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你干什么去了
兩個人領了證。 但康樂拒絕和周澧搬到一起。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周澧還是忍不住失落。 他知道自己任性該有個底線,就算康樂包容他,他也不該得寸進尺。 可他控制不住。 周澧太明白康樂不愛他,最多只是憐憫他而已。 ……那又怎么樣,她答應了要一直陪著他的。 只要一直陪著他,只要一直陪著他…… 周澧是這樣欺騙自己的大腦的。 可眼底的猩紅表明他一點也沒騙過眼淚和心。 他實在寂寞太久了。 ———————————— 兩個人一起進電梯,周澧執(zhí)意跟著康樂上了二十樓,才肯自己下到十二樓。 面對康樂疑惑的目光,他沒說他一直沉在水里。 那天因為短短的臨終愿望而引發(fā)的海嘯從未減弱, 周澧獨自浮在漩渦中心,每天都在重復被海浪拍得粉身碎骨的命運。 他費盡全力去抓康樂的手,他在求救。 ——明知婚姻背后只是蒼白的同情,明知表面上的恩愛只會帶給他更大的空虛和貪婪,他也義無反顧地用法律束縛住康樂。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 周澧頹廢地在窗前坐了下來,人生中第一次想要喝個爛醉。 他挽起太過肥大的褲管,完完整整地露出右腿。 細,瘦。只剩一根骨棒。像朵花枯萎。經(jīng)常麻得像有千萬根針戳刺。小腿內側有彰顯出骨頭縫隙的一道深深的痕跡,這條痕跡一直向上刺中他的心。 二十六年短暫貧瘠的人生,拜這條腿所賜,底色是苦難,充斥其中的是漠然和麻木。 自然界中殘疾的動物要么被吃掉,要么被族群邊緣化,餓死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即使一時風光,當皺紋爬上眼角,肌rou鼓脹的強壯動物也會撲上來將殘次品虐殺致死。 周澧經(jīng)常安慰自己。 一個瘸子生在文明社會已經(jīng)足夠幸運。 而這個幸運的邊緣只止步于生存的被允許性。 但瘸子的七情六欲是完好的,劃掉生存外剩下的精神,心情,生活……統(tǒng)統(tǒng)隨著失去的身體部位死去。 人也是動物,那么哪只動物不喜歡強大有力的配偶呢? 周澧陷入絕望。 除了健康之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某個東西。 康樂的愛。 可它就像健康一樣,注定不屬于他。 周澧額頭抵著玻璃,疲倦地將要睡去。 眼皮即將蓋住眼珠時,樓下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身影,將周澧的睡意猛然驅散。 ——寬大的風衣,黑色的皮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康樂低著頭在夕陽中行走。蕭索順著深深彎折的脊梁滑到腳底,手里那只黑皮箱重逾千斤一般把她的頭拉低。 周澧愣愣地看著。 康樂的腳步虛浮,在筆直的路上走著卻差點摔進路邊的花壇,好幾次手都幾乎沒握緊箱子。 ——這樣惶恐不安的康樂,是周澧從未見過的。 不安如毒蛇一般纏繞上來,緊緊攫住他的身體。胸口有漂浮一樣窒悶感,他的心彭彭跳了起來。 ——這個時候出門……是干什么。 康樂身上滿溢到向外蔓延的恐懼感像釘子一樣扎進周澧的眼和心。 他霍然起身,拖著一條殘廢的腿急急向門口奔去,但是多年來已經(jīng)習慣緩慢行走的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殘廢程度,他十分合理地在門口倒下,額頭磕上鞋柜,兩條腿扭曲地迭在一起。眼前有那么一瞬間陷入黑暗。 周澧撐著地讓自己完好的那部分直立起來,他真的好想就這樣剝離他的殘缺,以完全的姿態(tài)去追趕那個慌亂無措的背影,主動牽住他法定妻子的手指,用盡所有溫柔說一句別怕我在。 可他不能。 他無數(shù)次想要拉起那軟弱無力的右腿,即使不能出力行走,也請它不要牽扯住他的自由。 但那條腿也無數(shù)次軟軟地像面條一樣垂下,它無力承擔輕薄的責任,懦弱地躺在地上呻吟著抗議。 殉葬。 完好跟著為殘缺殉葬。 周澧躺在地上,仰望著天花板。 雙腿依然詭異地折迭,額角似乎起了包。 他看著天花板上有黑色的污點。然后那些惡心的污點越擴越大,越擴越大,最終吞噬掉整張?zhí)旎ò澹鋼P威地盤踞在他頭頂,對毫無攻擊力的他露出一個獰笑。 污點猛然撲下來。 周澧無聲地痛哭。 夕陽下沉,華燈初上。 周澧心中的燈,卻再也沒有亮起的時候了。 ———————————————————————————————————————— 康樂處理好情緒回到家時是七點半。 她站在電梯里依然很刺眼的燈下,抬起腕子看了看表。 光滑的鏡面反射出她的身影。 風塵仆仆,連她那件風衣都訴說著疲倦。 康樂無聲地在心里計算。 五分鐘平靜心情,十五分鐘沖涼吹頭,五分鐘喝杯可樂,五分鐘坐電梯下去吃飯。 八點零一就會有豐盛的晚餐。 康樂想起周澧局促不安的笑容,心陡然變得軟塌塌的。 ……啊…… 她結婚了啊…… 就在今天上午,兩個人臉貼臉對著鏡頭笑,紅色的本子被他放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 電梯叮一聲打開,迫使康樂停止回憶。 然后—— 她對上了周澧的眼睛。 準確說,是她低下頭和周澧對上了視線。 周澧坐在輪椅上,手指死死扣著扶手,指節(jié)泛白,就等在她家門口。 “周澧?”康樂只驚訝地停頓兩秒,就再次恢復如常向他走去,“怎么坐輪椅了?” 周澧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他的眼睛。 他用扁平的聲音問:“我能……去你家嗎?” 康樂的手臂越過他肩頭按開了密碼鎖,她伴隨著嘀嘀的聲音拉開門。 康樂一只手上還提著那只箱子,另一只手扶上了輪椅的把手,她配合著一條腿把周澧稍微向后傾斜,然后向前推了兩步再放平,輪椅前輪落在了玄關門口的地板上。再一用力,周澧整個人都被推進了室內。 “當然能進?!?/br> 門在身后關上。 康樂用腳跟蹭掉靴子,手里還拎著那只皮箱,腳步很急地往臥室走。 她毫無防備地走到客廳中央,手腕上就猛然一痛,隨后她被一股大力扯得向后倒去。 慌亂中她下意識抓住了手邊的一塊布料——周澧胸前的襯衫。 康樂躺在地上的同時,拽她的周澧也被她帶得身體前傾從輪椅上摔進了柔軟的地毯。 黑色的皮箱落在兩人中間。 康樂揉著腦袋從地上坐起來,表情盡是惱怒:“周澧,你發(fā)什么瘋?” 周澧像死了一樣躺在地上。 康樂沉著臉踢他一腳:“周澧,我在問你——” “你下午……出去干什么了……” 她被周澧輕得近乎耳語的問題打斷。 康樂瞬間失去所有言語。 周澧的聲音抬高,顫抖的鼻音也跟著放大:“樂樂……你告訴我,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康樂的表情突然冷淡下來。 這種冷淡很常見。 不熟的人之間閑聊,觸及到其中一人的敏感問題時,這種冷淡就是警醒。 可在已經(jīng)成為了夫妻的兩個人之間出現(xiàn)—— 真是可悲啊。 周澧死死咬住嘴唇。 —————————————————————— 小透明作者有話說 其實只要周澧別這么咄咄逼人,康樂會更快地喜歡上他的。 明天吃rou?。?! 小可愛們都是怎么登上來的啊,可以留言告訴我嗎,什么梯子瀏覽器都可以鴨……我今天登了好久都沒登上po,心態(tài)要垮掉啦……聽人家說零點以后才能登上,我現(xiàn)在困得要死,所以留言就來不及一一回復了,抱歉(*?????) 今天小透明作者的偏頭痛犯了——但也許沒那么嚴重,只是熬夜太多壓力太大引起的神經(jīng)性頭痛,所以上午實在是沒來得及更新,再加上沒登上,所以對留言要更文的小可愛說句對不起,讓你久等啦…… 如果我還可以接著發(fā)表我的東西的話,下一本就寫偏頭痛少女的故事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