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方祈亦救了他。

    燃燒的枯枝噼啪作響，一小堆柴火奮力跳躍，想要用僅存的余熱溫暖秋夜苦寒。沈孟虞盯著少年鬢邊已經(jīng)干涸的血痕，他想要抬手撫一撫，只是礙于脫力，舉不起手臂，故最終只是微微顫動幾下手指，遺憾地放棄了這個動作。

    那廂方祈倒是察覺到了沈孟虞的舉動，但卻誤解了他的意思。

    “你不方便吃？”他將已遞到沈孟虞面前的鼠rou撈回去，想了想，又抓起丟在一旁的斷水匕，用里衣干凈的袖子反復(fù)擦拭幾遍，又在火上烤了烤，利落地將一只烤山鼠削骨剔r(nóng)ou，片成薄片。

    他捻起一片烤得嗞呀冒油的山鼠rou，小心翼翼地遞到沈孟虞唇邊：“沒關(guān)系，我喂你就好，不臟的。”說罷，他還鼓起腮幫子向那rou上吹了兩口氣，以確保不會燙到沈孟虞。

    一片真心近在咫尺，沈孟虞再也無法推拒。

    佛祖在上，他這一日連殺四人，犯下殺孽，已破居士戒，那么除此之外再破一個齋戒，應(yīng)該不算太過分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只得微微頷首，無可奈何地張口咬下一片rou。

    “我吃?！?/br>
    “這就對了嘛?！狈狡碛靡黄嗾\心意打動沈孟虞，他心里也松了口氣。

    他將那只山鼠rou一片一片地喂給沈孟虞，看著沈孟虞猶猶豫豫地將rou噙在嘴里，細嚼半天，才緩緩?fù)滔氯?。他看著沈孟虞臉上明明不喜歡，卻因為不想打擊他而流露出的隱忍表情，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酒醉時，沈姝悄悄湊到他耳邊問的那個問題。

    “方大哥，你與我大兄，究竟是何關(guān)系？”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那個，忍不住，想上來給大家推薦女神的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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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山中問心

    他與沈孟虞是什么關(guān)系？

    方祈醉意上頭，反應(yīng)略有些遲鈍，他趴在桌上，呆呆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數(shù)日前也曾回答過沈姝這個問題。

    他迷茫地眨眨眼，不懂沈姝為何又要把這早已清晰明了的事實再問一遍：“我們不是家人嗎？”

    沈姝卻只是搖頭：“我也是大兄的家人，但是大兄待我和待你卻是不一樣的?！?/br>
    少女常年寄人籬下，雖然未受過虧待，但她早明事理，人又聰慧，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一絕，僅憑這些日子從旁觀察兄長和方祈的相處，已看出些許端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沈姝本想問悄悄套出點八卦來，卻見方祈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子，她恨鐵不成鋼，想了想，又從席上又掰下來一支蒸蟹鉗，借螃蟹兄之手敲打方祈。

    她用大鉗子點著方祈鼻尖，一字一句地開始分析：“這樣說吧，雖然大兄對誰都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樣子，好像從來都那么溫柔，從來都不會發(fā)火，但是他的脾氣對著我，對著二叔，哪怕是對著梁嬸兒，都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笑的時候是那樣，不笑的時候也是那樣，便是我和二兄有時爭吵起來，大兄過來勸解，我們依然無法從大兄的臉上看出他是否在生氣，又是否會生氣?！?/br>
    說到此處，沈姝頓了頓，她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廳中正在和叔父說話的兄長，等到她的視線再轉(zhuǎn)向方祈時，眼底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分羨慕。

    “但是他會和方大哥你生氣，但又會讓著你，笑的時候眼睛也會微微瞇起來，很輕松自在的樣子，我知道他是真心高興的。這種關(guān)系就像……就像……”少女放下蟹鉗，托腮苦想半晌，終于得出一個勉強可以用來比擬的結(jié)論，“就像是書里說的，有情人吧?！?/br>
    “咳咳咳……”沈姝語出驚人，方祈被她這一句比喻嗆到，憋了半天，只能漲紅了臉反駁道，“我怎么會和你大兄是這等關(guān)系，阿姝你別瞎說?！?/br>
    “可是大兄待方大哥你真得不一樣啊……”

    那時方祈只覺得沈姝定是在拿他和沈孟虞說笑，后來醉醺醺地睡過去，也就將此事忘在了腦后。

    然而此刻，他和沈孟虞二人剛經(jīng)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正獨處在這初遇的洞窟之內(nèi)，他看著平日里從不沾葷腥的沈孟虞正就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咽下他烤出來的山鼠rou，他的心尖忽然顫抖了一下。

    至于這顫抖的結(jié)果，便是他手上一滑，險些將手中剩下的骨頭直接砸到沈孟虞臉上。

    眼疾手快地撈起骨頭，方祈忽然不敢直視沈孟虞，他慌里慌張地站起來，抱著一堆七零八落的骨頭轉(zhuǎn)身就往洞外走。

    他支吾著道：“我先前忘記找水了，你且等等，我現(xiàn)在就去?！?/br>
    “嗯?！鄙蛎嫌菀姂T了方祈毛手毛腳，他吃完大半只山鼠，喉頭也有些干渴，不疑有他，只輕輕應(yīng)了一聲。

    方祈出了洞，豎起耳朵靜聽片刻，避開搜山的刺客，在一處石縫間尋到一小股山泉。

    林深月暗，山泉的來源已不可考，方祈將手上的骨頭丟在一旁，先從地上撿了枚空心枯老的竹節(jié)，接上滿滿一筒清泉，這才蹲在石壁下，掬起一捧冰涼的泉水，從頭澆下，試圖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