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編輯[第一部]_第52章
任明卿徹底蔫了。很多年前他和安老師討論過劇情,安老師說四海在第四部 里埋了一處伏筆,似乎是在暗示花鈴才是真正的舍利子。如果要補上涂門,最終是要花鈴舍身成仁的。任明卿想來想去都很不甘心?,F(xiàn)在被第二個人指出來,他就覺得他可能無法背叛原作者的此種設(shè)定,因為自己的喜好強行扭曲故事邏輯。 正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任明卿一看電話,是《新繪》的編輯,趕忙接起來:“老師您好。” “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呀?”田恬興高采烈地問。他把故事全都整理完了,接下去打算跟洗灰展開深入而激烈的探討,最好今天就把大綱定下來,接下去的周末洗灰可以安安心心寫樣稿。 “啊……我在跟朋友吃飯?!比蚊髑淦沉似城f墨,心里有點不好意思了,好像學(xué)生被老師捉住開小差。 莊墨被他提醒了,打了個響指:“服務(wù)生,菜單?!比蚊髑浯蟾胚€沒有吃過晚飯,討論了那么久也該餓了,按照他的經(jīng)驗,腦力勞動才最消耗體力,正好讓他抽空休息休息。 電話對面的田恬聽到莊墨的聲音,一下子就懵了:等一下,莊墨跟洗灰在一起?當他為了洗灰累死累活在辦公室里加班看《浩蕩紀》的時候,莊墨在跟他吃飯?!哦草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過飯好么! 田恬問:“你在哪里???!” “……???”任明卿不太明白咸老師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咸老師要過來一起吃?他有點為難,不管怎么說是他打擾莊墨用餐,現(xiàn)在來了他一個不夠,還要來他的編輯,這怎么好意思呢? “呃……沒事!你慢慢吃!”田恬趕緊掛掉電話,阻止自己繼續(xù)失態(tài)。而且他已經(jīng)回想起來了,幾個小時之前,莊墨跟他說過“晚上去金鼎”。 田恬cao了一聲,抓起把傘沖出了辦公室,匆匆趕到了隔壁的威斯汀大酒店。 果不其然,他在金鼎靠窗的位置上找到了那兩個正聊得高興的人。隔著傾盆大雨,田恬看他們在昏黃的暖燈下鋪了一桌子的書和筆記,一看就是在討論《浩蕩紀》的大綱。作者的身影模糊不清,但是從他的肢體語言看得出來,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煩惱了,莊墨甚至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田恬仿佛面對著一個大型NTR現(xiàn)場,既生氣又沮喪,看了半天,垂著腦袋轉(zhuǎn)身走進雨里,踩著水花回家去了。 他從昨天知道洗灰卡大綱開始,就一直努力地想幫他解決問題。他連夜讀完了《浩蕩紀》,做了充分的準備應(yīng)對作者的一切煩惱——他甚至不是四??v橫的粉絲而是對家的粉絲!可是洗灰壓根沒有想到要找他。莊墨應(yīng)該對此事也毫不知情,他把洗灰交給了自己,剛才還優(yōu)哉游哉地打算下班吃飯,所以應(yīng)該是洗灰主動聯(lián)系的他。這讓田恬充滿了挫敗感:洗灰一有事找的不是他這個責(zé)編,而是早已經(jīng)拋棄他的莊墨,這算什么事呢?!田恬用力踢了一下水花。 作為一個新編輯,他迫切希望能親近作者,成為他們可以依靠的人。不然的話他的工作根本毫無意義。 他是一個什么人吶?難道每天就坐在小小的辦公室里催稿、收稿么?這他媽寫個程序就能干了啊,他又不是鬧鐘!他也想?yún)⑴c到作者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去,幫他們排憂解難,讓那些故事因為有他的存在而變得更好看。 洗灰的謙遜和禮貌讓他以為遇見了自己的繆斯,也正是因為喜歡這個作者、認定了這個作者,才會愿意為他去不惜一切的努力。然而這些努力現(xiàn)在看來都打了水漂,因為洗灰就是喜歡莊墨勝過他,有了難以解決的事愿意依賴莊墨而不是他。 “既然如此當初不要把他丟給我??!”田恬仿佛接手了兄弟的媳婦、轉(zhuǎn)頭又發(fā)現(xiàn)他倆搞在了一起,渾身上下都有點綠,氣憤地翻到列表中的多維元素,給他發(fā)去了一條告白:“元素,你永遠都是我的寶寶!愛你!么么噠!” 玄原忍不住“Ew”了一聲,拎著手機丟給了單總助:“拖黑,快拖黑!” 他的責(zé)編怎么不像個正經(jīng)人。 田恬再想發(fā)個親親抱抱的表情包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拖黑了,忍不住在大雨里抱著電線桿嚎啕大哭了起來:蒼天??!就不能賜給他一個忠誠、馴順的作者么?他一定會好好對他的!寫墮胎流產(chǎn)都沒有問題QAQ 第44章 借宿 餐館里,莊墨和任明卿吃完飯,繼續(xù)摳大綱:“開篇你確定要設(shè)置在涂門之戰(zhàn)么?” “呃……”任明卿咀嚼著巧克力蛋糕,陷入了沉思。 “對不起,我們要打烊了?!狈?wù)生過來提醒。 兩人發(fā)現(xiàn)墻上的鐘不知不覺走到了十點,合計了一下,收拾了東西去莊墨的房間繼續(xù)聊。任明卿一走進酒店套房就忍不住問:“你平常是住在這里么?”果然莊先生是為了救濟貧困的他才租了他的小單間QAQ “是這兩天接待了一個客戶,他提前一天退房了?!鼻f墨安撫著他的小心臟,睜著眼睛說瞎話。 任明卿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 “公司可以報銷的。”莊墨又緊跟著說道。 任明卿這下徹底安下心來。 兩個人又花了兩個小時,把四個大劇情、十三個劇情點整理了出來。任明卿覺得還需要細化,莊墨趕忙喊停:“夠了,不能再細化了?!?/br> “可是如果前期不完全考慮清楚,后期就有可能會出問題啊?!比蚊髑洳话驳?。 “不,你前期如果把一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想完了,那后面才會出問題——甚至你前期就會出問題,因為你根本一個字都不想寫?!?/br> 任明卿歪了歪腦袋:“為什么?” “這個故事你都想完了,你當然不想寫了。因為你在大綱階段就剝奪了寫故事這個過程中最有趣的部分,你坐在那里就跟個打字機一樣,把你腦袋里早已存在的東西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那樣很沒有意思。而且確切來說,這種事也絕對不可能發(fā)生。在動筆開始寫之前就把整個故事事無巨細地都想明白,不可能,特別是長篇,你沒這個腦容量?!?/br> “是……是么?”任明卿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想要達到的境界。 “我看的出來,你很希望把這個故事圓圓滿滿地結(jié)束?!鼻f墨纖長的手指拂過他那么多的筆記,“你希望不放過一個伏筆,解開每一個隱晦不清的懸念,把整個故事清晰、完整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你想要達到這樣的標準:就是把整個故事的邏輯理順?!?/br> “這有什么不對么?” “但故事不僅僅只講邏輯?!鼻f墨在他身邊坐下,忍不住笑了,“其實要講完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很簡單,每一步發(fā)展都那么中規(guī)中矩、踩在線索上,一點廢話都沒有。這種故事有很多很多。劇本也是這種寫法,你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希望來找我?guī)兔?。?/br> 任明卿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的確是因為莊先生是個編劇、處理線索非常熟練,所以走投無路時想到要請教他的。但他不想讓莊先生覺得自己在利用他。 “然而不得不說,那些故事大多數(shù)都很平庸。讀者想看的只是一個圓得起來的東西么?他們想去看一些構(gòu)造精密如電子儀表的故事么?不。邏輯代表的只是技巧而已。我們寫大綱,是為了提醒你大概的發(fā)展路徑,一些你不可以繞開的劇情點,防止你寫飛。骨架是很重要,但真正能打動人的,是文章的血rou。” 任明卿呆滯地重復(fù)著他的話:“血rou……” “對啊,如果只是為了看邏輯嚴密的骨架,讀者們只要看大綱就好了咯?但他們不看這個,當然不看。他們看小說,是在跟文中的人物一起歷險。他們跟著文中的角色們經(jīng)歷悲歡離合,高潮低谷,跟他們一起大哭,一起大笑……這才是一本書最吸引人的地方。你能理解么?一本書的血rou恰恰不是關(guān)于邏輯的,而是關(guān)于最不邏輯的東西——人的感情。那是你讓讀者產(chǎn)生共鳴的地方。” 任明卿思考了一下,掏出了小本子嘩嘩嘩地開始記錄。 “所以你的大綱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用了。你知道發(fā)生了哪些大事記,在這些大事記發(fā)生后,人物經(jīng)歷了哪些轉(zhuǎn)變。這就好比你已經(jīng)知道人物注定會從A到B,但是具體怎么走,你可以留待寫作的時候去思考。那個時候你和人物是同步的,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作者,在紙面外安排著他的命運,你進入角色本身,去經(jīng)歷那個情境。你一定不會像此時此刻那么平靜,你會跟著他們大喜大悲。你甚至不用去思考怎么寫,因為你如果真的愛他們,了解他們,你自然而然就會知道他們到底怎么從A走到B,因為他們是活生生的。你不用花費腦細胞去設(shè)計他們的行為舉止,他們自己就會拽著你走完整個旅程。好的作品都是這么誕生的,它們自然而然流露在作者的筆端?!?/br> “我不確定……”任明卿消化了半天,緩慢而低落地說,“他們不是我的人物,我也許對他們了解有偏差……” “看著我。”莊墨命令道。 任明卿不明所以,怯生生地望著莊墨的眼睛。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作者?!鼻f墨堅定地說,每一個字都沉緩有力,“你的每一個故事都能打動我?!?/br> 任明卿有一瞬間的慌張,在他還沒來得及掩飾這種慌張之前,他的大眼睛里就蓄滿了淚水,垂下眼睛無聲地哭了起來。 “好啦……”莊墨把紙巾盒遞給了他。