在眼里的盜圣此生頭一回為權(quán)勢折腰,單膝跪地,鄭重其事地將玉璽奉于自家徒兒面前。 一殿默然中,陳皇后抱著太子,剛想說些什么,只是原本與她結(jié)盟的沈孟虞卻在此刻忽然出手,不知何時染上殷紅的衣袖擋在她面前,袖底寒光一閃而過,陳皇后心頭一凜,再不敢出言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